不论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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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褚启隐在黑暗中,灯火明灭间,照出他的面庞。细细瞧去,竟是发觉这些日子以来,面上多了在夏宅时不曾有过的东西。大抵是,被逼着,少了该有的天真与任性。

有人不断从这片区域路过,他秉着呼吸,目光锐利。他小心翼翼掩着火焰的光,火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刺鼻又突兀。待人回过神时,已经燎起了大火,照亮了半边黑暗的天空。

文辛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咋办?”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同于儿时调皮捣蛋时毁了满园花草的成就感,这次仅仅是为泄私愤而来。

褚启喘着粗气,眼中明亮,“我们先在寨子里躲一躲,明日再跑。”

文辛瞪大了双眼,“你疯了吧。自投罗网算是什么事?”

褚启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今晚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必定会全力追查。寨子里巡逻的人定会大量减少,我们今晚歇在这,待天稍亮便离开。”

文辛瑟瑟发抖,“万一咱俩被抓住了咋办?”

褚启:“不会的,我在山下很多树上都留下了记号。他们只会跟着那个记号寻人而已。”

文辛还是不信,他平时的胆量似乎在这个夜晚随着那一把火给烧掉了,“你怎么这么确定?万一不会呢。”

褚启勾起一个笑容,他无所谓道,“我留的是徐云新军旗上的记号。”

“只要他们发现了那个记号,便晓得这是徐云新的人马。他们常在山林里肆意惯了,不与军队相冲,自然忍不下放火烧营的挑衅。更何况,他们不可能不知晓徐云新的人马来此是作何打算。”

文辛眼都直了,“你......”

褚启有些疲惫,他说,“待明日,他们便会袭击王期他们。或许,生擒也不一定。”

这一夜里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窝在草堆里,同苍蝇蚊虫过了一夜。下到半山腰,便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褚启勾起一抹笑,想来是战争开始了。

......

楚婉穿着粗布衣裳,颜色寡淡的很。曾经满是烙下楚家印记的这个人现如今却只是她自己。她盈盈笑着,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拧的死紧。她看向那个入口,看见一道身影卷着凉意而来,她终于放松下来。

夏南烛施施然落座,她皮肤温度低得吓人,好在这般已经热起来的天增添了不少温暖,她自顾自饮着茶,只是看向包厢外歌女表演,完全不顾楚婉的纠结。

楚婉笑着:“此次请夏夫人前来,实在冒昧。只是婉有一事相求,还请夏夫人同意。”

夏南烛打了个哈欠,姿态随意,“你说。”

楚婉皱了皱眉,像是苦涩又像是幸福,“想必夏夫人已经听说我被赶出楚家的事了。”

夏南烛想起昨日的聒噪,点头,“确实听了一耳朵。”

楚婉:“我感激父亲母亲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本该安心在家等着嫁给父母悉心为我挑选的夫婿,但我却不愿白白成为一个巩固家族势力的工具。我同苏郎是真心相爱,可父亲母亲不愿我嫁他,大概是因为他无权无势,许不得他们什么利益,仅此而已罢。”

夏南烛挑眉:“或许你该想想,你自小便是楚家的掌上明珠,这般一个男人,你无怨无悔嫁他,是否能得他真心相待一生?”

楚婉有些着急:“会!他会的。我同他本是有缘,便自会珍惜这段缘分。”

夏南烛饮了一口茶,继续:“你与他之间,门第可不是个小差距。你是否真的能忍受清贫穷苦的日子,还有...来自你昔日好友的嘲讽与讥笑?”

楚婉垂下了头,揪着自己那身粗布麻衣,眼中坚定,“我知晓我的想法或许是有些天真,但我愿意同他同甘苦、共患难,只要他陪在我身旁,我便什么也不怕。不过是同过去的日子彻底告别,我从不曾畏惧。”

夏南烛静静听着,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楚婉说,“我知晓你可能对我的想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我不愿囚困在那片我不喜欢的地方。我只想随我本心而已。”

夏南烛放下茶杯,茶杯在桌上磕出响声,杯中的茶水荡起涟漪,很快又平静下来,“你寻我何事?”

