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场空华（四）
“姑娘美意，我岂能辜负，自然要全部吃完。”
男子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吃光十大碗牛肉面根本不在话下。
九夭一直冷眼看着，男子并非凡人，她相信他有法子吃完十碗牛肉面。
不过当着众多凡人的面，想使用法术有诸多不便。
就在九夭以为男子要暗度陈仓时，却见男子宽大的袖中钻出了一头猪！
准确来说，是老鼠大小的白毛兽，但长得极其像猪。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白毛兽吸溜一下，一大碗面条就凭空消失了。
吸溜九下后，桌上便只剩男子起初准备动筷的那一碗。
男子端坐在那里，对九夭拱手款款施一礼，“溪云替小白多谢姑娘款待了。”
“结账！”
九夭腾地站起身，怒目瞪了男子一眼后，拂袖离开了面摊。
虽然破了财还受了气，但她却无空与他计较，也懒得计较，只当碰到了一个无赖。
到了无人处，她放出白日从尸首上撷取了怨念的红线。
只要那个作恶的厉鬼有所行动，这根红线就能循着怨念找到他。
眼下红线一直在原地不动，应该是厉鬼还未现身。
九夭飞上一棵茂密的树，坐到了树干上。
对付鬼怪，她向来很有耐心。
她刚坐稳，身侧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强的怨念，姑娘在捉鬼吗？”
九夭扭头一看，方才在面摊遇到的登徒子溪云，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侧，而她竟未察觉。
“离我远点。”九夭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杀气。
这种比她厉害，还惹人厌烦的人，最最可恶！
溪云不仅没走，还嬉笑道：“如此好看的姑娘，干嘛凶巴巴的，不过凶起来也好看。”
他始终笑吟吟地盯着九夭，明亮澄澈的双眸之上，羽玉眉舒展柔和。
若菲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九夭早就一拳打了过去。
她眉头微蹙，飞下了树，“再跟过来就住怪我不客气了。”
溪云飞身落在她身侧，“想甩掉我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住在哪里？”
九夭见红线开始有异常，不耐烦道：“九夭，住贤王府。”
说着，她就跟随红线朝大元皇宫方向飞去。
“贤王府？”
溪云望着九夭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被红线带到皇宫的九夭施了个隐身诀，最后来到了一个虽然偏僻但却富丽堂皇的宫殿。
“金宫？真难听。”
九夭在宫殿门口驻足，念着牌匾靛青底上鎏金的两个字。
根据红线的指引，厉鬼就在金宫里面。
根据宫殿内的装饰陈设来看，这里应该是皇帝的某位宠妃所居之处。
九夭找到厉鬼时，他正安静地站在一处房屋的门外，似乎在探听房内的动静。
九夭悄悄凑过去，伸长耳朵朝房内听去，听到的却是一女子悲戚的哭声。
“女人你也杀？”
她显出身形，看向身着白色盔甲的年轻男子。
如果她猜的没错，此鬼应该就是二十年前叱咤南楚的少年将军言子麟了。
“你看得到我？”男子扭头看向九夭，诧异不已，紧接着眼中露出狠色，“我不杀无辜之人，你走吧。”
九夭微微垂眸，勾起嘴角，“好巧，我也不杀无辜的厉鬼，言子麟，跟我到地府走一趟吧。”
言子麟闻言，眉头紧皱，“你怎么知道我是言子麟？你是地府的人？”
到底是久经沙场，知道了九夭的来历，他也毫不胆怯。
“我困了，不想与你磨叽，走吧。”
九夭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接着摸了摸手腕上的木棍，抬眸看向言子麟。
“慢着！”言子麟出声制止住正欲收他的九夭，“我，我想最后再好好看她一眼。”
说这话时，他看向灯火通明的屋内。
原来到此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窥探佳人，真是做鬼也风流。
九夭见他虽是厉鬼，眼神却真挚诚恳，便没有为难他。
“我敬你生前是个英雄，给你半炷香的功夫。”
九夭靠在墙上，指了指屋内，示意言子麟自己进去。
言子麟却踟蹰不前，“屋内有两个婢女。”
他虽成了可以轻易夺取凡人性命的厉鬼，却无法像普通鬼魂那般为肉眼所不见。
“真是麻烦，一点厉鬼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九夭打了个响指，屋内那两个婢女便应声倒在了地上。
她还是头次见到厉鬼还忌惮区区凡人女子的，不过言子麟还是二十年前的少年模样，唇红齿白，倒很讨喜。
“多谢。”言子麟拱手答谢，不安地走进了屋内。
应是此处主人的女子已停止哭声，慌张地查看着倒在地上的婢女。
正准备喊人，一抬头，言子麟正好撞入她泪光点点的双眸中。
“言哥哥。”
已然徐娘半老的女子，颤抖着呼唤言子麟的这一瞬，分明是十八岁那年羞怯的一声声。
言子麟怔愣在那里，半晌才叫出那一声“锦乐妹妹”。
接着，他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语气郑重道：“臣言子麟拜见锦乐公主。”
南楚的亡国公主锦乐见状，眼泪夺眶而出，扑到了言子麟跟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言哥哥来了。”
虽然言子麟二十年前就死了，可她一直坚信，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锦乐妹妹，我是厉鬼之身，我……”
言子麟怕自己身上的怨念伤到锦乐，犹豫再三，还是缩回了想帮锦乐擦拭泪水的手。
锦乐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二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言子麟就是如此模样进入她的梦中。
她早已分不清何时是现实，何时是梦境，又或者，她已经把梦境当成了真实存在的世界。
“言哥哥，你多陪我会，等天一亮梦一散，锦乐便又身不由己了。”
锦乐将言子麟拉到桌旁坐下，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一直盯着言子麟看，生怕眨一下眼，他就不见了。
因年近四十，她眼角已有细纹，但却遮不住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言子麟知道锦乐误以为此时又是梦一场，他嚅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反正他即将消失，是不是梦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怀中疲惫不堪却洋溢着笑容的锦乐，虽然顾虑自己身上的怨念之气伤到她，但终究是不忍心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