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安乱
那年，血染长安。
家中六个孩子里，我是老四。
因为匈奴人时常犯边劫掠，三个哥哥被征去打仗，老爹也被抓去运粮草，结果回来的只有老爹。
六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我很疼她，虽然生活愈发艰苦，但我会尽量哄她开心。
长安城里很多人都在刻木人，应该是宫里传来的游戏，流行的很快。家中富裕就买上等木料的，条件差些的也能买到普通的木人，妹妹也想要，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刻了一个给她，虽然木料不佳，但她也很满足。
长安的噩梦，就是从这个木人开始的。
据老爹说，上一任皇上剿灭七王叛乱后，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长安更是热闹，富裕。如今的圣上要抵挡蛮子的入侵，又管商人收大税，不交税就坐牢，所以人丁越来越稀……
话还没有说完，家里突然冲进来几个士兵和一个胡人巫女，就把妹妹带走了。留下一句朝廷在肃清民间滥用巫术的人，还知道有谁用过巫术，必须举报，否则连坐。
士兵前脚一走，我马上跟去看小妹被带到哪，可出去就发现路上已是满满的官兵和被抓的人，根本看不到小妹的去向。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后来的每一天，都能看到身边的朋友或是邻居被带走，整个长安城的空气都紧张的颤抖着。
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再没回来。
回来的人也不完整，也有完整回来的，但身体已经被烫的没了样子，不开口就辨不出身份。
逃离长安的人开始有很多，后面都只能战战兢兢的在家中待着，因为听说出城的人再也没了下落。
那些埋到土里木头人就是巫术吗？就能害人杀人吗？
不久，我也被抓了，家里只剩下老爹和五弟。
暗无天日的牢房，烫红的铁柱，和排队受刑的人。
进来这里，我才知道是吴家老二熬不住刑，诬陷我。
我曾打过他，可我打他是因为他嘲笑我小妹。
日复一日，排着队去抱那个滚烫得铁柱子，被审问拷打，有条不紊。
我没有诬陷谁，只想早点死掉，少受些折磨。我想小妹也是被玩伴揭发，供出了埋木人的地方。但她不愿供出我，受刑而死，尸骨都不知道被胡乱堆在哪里。
想死的人却活了下来，因为老爹变卖家财，托军营里的熟人说我被诬告。
所以，吴老二死了，我出来了，虽然几乎全身的伤口都化了脓，但还是活了下来。
长安，家家戴孝，日渐憔悴。
本以为不会有比现在更苦的长安了，可很快，老父和五弟也死了……
那五天，长安的土地一片血红。
士兵突然间挨家挨户发武器，说有贼人造反，要打进长安了，皇太子正募兵抵抗，长安百姓速到长乐宫西门守卫。
我看这些士兵倒是更像刑徒。
在士兵的催促下，老爹和五弟先出发，我由于伤势未愈，拿不了武器，竟没有强被抓去充数。
等待是最难熬的，三天了。门外血已经渗进了院子，但家人未归。
于其苟且独活，不如从容赴难。
当我一步一步，即将走到战场时，已经有人再往回逃了，战场上断后的军队不杀逃兵了吗？
越走血腥味越浓，脚下粘稠的血液已经粘满了鞋裤，闻之欲吐。
越走逃兵越多，路面坑洼的地方，血能没过脚面，喊杀声越来越清晰……
有逃兵看我还在往长乐宫方向走，劝我别去，其实是太子造反，门外的是皇上。
我是去赴死的，并没有理会。
逃兵跑过我身边的时候，一脚踩在坑里，溅了我一身血。
战场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壮阔，前排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双方一碰面，就被割掉了脑袋，然后割第二排被割，再割第三排。
双方就是在赌家底，家底厚的那方才能赢，唯一的区别是，战争打出去的筹码都收不回来，只能比谁剩下的筹码多。
我这样残疾的筹码，甚至无法赴死，因为伤势和混乱，挤不进前线。
我能做的，只能乘乱寻找老爹和四弟的尸骨，或者他们还可能活着……
直到第五天……城门被攻破，我也没找到老爹和五弟的下落。
尸山血海，人间地狱。
想死的人又一次活了下来，举目无亲。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数月之内，就几乎蒸发掉了整个长安。
我想死的瞑目。
就想尽办法去官家找份差事，查明真相，老天这回有眼，我去了霍禹家。
巫蛊之祸源自于刘彻的噩梦，他梦到被很多人拿巫木袭击，醒来后担心有人用巫术害它，所以命江充调查此事。
江充得令后，满城血雨。
埋过，制作或者贩卖过木人的，全部下狱拷问。招出同党的人会少些受刑，很多人受不住拷问，或者本就是被冤枉进来的，只得再冤枉别人，除了冤枉仇家外，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也总被冤枉。
后来，江充在宫里发现皇太子设蛊咒父，才逼得太子谋反，也就有了武装刑徒和百姓去打仗的五天，因为太子无权调兵。
可这就是真相吗？刘彻表面独尊儒术，开办官学，唯才是举就是真相吗？可私下为何广用酷吏，刑罚严苛。
知道真相的人应该都死了，可百密一疏，霍去病的弟弟霍光一直隐忍。因为霍光被叮嘱过做官只要听话不要才华，这才得到刘彻的信任。等刘彻去世后，他成了帝国的实际掌权者，知晓一切，而我就在霍光长子霍禹家。
卫氏一门，卫青霍去病是帝国重臣，卫子夫是皇后，宰相公孙贺也娶了卫皇后的姐姐，导致太子刘据身边的外戚势力太大。
刘彻登基初期，权利被窦太后制肘的阴影无法抹去，所以为了太子刘据继位，就需要清除大部分外戚势力。
可随着爱子刘弗陵的出生，刘彻已经决定要改立太子，所以宣（谎）称刘弗陵和大禹一样是怀胎14月而生，毕竟圣明的天子出生必有吉祥。
这就得帮刘弗陵清除全部外戚权臣和太子刘据了。
刘彻深知巫术伤不了人，但陷害人却很有用。
卫青霍去病幸运早逝，可公孙贺活着，所以刘彻利用通缉犯朱安世，用巫蛊陷害公孙贺，待公孙贺一党死后，重赏了刘彻此前“痛恨”的阳陵大侠朱安世。但这只是开始……毕竟还没有祸乱长安。
不久，刘彻令江充彻查巫蛊之事，从而牵连太子刘据，逼其政变后兵败自杀，而其母卫子夫也受牵连自杀。
整场巫蛊之祸的受益人只有刘彻和刘弗陵，刘彻清除了太子，权臣和外戚，最后还杀了刘弗陵的母亲钩戈夫人，这才让刘弗陵顺利成为帝国接班人。
长安生灵涂炭，受到牵连的不幸家庭数万。
原因仅仅是一代雄主刘彻改立太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