楚婉看着她:“我想请夏夫人为我和苏郎作证婚人。”

夏南烛笑着瞧她:“证婚人大多为新郎双亲,抑或是德高望重、亦或是年长福泽深厚之人,你请我去,怕是不妥当罢。”

楚婉抿唇,“夏夫人良善,众人皆知。婉别无他法,这才寻上了夏夫人。夏夫人若是肯为我和苏郎证婚,想必父亲看在夏夫人面上也不会多番为难。”

夏南烛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我不会为你证婚,待你婚期,我会让赵爷爷前去,你便安心罢。”

楚婉这才笑起来,这般风华间才能看出曾经独属于楚大小姐的影子,如今,却是难以见得了。

孔琳琅看夏南烛脖子酸痛得很,便顺手垫了个软枕在她脖子下,好让她靠得舒服些,“夫人为何不亲自为楚小姐证婚?”

夏南烛闭着眼,“若是楚婉与那人走不长久,我为他们证婚反倒害了她,无退路可言。若他们是天定的缘分...”她声音渐渐放缓,几乎就要听不见,却莫名悲凉,“若他们本该长久,那我更去不得了。”

孔琳琅有些不懂,结亲本该是好事,自古以来都是愿意去沾沾喜气的,但夫人这话听上去倒像是若是她去,该带来些厄运了。

夏南烛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继续闭了眼。孔琳琅这才发现,夫人闭上眼睛,面容沉静下来,原来是这般。没一丝鲜活之气,像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只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尸体了。他瞧得认真,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种莫名的惊惧感。

夏南烛睁开那双动人的桃花眼,猝不及防与孔琳琅的视线对上,倒是孔琳琅被吓得不清。他摸摸自己的小心肝,一种荒诞无比却像是事实的想法:还好,是个活的。

这般的想法出现好多天后依然不见消失。搁在正常人身上,不说逃跑,至少默默疏远是该有的。可显然孔琳琅不是常人,他依旧兢兢业业做着夏南烛交代好他的事。

他拿着信,步履如飞,心中的算盘打了不知多少遍,只不过他打的算盘还是些常人想不到的便是了。夫人待他恩重如山,若是当时夫人没有把他从奴隶市救下,说不定他如今曝尸荒野,不知尸骨何处呢。他定是要回报夫人的,先前那种想法是万万不该的。他劝服了自己,脚步更轻松了些。

他呈上信。夏南烛正吃着碗里已经剥好的荔枝,她手都没抬,依然咬着白嫩嫩的荔枝,“打哪来的?”

孔琳琅目不斜视,只盯着那封信,“这是寄到褚宅的。”

夏南烛点头,“既是送到褚宅的,那便等既明回来让他自个拆罢。”

孔琳琅吞了吞口水,“夫人,万一是甚么大事,误了可不好。”

夏南烛依然咬着荔枝,“他人信件,擅自拆取。孔管家,你的圣贤书上可是这般教你的?”

孔琳琅一下愣在原地,却又听得夏南烛慢悠悠说:“既是大事,误了还是不好,既然如此,我还是看看罢。待既明回来,向他赔罪便是了。”

孔琳琅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但似乎又觉得何处不对,一时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

仿佛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他听见耳旁信纸从信封中拿出来的摩擦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了一颗荔枝扔进了嘴里。

核还没吐出去,便感觉如芒在背。“夫人,信上讲了什么?”他露出从没有过的笑容,心中唾弃自己。

夏南烛微微一笑,“无事,白石径邀既明前去小住几日。”

孔琳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含着一粒核,心不在焉,“哦。”

夏南烛抬起手,那手在阳光下莹白如玉,多了平日里不曾有的血色,好看极了。他整整盯着,听得有人说,“劳烦孔管家,将那些荔枝剥了罢。”

他顺着指尖方向看去,满框的红荔枝圆圆滚滚着,只是数量过分庞大,终于目光迷离起来。

他剥着荔枝,终于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师父说他是个小古板。他舌尖抵了抵嘴里的核,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这种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