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邳州
他摸了摸我的头：“这里是你以后住的地方。”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住。”
我小声道。
“嗯？不喜欢？且先进去看看。”
他有些心不在焉，并未听清我说的话。
“好。”
我压下心里的失落，笑道。
标准的堂室结构，从大门进去，是庭院，有着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路两旁是草地，草地上种上了几棵樱花树。一棵较大樱花树下，有着一套桌椅。
庭院后面是前堂，前堂两旁是东厢房和西厢房，后面主廊两旁是小院，小院里各种着一棵樱花树，主廊直通后室。
无论大路小路，基本都有种樱花树。
“这些都是…你亲手种的吗？”
我和他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看着樱花树，语带不易察觉的期待问道。
“嗯。”
他嘴角微勾，笑意浅浅。
我一把抱住他，欣喜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更喜欢，你。
如今才明白，许是一见钟情，亦或是日久生情。早已芳心暗许，你心里也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
“喜欢便好。我还有事要办，你且住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听不出情绪。
“好。”
我不明所以，只能应下。
“姑娘，公子路过殿门。”
窗外樱花树欣喜道。
待我满心欢喜出去迎接之时，却已察觉不到他行过的气息。
“姑娘，公子又路过了。”
再次，又没见到。
“姑娘，公子路过了。”
“姑娘，公子……”
“姑娘，公……”
“姑娘……”
如此数十次，希望失望，失望希望，希望失望。花瓣落了又生，生了又落。心中滚烫的血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姑娘……”
我吩咐他们：“以后他来，不必传了。”
其实，你从未许诺过，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你也提醒过我，我的生命里并不是只有你这一件事，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姑娘，这樱花殿中的一切，都是公子亲手精心布置的。由此可见，公子对姑娘你的感受，是十分在意的。每个地方，都存在公子的气息。姑娘你，不要难过了。”
所有有灵识的樱花树皆劝我。
我笑：“我不难过，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必要纠结于这件小事。”
“泠鸢姑娘，该起了。”
一个尖尖的女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努力睁开眼。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似是女子闺房。起身，开门。
一开门，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像老鸨的女人，两颊上了厚厚的粉，带着两个丫鬟，几个打手。
看到我，都愣了。
老鸨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愣了一会儿，扯着嗓子骂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泠鸢姑娘梳妆打扮？今儿个可是泠鸢姑娘的大日子。”
我脑子尚未完全清醒，任由两个丫鬟将我带到梳妆台前。
她们给我洗了脸，化了妆，换了身红纱裙，弄了复杂的发髻，上面戴了不少的饰品。
木着脸，机械的跟着老鸨到了台上。脑子卡壳，却也清楚，我被人卖到了青楼。就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的青楼。
下一秒，便有人告诉我答案。
“阿初？！”
“如妈妈，我魔教圣女，可不是你说卖就能卖的！”
老鸨刚打算明码标价，就被打断。
听到熟悉的嗓音，脑子瞬间清醒。向下一扫，一眼便看到了，阿暮一身便服，身旁有个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子。
魔教的出场方式，是熟悉的夸张。一群人，中间八个人抬着个轿子，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从门外进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轿帘，下一秒我身边的人由老鸨变成了一个貌比潘安且一袭红衣的男子。
可怜的老鸨，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踹飞了。
“粗鲁了。”
我边拆头上的饰品，边淡淡道。
“可她欺负你。”
委屈的语气，配上委屈巴巴的眼神。
我的天！这谁受得住？
不禁扶额。
“他是谁？”
阿暮也上台来，看我似乎没什么大事，松了一口气，问道。
“你又是谁？”
敌意甚重，剑拔弩张。
我用手背拍了拍额头，把困意消了。下面一大堆看好戏的，我头疼的厉害。
“别在这说。”
我无奈道。
“好。去魔宫？”
“好。回营里？”
他两异口同声，说完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就近，去素莱楼。”
我可不喜欢这种戏码。
巧的很，刚坐下，便听到素莱楼说书人正好在讲医仙和魔教教主的爱恨情仇。
阿暮面无表情，教主一脸得意。
“阿晗，好久不见，你都不来找我。”
教主委屈巴巴。
这货叫什么来着？
很好，不知道。
“那个，教主，你知道是哪只鳖卖了我吗？”
我没理，问道。
“阿晗，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叫什么了？——还没有查到。”
听到我的问题，教主依旧委屈巴巴，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别装了。”
我冷声道。
“啥？”
教主一脸懵。
原来这货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在下竘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阿暮语气淡淡，却也帮我问出了教主的名字。
“憩烨。”
憩烨态度可以说是很敷衍了，但也算好了。
