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微忆（二）
这一信，又是千年……这一信，引出了天昏地暗……肆灵对那颗花种的渴望胜过一切，除了灵渊。
肆灵收了碎川这个不像徒弟的徒弟，他跟着他去了东周山，那是火海大地唯一的明朗之处，那是仙境。
肆灵痴狂的看着这里的奇花异草，抚触着柔软的花瓣，还有沁出汁液的绿色，自然还有十分明亮的阳光，还有清澈的流水，那水流绕过他的脚下，就像一只柔美的手牵住了他的心。鸟兽擦身而过，它们一样有热血有心脏，肆灵看的出神。
“怎么样，师父，用你的灵力来换满目蓬勃，很值得吧？”
“嗯……”肆灵的身体好像在被操纵，从他踏入东周山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现在想要抽离，却发现自己的骨血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冥界不能没有冥王，此处再好，也非我所拥之土。”
“师父，此花人间只有一颗种子，我至今也没有看到过它的样子，师父难道不贪心吗？”
“这只是你的计谋，和花种无关。”
“呵……你可真够自私的，一颗花种如此珍惜，人间终生，却弃之如蝼蚁……”
“我本守冥界，人间自不在我心。是你们这些神明为了一己私欲，入冥界探灵渊，才引我招来祸端，是你们自私弃人间不顾，何苦给我安插罪名！”
“师父啊，我本以为你蠢，看来，你蛮聪明的……只是，你走不了……”碎川聚合山中灵气化手中之白笛，他将笛放于唇边笑道：“师父可曾听说，人间有种东西，叫毒蛊……毒蛊入身，不会疼，它只会听着笛声操纵你的身体……你虽强大，可你终究不是自己的对手！”
笛声急转风扫东周山，肆灵能感觉到筋骨中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肆灵催动灵息，他的身体骤然破碎，碎川一阵惊异，不一会儿，肆灵散去的灵竟然又重新拼凑，一个完整的肆灵出现在他面前，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却见不远处，又一个紫衣仙人握笛而笑，而肆灵杀死的那个人竟然只是一个影子……
“你便好好的挣扎吧，我也是无奈才此下策，我既然叫你一声师父，你总得把你的一招一式都告诉我吧……”
“小人！”肆灵持剑向他冲去，只见碎川一个闪身躲去别处：“天地争夺从来不止，谁又不是小人？若你好心带我入灵渊，或告诉我灵渊的秘密，我便做个慈悲神明，震慑所有争端。”
“灵渊，灵渊……你们神明就如此无能，只能觊觎我冥界之物了吗！”他挥舞着双矜剑，红绸若霞光，在东周山骤起的风中舞动着……
而碎川就安然的站在他头顶，笑着说：“神明并非无能，否则，你怎出的来冥界呢？”
笛声悠悠，却见碎川冷笑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安的肆灵，他睁着眼睛，双目无神……
冥火被风神碎川的一阵风熄灭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灵渊的秘密，我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师父......”
百年间，肆灵坐在东周山顶，他睁着眼睛，盯着身前的埋种之处，百年风霜雨雪，竟然不见它露出一丝芽来。
山顶之上，笛声悠悠，突然随着一阵风来而停了，两人皆已目光沧桑。
“你在你的意识里与我斗了一百年......你的招式和行息方式我可都学会了。”风神碎川道。
“我知道，可使你还是攻破我的意识，只要花种发了芽，我就走......”
“你是在嘲讽我？”
“没有人能拦住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除非我自己想留下。”
“呵......我是天地最强的神！”
“那又如何，我不与斗个输赢，等着花芽破土而出太过烦闷，就当你替我解解闷了。”
“你......”
此时天上一道惊雷闪过，东周山水流逆行，万物枯萎，而那颗种子却默默发了芽，它露出一个紫色的芽尖，肆灵又惊又喜，一只紫色的小虫从他白发间缓缓爬了出来......
“毒蛊竟然自己爬了出来......冥王，你耍我？”
“你为了引我出冥界，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不陪你玩玩怎么行？”肆灵捧起那颗种子，连土仔仔细细的包裹在红绸里，收于怀间，碎川恼羞成怒，他看着肆灵凌傲的样子，祭出无格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然后狠狠的将其推落山顶......
东周山奇珍异宝奇花异草，而山下是黑色梨花林......而碎川将他推下时，夺过了那个发芽的花种......
“你是很强大，但是，你很傻......永远都不知道防备。”
忽然坠落悬崖，黑色的触手温柔的绕住了肆灵的手，他想挣脱，但是没有力量......
黑色梨花林，连摔在地上都是没有感觉的，因为地下太软了......
黑色沼泽长出黑色梨花，每一片都是腐蚀血肉的毒药......
“世间两仪，物极必反，灵聚一处，浊聚一处，如此平衡互不干戈，如此，我就来帮帮你......”肆灵半个身子浸在沼泽里，他抬起手指，扯出红绸，喝一声：“鬼兵！”
霎那间，无数黑色的影子聚集于此，黑色的淤泥如同沸腾的水一般，耸的老高，黑色的梨花燃起来了......东周山上，幽魂恶鬼开始依附......
他欣慰一笑，顾不得背后的伤痕涌血，他朝胸口一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我的花种......”他什么都不顾再次飞上了东周山，可无格剑可不是凡剑，它是这天地间最凶的凶器。无格无限，杀人杀心......他终是没有力气再飞上东周山了，他在坠落之时，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海上孤洲了......
