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监国之能

次日，大殿。

宣光帝坐在黄椅上，右手托腮，看向台下。他坐在一片富丽堂皇的金色之间，这金色仿佛连他的脸都染成了金色，五官眉目都显得有些虚化了，只有周身的看似虚张声势的金碧辉煌十分夺目，却透出了一股无以言喻的虚弱。

今时，不同往日。

可是他依旧把目光落在了殿下的阿隐身上，落在了这个女孩儿的身上。

阿隐双肩消瘦，立在台下，巴丹在不远的地方候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殿外风也有些大，那风轻轻地掀起了大帐的一角，带着一股子此处特有的风沙气息，静静地在殿中无声地回荡着。

“阿隐，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制胜？”

宣光帝开口时，目光落在阿隐的头顶，阿隐没有抬头，但是隐约能看见她微微地皱着眉，那眉心就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河水，微微地有些波澜。

阿隐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宣光帝，眼神中很坚定，宣光帝透过那白得发蓝的眼睛，可以看到仿佛有无限的漩涡，将他拉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直视的心绪里。

那样的眼睛，就好像是夜空中最深邃的地方，仿佛远远的看过去，就会觉得自己无限渺小。

可他不能渺小。

他是人间的帝王，最尊贵的皇上。

宣光帝不露痕迹地错开了阿隐的眼，然后便说道：“该如何？”

阿隐的语气很坚定，一字一顿冲他说道：“既然圣上信我，那么便重用扩廓帖木儿将军吧。”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宣光帝的眼神微微有些动摇，但是却没有露出不可商量的神情。

他心中也清楚，扩廓帖木儿将军确实战力非凡，抛开他怀疑他的忠心这一点，除此以外，他依然是一颗很不错的棋子。

看着宣光帝的表情阴晴不定，阿隐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其实在赌。

如果宣光帝到此时，还怀疑扩廓帖木儿将军的忠心，那么随后，也就没有什么再进一步跟他讲述的必要了。

所幸到现在为止，宣光帝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阿隐并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不同意的光，宣光帝也在斟酌，也在犹豫。

是一个渴望已久的胜利，还是一个不一定能把握的忠心。

能输得起吗？

能赌得了吗？

“有多大把握？”

宣光帝上嘴唇轻轻碰着下嘴唇，吐出来这一句话，之后，他再次换了一个姿势。

阿隐眼神坚定，“如果是他，那么胜率……可以达到八成。”

宣光帝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眼睛，现在看似就好像是那夜晚之中被点亮的烛火，发出了有些闪烁的光芒。

“朕，可以信你吗？”

宣光帝看着阿隐，阿隐能够透过他的眼神，看到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点了点头，“若陛下愿意信我，我定会予陛下一个胜利。”

宣光帝目光之中，依旧在闪烁，但他知道自己只能赌，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战败罢了。

“朕，愿意信你。”宣光帝微微颔首，“吩咐下去，将扩廓帖木儿将军带上来。”

阿隐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便往一旁退了退，过了没多久，得令的宫人，就将扩廓将军带回殿上来。

当宫人领人进来的时候，掀起了大帐的帘子，那屋外的风，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风血雨直接冲刺进来。

阿隐没有扭头，但依旧隐约可以听见来人身上铁甲相互摩擦的声音。

那是一个精瘦的汉子，扩廓帖木儿。

阿隐第一眼见到扩廓将军，只感觉由衷的感慨，那星盘所示的闪亮之星，果然与众不同，扩廓将军的眼中，还拥有一股少年气息的热血之情，虽然他现在年龄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但是，那周身的气质，若是没有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历练，是绝对不会有的。

扩廓帖木儿一进来，也就看到了阿隐。

这个就像雪山上雪莲一样的女子虽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就如同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刃一样。

肃杀的风雪和宁静的祥和，这两点在阿隐的身上完美的融为了一体。

“爱卿，这一次战役，正派阿隐协助于你，他是蒙古天神认可的神女，可以知晓未来，助你取胜。”

宣光帝静静地居高临下看着殿下众人。

听到宣光帝如此讲话，扩廓扭头看向阿隐，便冲她微微颔首，眼中并没有露出轻视的神情，这倒是让阿隐有些意外，不由得对扩廓的观感也好了很多。

“两位爱卿，暂且可以交流交流，朕，也听一听。”

扩廓帖木儿对着宣光帝，先是行了礼，之后才扭头向阿隐询问道：“依照阁下看，接下来战事该如何？”

听他真的开口问自己，阿隐也是更加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说道：“蓝玉首战告捷，定会轻敌，我们的优势，并不在于和他们硬碰硬。”

听见阿隐说出这样的话来，扩廓更加觉得她与众不同，“你说的确实在理，我们本来想的是快刀斩乱麻，趁他们刚赢了一战，然后趁机在他们还未修整的时候，便冲上去……”

阿隐轻轻摇了摇头，“从星盘来看，此种形式最为不当。”

她微微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他们前来此地，对他们而言是背井离乡，但于我们而言……”

阿隐看了一眼宣光帝，这才又缓缓说道：“我们只不过是回到了之前曾经所待过的地方，相对于我们的人来说，此地更容易让他们水土不服，时间越久，反倒容易让他们虚弱。”

听她这么一说，扩廓双目之中顿时发出了光亮，“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够真的让他们拖得太久。”阿隐斟酌道，“时间越久，越容易让他们适应此处，让他们暂且大意，之后再在他们水土不服，尚未习惯的时候冲击，我们定能取得胜利。”

扩廓更是听她一说，便心中明白，这一切，确实依旧有很多学问可以做。

阿隐微微的闭了闭眼，回想起自己夜晚推演的星盘，才又开口说到，“此次带兵打仗，其实最危险的并非是蓝玉，而是徐达。”

听见徐达的名声，殿上所有的人，无不面露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