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个和尚

游艇说快就快，说慢就慢。现在几乎使人感觉不到它在行驶。我仍嫌它快了。满眼的湖光山色勾人魂魄，若能驻足悠然观赏，岂不更美？这不是昆明湖，也不是西子湖，而是比它们更有气势、更为自然的千岛湖。千岛湖坐落在浙江省淳安县境内，是50年代新安江水电站大坝建成蓄水后形成的人工湖，面积八十六万亩，蓄水量相当于三千多个西湖。郭沫若诗句“西子三千个，群山已失高。峰峦成岛屿，平地卷波涛”，即指此。湖中大小岛屿千余个，星罗棋布，千姿百态，夕照余晖将远近峰峦点拨得分外明亮。湖面蠕动着团团雾气，乳白色的水线，如落地长虹，躺仰在微波起伏的湖上，连接着群山叠翠，将人们的视线和想象引向那绿荫覆盖的葱茏世界。

我闯入这绿色仙境，确有点突然。头天到杭州，主人说明天去新安江走走。清晨，车子冒雨沿富春江蜿蜒了几小时，我才清晰地知道，这“走走”实是一次远足。去年，我去屯溪，友人多次说起乘船顺新安江而下，数日可达一个美妙神奇的去处，观鱼跃，尝河鲜，多么诱人。可惜，那次未能如愿。我站在屯溪市江边码头上，目光追逐着湍急的江流……

此次我去新安江，又多了一点想法。刚到杭州，在车站的站台上，那耀人眼目的几盆像仪仗队般站立着的杜鹃花，白的、红的，怒放着，很使我惊奇。光年同志高兴得失声叫了“哦”。已经是5月了，这个季节还有开得这般旺盛的杜鹃？黄源同志笑眯眯地说：这不算什么！这是花房里人工养殖的，新安江的杜鹃才好呢，天然的，漫山遍野都有。“你们晚来了一个月，杜鹃花已败了！”快到目的地时，黄源老不经意的这么一句，很使我失望。“4月里来，杜鹃开得真好！”“又来晚了！”我运气真不好，去黄山没看到杜鹃；上井冈山，那里有杜鹃林十里，二十多种杜鹃珍品，我却连一朵开放的杜鹃也没见到；就连到了歙县，一位老同学原想请我吃点家乡名产枇杷，算了算日子，也只得抱歉地说，你没口福，要是晚来十天半月就好了！不是晚了，就是早了，大自然的季节也真捉弄人。黄源老摸着了我的心思，他打趣地说：此行不会使你失望，看不到新安江的杜鹃，看别的，有的是你看的。

此话不假。到了千岛湖才发现处处皆是赏心悦目的景物。亭亭玉立的马尾松和其他杂木，像绿毯严严地包裹着峰峦。绿色，生命的象征，使人生出许多奇妙的联想。听说有位渔民见到过白天六七十只大小野猪形成阵势在泅渡，从一个岛转移到另一个岛上去。我盼望有眼福欣赏这场集体游泳比赛。

去年秋天，在北京我曾与一位澳大利亚著名作家交谈。他带着几分羡慕的口吻说，中国作家太幸福了，中国历史悠久，现实生活中每件事，缀着像露珠似的一连串神奇动人的故事，增添了生动丰富的文学素材。望着眼前正在“移动”着的一座座峰峦，我忽然想起了这位国际友人的话，我似乎也意识到了某种幸福。可不是吗？别说野猪集体游泳已是奇闻，就说这被绿荫覆盖着的无数山洞里，谁知又蕴藏了多少新奇的趣闻？北宋末年农民起义著名首领方腊聚义和被俘的两个洞就在西北湖区群山绿丛之中。为了开山建筑偌大的水电站工程，当地人民所谱写的英雄乐曲至今还在回响。

游艇靠近一个小岛，这就是蜜山，闻名的蜜岛。相传“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主人怕我们不信，强调清史上有记载。史书上有记载，不可不信。但津津有味地向我们介绍的二位同志，又各说不一，可见这类传说即使史书（不知是正史还是野史）上有记载，也少不了蓄有民间的创造和诫喻。一说，仙人看到三个和尚干得可怜，点化得蜜山泉，从而感动了这三个和尚，变懒为勤，劈山开路，方便行人。据说，现在攀登山顶的石级大路，就是他们挑土抬石砌成的。另一说，山上原住了一个老和尚，自己下山挑水吃，来了一个和尚，变成两人下山抬水，后来又来了一个和尚，这个人懒，既不挑又不抬，影响到原来的两个也不干，结果三人反而没有水吃，老和尚急得只好约定三人共同觅泉打井。主人兴致勃勃地说着，仿佛传说经他这么煞有介事地一说就成了事实。我们从船舱里走向船舷，想把蜜山看得更真切一些，突然从绿丛中钻出一个挑着水桶的汉子，由山路而下，大家为画面出奇地由静而动感到意外。主人忙说：现在山上正在营造修建，住了几个工人。光年同志开玩笑地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了！”他的话音未落，又见两个挑着水桶的汉子从绿丛中闪出，不知谁嘴快：“三个和尚……”

198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