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2 鬼脸
我猛地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撞到了头。
嗯?旁边是我的床?
太阳当空照,我坐在地上,揉揉脑门,发觉自己从床上摔了下来。而刚才的记忆也有些不真实,不过也记了个大概。
哇哦,我已经多少年没做这么具体羞涩的梦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梦。现在首要的问题是,青鴍到底回来了没有?
我冲出房间,想到隔壁的房间确认一下。
然而面对第一堵阻碍我的墙,我意识到自己是彻底糊涂了。我的房间就在二楼最边上,哪里来的“隔壁的房间”。
这么说,他没来。
我失望极了,一下子坐到地上,还想继续做梦。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悲催的声音,说道:“起来了吗?”
我疑惑这到底是哪来的巨响叨扰了我久违的美梦,忽然想起来昨日发生的一些事。
哎,又忘了还有这茬。
崇时四仰八叉地躺在楼梯下。刚才的悲鸣就是他发出来的,估计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或许是早上睡迷糊了,毫无防备地触到楼梯这个暗礁。
“我家没有这个,没想到是这么难走的东西……”他说。
我一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边说:“你想待在这儿,就少给我添麻烦,凡事看着点儿。”
他“嘿嘿”笑了几声,没摔残真是可惜。我扶他的时候,突然看见他的两个脚腕上都有圈很粗的深紫色勒痕。
我把他扔到坐垫上,让他趴下,然后拿来草药磨成的药泥,帮他把背摔青的地方涂上药泥。
我问道:“你脚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不太像是被绑住的痕迹呢。”
他一怔,转过头盯着我:“什么伤?”
“脚腕啊,你过会儿自己看吧,也不是很严重。”我继续不紧不慢地涂药,“现在给你擦的这种草药是在白淤找到的,磨的时候加了芦荟。不仅止痛,还有益于恢复,你的背到晚上估计就能好了。脚上的似乎不是新伤,你当时没有治疗吗?”
崇时等我弄好后飞快地坐起身来,查看自己的脚腕。他显然被吓了一跳,马上又摆出那副经典的惊恐表情来。
“我不知道……”崇时慌里慌张地摇着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也没觉得痛。到底是什么时候……”
“算了,你别太在意,这不是没什么大碍吗。”我安慰道,“既然你到了我这里,你的族人就不大可能再伤到你了。实在不行也有躲避的地方,他们找不到你的。别再自乱阵脚了。”
他稍稍镇定了一些,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没再理他,自己去洗漱了。
我准备早饭的时候,一直在回忆着昨晚的梦。我还是觉得那个梦很可疑,如此真实,我身在其中,竟然可以像往常一样思考,而不是依顺着大脑安排的剧情走。然而,我又觉得梦已经脱离了我自主意识的控制,它自说自话地,将我内心早已丢失的一些感性情绪重拾了回来。
那些美好的感动,真是不适合现在的我。
“崇时,你上次说你的状况是你生辰时出现的吧?”我舀了一勺粥,觉得像是吃了两次早饭。
“嗯。”他把嘴塞得满满的,硬是哼了一声。
“那你现在几岁了?”我问道。
他吃力地迅速把食物都咽下去之后,答道:“应该是二十四了。”
呦呵,这都比我大七岁了,还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其他患病的人呢?”我问。
他想了一下,回答:“好像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反正都是正好要羽化的年纪前吧……真是可惜。”
听了他的话,我差点儿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你们把那叫‘羽化’?”我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笑。
他有些恼怒,认真地说:“那可是很神圣的仪式,羽化之后的族人,不仅外貌变得庄严,还能够脱离人类肉身的限制。”
我立马不笑了,问道:“什么限制?”
“呵呵……”崇时一脸的得意,“羽化者不需要进食和排泄,能在自身内部形成一个生命的循环系统,也不会感到寒冷和炎热,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几乎舍弃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常人是无法领会的。”
“哦——”我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进食有进食的乐趣……况且,这里的气候本来就没有过分的冷热,羽化也说不上多大的解脱吧。”
“那是现在你这么想……”他不满地说,“听说羽化之后的快乐是极上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享受,比这些庸俗肤浅的东西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用勺子敲了敲空盘子,“你看到的那些长着鬼脸的人,是不是都是所谓的羽化者呢?”