我将手上刚变出来的花瓣随着手放在憩烨的肩上，憩烨的表情由惊讶变成欣喜。
看憩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莫名松了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丝魔气。
我顿时有些无奈：“阿烨，不许对你未来姐夫无礼。”
“什么？他？？我不同意！”
憩烨一脸不高兴，嘟囔道。
看来我猜对了，憩烨命格中另有良配，不可能这么狗血的喜欢我。年纪轻轻，当上魔教教主，智力实力必然不可小觑。
来到人间之始，我便可通过本人面相继而看到人的命格。
大概是沾了我心头那滴众生泪的光吧。
众生泪毁灭我的同时，却也成就了我。
我从人间，学会了什么是情。
我从人间，交到了朋友。
我从人间，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
我从人间，明白了众生之神所守护的，那份坚持。
“他是你弟？！”
阿暮惊道。
“对，不是亲弟胜似亲弟。话说回来，阿暮，你怎么在这？”
我忽然感觉不对，莫非，这一觉，我睡得比较久？
“当时你问了我那句话后，便没了下文。我想到父亲说你会和我们在邳州见面，次日就和父亲集结队伍向邳州进发。可到了好几日，都不见你出现。我一进城刚打算寻你，就被好友拉去青楼。之后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阿暮认真解释。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阿烨，你如何得知，我在那的？”
我感到非常抱歉，毕竟是我大意了。随后转过头问憩烨。
“我一直有让手下注意你的行踪，近日有人传在青楼看到你昏睡不醒。怕你出事，我便立即赶来了。若让我知道是谁把你送进去的，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憩烨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凌厉。
“阿烨，你信我吗？”
我认真道。
“自然是信的。”
憩烨不明所以，坚定道。
“那便不要查了。”
我不容置喙道。
天弑给我留的心理阴影太大，以至于只要他出现，我便会条件反射的毛骨悚然。在那段对话出现之时，我深切感受到了我内心深处的颤栗。
“可是……”
憩烨还想说些什么，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
憩烨语气蔫蔫的。
我无奈，摸了摸他的头。
愿你此生不受束缚，肆意江湖。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的出现了这句话。
“回去吧。”
我淡淡道，将手从憩烨的脑袋上拿开。
憩烨刚被我顺的毛瞬间炸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我们阿烨最厉害了。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我继续顺毛。
“阿初，我们差不多该启程了。”
阿暮看了看天色，提醒道。
“好。乖，回去好好当你的教主。”
我随声附和。
“你！你们！哼！不管就不管！”
憩烨软软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笑着看向阿暮：“你别介意，他就这个性子。”
“不介意。你饿吗？饿的话，我们吃了再回。”
他询问我的意见，好似真的不在意。
“饿。”
我依旧笑道。
他叫来店小二，点了两碗素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教主命悬一线之时，医仙携蝶而来，容貌绝美，让教主难得的恍了神。下一刻，妙手回春。一问，才知，原来医仙关注教主许久。医仙衣不解带照顾教主多日，二人早已情愫暗生。教主病好挽留医仙，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你别多想。”事情真相是啥我也不清楚，又不是我写的剧本。
我忙解释道。
“没多想，只是没想到来这里可以了解到更多你以前的事，挺好的。”
他语带笑意，真的没被影响，反而还有些许的庆幸。
他这样，我感觉有点熟悉，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我以前的样子吗？以前是我迫切想知道与旸有关的事，现在是竘暮迫切想知道与我有关的事，无论大事小事。
位置颠倒过来，我才发现，旸当初并不是一无所觉。
突然横生变故，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我先是迅速把桌子一掀，接着一脚把桌子踹飞打开一个缺口，丢下一袋银两拉着阿暮向缺口突围。
好不容易成功突围逃离素莱楼，我突然听到“咻”的一声，心里暗道不好，有人射了箭！
人群里不好施法，容易伤及无辜，可眼看着箭就要射中阿暮了，我一把推开他：“阿暮小心！”
自己抓紧也往旁边躲，结果被不知名路人推了一把，肩膀中箭，疼的我眼冒金星，顿时眼前一黑。
什么鬼？！我都快躲开了，你什么毛病啊？推我干什么？
再次挣脱睡意之时，我一睁眼，便看到眼里皆是红血丝、眼底发黑，胡子拉碴，有点颓的阿暮。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发现伤口已经自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暮惊喜中带着担忧，他当时看我中箭整个人都快疯了。即刻抱起我去找了大夫，可在找大夫的途中惊讶发现我的伤口自愈了！他才松了一口气，把我带回了军中。
“没事，只是睡了一觉。习惯了。我睡了多久？”
我微微一笑，安慰道。
“半个月。”
他闷闷道。
“回京了吗？”
心下了然，这是，越发严重了。
“回了。”
他依旧语气闷闷的。
“快休息下，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我往里挪了挪。
“不久。”
他边回我边躺下。
我们面对面，他不肯闭眼。似是怕我跑了，一直看着我。
我和他对视着，看着他那熟悉的眼睛，我不由得想靠近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吻轻轻落在他的眉间、左眼、右眼。
“盖章了，就是我的人了。睡吧。”
我笑意盈盈，他耳尖微红。
用了点灵力，让他睡得更安稳。
意外地，我的睡意倒是淡了。原来，你是我的解药啊。
给他掖了掖被子，抚平他的眉间。
静悄悄出门，看来，不是营里，是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