他四下打量着，波涛起伏，他仿佛风口浪尖的一粒红色的沙子。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身后一处篝火，篝火旁是个身着黑衣的少年。
“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
“黑沼泽被恶鬼占据，我恰好经过此地，把那些恶鬼吃了，你看我的灵力是不是大了很多！”少年说着朝大海打了一圈，顿时雷电由他拳中出，海水仿佛被劈成了两半，收拳，顿时风平浪静，夜幕低垂，星眼闪闪。
能操控雷电，难道他也是出入冥界的魂？可他不是神明，倒是几分像凡人，却又不是。
“别想了，小爷我是魔。”
魔......肆灵恨魔道的人，只因魔统贪心抢走了他的花种。
“饿不饿？”少年递过了一只鱼。
肆灵背对着他，不作回应。
“爱处不吃。”少年抱怨，大口吞着鱼肉。
“你是什么人啊？”少年接着问道。
肆灵这才开始打量起自己，白发皆湿贴在身上，红衣褴褛，已在百年间被风蚀，他就像个乞丐，可是乞丐万万没有这样的摄人心魄的目光。
他尝试催动灵息，却发现灵息在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着，无法使用灵力，这......刚刚才狂妄不知东南西北，这么快报应来了，天地之道只是睚眦必报！
“问你呢！”少年嘴里嚼着鱼肉口齿不清的问。
万万不能透露冥王的身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杀我......
“我是一个落难者。”肆灵道。
“落难，也是，自从冥火燃气的那一刻，整个人间都落难了......真恨不得把那冥王千刀万剐！”
肆灵转过身坐在篝火旁边难为情的说道：“那个......鱼还有吗？”
少年白了他一眼，将手里剩下的半条鱼给了他，倒地一躺，闭目睡去。
深夜，肆灵宿在孤岛，他胸口疼的要命......就像一个锋利的碎片不断搅动着他的灵宫......
“碎片......是那把会破碎，会聚合的剑......”肆灵自言自语，痛的他在地上打滚......
“怎么了？”他终究是吵醒了那个安睡的少年。
“没事！”肆灵嘴硬道。
少年白了他一眼跳入大海，不一会儿便口衔一株水草上了岸，他挤出水草的汁液滴入肆灵口中，疼痛稍作缓解。
“我原是人间一名医者之子，但是冥王入天地，我父亲被冥火所伤，不在了。后来我就去了黑沙洲，听说那里有最强大的灵力......我要变强，杀了冥王。”
肆灵侧过身去，不看少年。两人沉默许久，肆灵坐起身来说道：“你释放灵力的方法不对。”
“什么？”
“你以雷力击海那一下，力道迅猛，看似很强，但是，也极耗灵力，你有想过若一击不中，敌人全力攻击你，你拿什么应付吗？”
“我该怎么做？”少年迫切渴望答案。
肆灵看着他，目光复杂：教会他，这就是以后的劲敌，可若不教，自己害了他的亲人，也罢，就当偿还这微乎其微的债了。
“催动灵息，灵力与外界相合......”
“外界......单纯靠自身的灵力很容易用尽，若利用外灵力，事半功倍......快教我，如何结合外灵力！”
“催动灵息，意念放空，与天地相融......”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若能如此，天地岂不都是我可以操纵的力量！”
“意念放空你是没有办法操控灵力的，发动攻击时，你要足够快，趁着外灵力还没脱离，灵力才能足够强。”
“多谢指点！”少年高兴道，他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
“传道解惑就是师父。这是人间的规矩。”
肆灵微微皱眉，显然他不喜欢收徒弟：“怎么离开这里？”
“碰运气！”
“什么？”
“你看这孤岛潜洲，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我可不能保证飞的精疲力竭时就能落在岸边。”
“那碰运气是指......”
“等着一只鲸，让它带我们靠岸！”少年开心的躺在地上，他为今天突破喜不自胜，睡着了都忍不住笑出来。
而肆灵想着怎么尽快离开这里，他有些惊慌了，他不愿意面对今天还和自己笑的人，明天就会与自己刀剑相向......
情急之下，他跳入了沧海......
沧海下就是冥界......
他仿佛找到了指路明灯一般，拼命的往海底游，可是胸口的疼又开始了......不得已，他咬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顶着疼向海底游，此时，他捡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朝着自己游来，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那是火魇，她定时来接他的......
可是，他错了......错的沉重......
那个与自己相伴千年的火魇竟然握着自己的双矜剑......
剑锋贯穿，血如墨散，肆灵受了难以愈合的伤，还有被毁掉的灵宫......一时间肆灵仿佛被红墨包围......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就像此刻心中的痛苦，缠绕扭动。
火魇戏谑的抱了抱他，向海上游去......肆灵抓住了她柔然的飘带：“为什么？”
火魇回头柔美的看了他一眼：“冥界总有一天会被替代......”
“你选择背叛我？”肆灵浑身针刺般的痛，他还是用力的握紧了火魇的飘带。
“冥王，你还是不聪明，我没有杀死你，怎么能算背叛呢？其实你我从未一心不是吗？”
“你去哪！”肆灵几乎用尽了力气在嘶吼。
“自然去寻找真正的冥界。”
火魇离开了，那个空荡荡的飘带漂浮在海中......
肆灵痛的昏了过去。
肆灵落回了自己的冥界，他在赤岩火海中挣扎，抬头间那些雷笼全部都消失了......
他爬去地上的一道幽深的地裂旁，望着幽深的黑暗之底，苦笑起来......
肆灵打坐被冥火所围，他的伤被冥火治愈，他忍痛抽出了压在灵宫上的碎片，他猜的没错，就是那紫色的无格剑。
“灵渊......呵......”
肆灵腾空而起，火海倒燃，冥界崩塌，白沙将一切掩埋......
冥王肆灵重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