我笑了笑,开始收拾桌子。他呆若木鸡地坐在桌旁,显然是完全没有把这些联系起来。如果百岁族的智力都是这个水平的话,我可以考虑单枪匹马灭了他们。
崇时在这里,我显然没有办法外出了,所有拿出来的书都放在地窟里。
我无聊得都开始打扫屋子了,几乎忙了好几个小时。结束了之后我就又睡了一觉,这次倒是挺安稳的。而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睡觉。
下午四五点,我带着他去白淤拿食材。他一出去就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我懒得管。不过,能帮我提那些重的东西倒是挺方便的。
“你的日子过得还真滋润呐。”崇时看着堆成小山的粮食感叹道,“我们平时可是在田地里累死累活工作呢。”
我冷笑一下,没说什么。
“话说,这就是白淤?”他眼睛放光,盯着这些大树,“我以为绝对进不来的,跟在你后面果然没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那是什么?”
他指着不远处的地洞,我看了一眼,那是死城出口。“你可以跳下去看看,一了百了。”我说。
他头伸过去看了一眼,咽了下口水,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深得都看不见底了。”
真是废话,我自由落体三分钟才能到的地方,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我几乎把所有东西都塞到了他的手上,自己就托了一个南瓜玩儿。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给我讲村庄里的事情。像是谁谁谁关系暧昧啦,
谁家最丰收啦,什么时候又被牛追着跑啦……尽是些琐碎无聊的事情。我想想,不经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我无意间朝着森罗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某棵树后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青鴍!
我把南瓜随手一丢,朝着那个方向跑去,背后崇时似乎被砸了个正脸。
青鴍正背对着我们,靠在一棵树上,听到我的叫声才察觉到。他转过头瞥了我一眼,然后眨眼间又消失了。
我气恼地蹲在地上,简直想狠狠揍他两拳。他什么意思,故意在躲我吗?他到底一个人在里面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啊啊——好想知道啊——
“你在干什么?”崇时抱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锻炼身体。”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站起来快步走开了。
烦死了。
那孩子看起来完全没有跟我接触的打算,一副见都不想见的样子,我怎么请他帮我的忙?
梦里对他建立的好印象,完全碎了一地。
我真是很生气,索性想不管他了。既不能被情绪支配,但又不甘心只能继续等待。我很久都没这么焦躁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喂,”我一进屋就对崇时说,“东西放下,趴到坐垫上去。”
他一脸无辜,无论怎样还是照做了。
我一把掀开他的上衣,朝他背上狠狠地按了几下。
“痊愈了。”我说。
“哎?”他惊讶地说,“不是说要到晚上吗。”
“嗯,提早了几个小时。”我说道,“白天充分休息之后,其实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刚刚你运动了一下,配合这种药的特性起到活化的作用,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是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不过我是没管他有没有病,单纯想差他做事而已,进门的时候才恰巧想起来他背上有伤。
晚上,等他上楼之后。我悄悄地溜了出去,也不是别的事,只是想看长生一眼,让那些香气抹平我烦躁的情绪。
在地下待了段时间,我恢复了一些精神,感觉平静多了。我仔细地制订了今后的计划:青鴍早晚都会出来,哪怕绑架他我也要让他站在我这一边。但是崇时这个拖油瓶我不能一直带着,现在这个关键时期,我不能被分散注意力,不能再像今天一样碌碌无为地度过了。
我总是有种奇怪的直觉,认为终结随时都有可能到来。自我醒来的日子到现在,再过两天就要满十年,这个数字,总让我有什么大变革将要发生的预感。
不过这不会使我感到害怕,反而让我觉得兴奋,忍不住期待着。
我想主动先采取一些行动作为热身。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我决定首先还是去百岁村看一看,防止他们成为后患。
我出去之前,久久凝望了长生那熟悉的美丽面容,把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想起以往每次失忆,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自己有没有忘记关于他的事。虽然我们毫无交流,他却始终是我最重要的牵挂,是我生命全部的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