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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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遇刺

冬日里的风吹的有些刺骨的寒,但这对于阿隐来说并没有什么。

阿隐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弯弯,连带着星辰都躲藏进缭绕的云雾里,好似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必须得把自己好好藏起来,才能够让心绪得以平静。

阿隐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她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的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现一角黑色的袍脚,阿隐才停下来。

她抬起眼睛看向对方,那人眼前的袍子遮着大半张脸,只留下鬓角处几缕碎发,以及刀削一样的下颚。他的嘴唇抿着,干裂的唇缝显得有些憔悴,身上披着的,像是蜘蛛网一样柔软的袍子尽是灰尘。

阿隐看向面前的人,两个人相对沉默着。

对方隐在袍子下面的握着刀的右手紧了紧,指骨处泛着一两的白和浅浅的青筋。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

但至少不那么做是不行的。

他这么想着。

阿隐隔着袍子,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足以打湿夜色中姹紫格桑花的氤氲空气。

对方向前迈了半步,阿隐没有退,直到对方腰间的弯刀在月色下闪过亮银,她也没有。可是,一道身板却挡在她的面前,好像足以隐蔽光辉的高大山麓,白皙的模样,就好像是神山,就那样坚定的、执着的挡在自己的面前。

其实景末是一直跟在阿隐身后的。

他依旧舍不得将眼睛从阿隐的身上移开,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现在正在自己身后的人,白皙的面颊上染上夕阳一样的红色,双目里凝着的好像月光下的神山,山坳蔓延至山顶的亮银色,带着朔雪似的温柔。

对方好像没料到景末也在,可是,腰间的刀却不得不出鞘了。

对方的刀和少年手中的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恍若雄鹰鸣叫的脆响。就如同之前在雪豹的面前保护她时的模样。少年还依稀是从前那般。可是景末的年纪毕竟比对方小了半截,力道比不过的情况下稍稍往后退下半步,却始终的站在阿隐的身前。

对方的攻势很猛,似乎十分想要冲破景末的防线,接近到阿隐的身旁。几道刀光碎影,让阿隐的心忍不住空悬,一声“小心”,禁不住从喉咙里面冒了出来。景末的脚下稍稍有些打滑,身子却还是稳的。

阿隐的眉梢微蹙,想要看穿来者到底是何人。

但是夜里最亮的,除了她的眼,便是永远看不清的刀光剑影,还有刀尖透露出来的森森杀意,如同实质的蛇一般缠绕在阿隐的鼻畔。

是死亡的气息。

在某个瞬间,她终于看清了一样东西。

来人的手,在格挡时露了出来,三只指头攥得很紧,紧地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人看不出来了,但打斗的时候,意外总是会发生,所以他的手从衣袍中滑了出来,就像是一尾不听话的鱼。

她认出来了。

凉凉的月光不知何时从乌云中钻了出来,如水一样的凉意环绕着她,在恍惚之中,她似乎看到眼前涌现了无数的格桑花,但却没有沁人心脾的香溢,花在一瞬间离她蓦地远了,就像是极速滑落的流星。

为什么会是他?

其实,就应该是他。

对吗?

对吧。

那人,是巴丹的父亲。

他从景末的刀法中想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那时候的雪很凉,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最开始的雪还能化成水,但是时间长了,一层一层将他埋在雪底,他冷得快要撑不住,但是手中始终紧紧攥着镐头,哪怕被雪冰冻之后,这镐头握在手中就像是一团火一样跳动着,他也绝不放手。

因为采草药的那一次,他遇到了藏夏的人。

躲起来,握住镐头,起码握住了活下去的希望。

时间在等待的时候被拉长成了不会融化的冰棱,寒气中带有绝望的气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咬着牙告诉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成为别人的狗,哪怕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

活下去。

活下去就够了。

最后,他爬回了村子,手和镐头被冻在一起,食指和拇指永远的连在了镐头上面,这两个丑陋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活下去,哪怕他不认别松母子,哪怕他被天下唾弃。

阿隐的目光让他心底有些害怕,那目光仿佛比当年的镐头还要烫手,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景末攻势越发犀利,对手的心已经乱了,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刀在空中融成一道流光,看不清远近,但最后在巴丹父亲的左上臂刺出了一蓬血花。

他的手一紧,手腕转动中刀再次往上挑,刀尖似乎带上了一层炫然的刀芒,将巴丹父亲手中的刀挑飞。

其实,有时候看清,也并不代表着自己就会拥有洞察一切的胜券在握,这冬日的风依旧是刺骨的寒,甚至冷得让她禁不住有些打寒颤。

原来除了命运是不能被人所掌握的,人心也不能。她的怅然若失转变成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失去武器之后,巴丹父亲仓皇而退,他隐在黑袍下的脸,此时显得更加憔悴,干裂的唇几乎被咬出了血,可却就是没有办法扭转败局。

他仓皇逃窜的身影看起来很狼狈,阿隐可以看得见他惨白的脖颈上,那薄薄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动着。

景末没有追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阿隐,目光中充满的担忧感情浓稠地快要滴落出来,几乎连成了实质般的眷恋,像是神山的朔雪上被夕阳投射下五彩斑斓的霞光,给这寒冷的雪光融进了无限的生机,在雪地的圣洁中写满了忠贞。

阿隐看见他的眼中有光,自己被他直勾勾地看着,从双颊一路粉到了耳尖。

“感谢你。”阿隐微微颔首,原本脸上的心事重重此时已经烟消云散,看见景末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忧愁的烦心事,心里眼底全是最纯粹的欢喜,“刚才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景末听她这么说,脸上是甜蜜和痛苦相交织的惆怅,他说道:“不会没有我的,我会一直在。”

哪怕是跟在你的背后,哪怕是藏在你的影子里,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的。

他的眼睛就像是神山上千年不化的白雪,因为刚才的打斗,头发有些凌乱了,额角的头发被汗浸湿,贴在他的额头上,那毛绒绒的眉眼被汗蒸出了水雾,看起来无辜又可怜,真诚极了。

阿隐的目光也变得柔软,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有着白雪般澄净的双眼,她从那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只觉得,这就像是春风带来的气息,让自己觉得安心。

那一瞬间,她多么想放弃一切,有些倦了。想回到初识,就如同他们当初在神山初相遇的时候,看着那一片连绵不绝千里的白,在月光的笼罩下发出淡淡的神圣光芒,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彼此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就连同样是夜里漆黑刺骨的寒都别有一番甜蜜的风韵。

宫中。

丹泽再次想起了阿隐的脸,她的脸就如同雪山上盛开的白莲,在雪地里又多了一丝娇俏,可是她一双眼睛中却是淡淡的绝望和忧伤。

是啊,这座吃人的宫殿,难道他一个人在里面还不够吗?如果真的喜欢阿隐,难道还要将她拉进来吗?阿隐自从进城中以来,脸上一直没有笑容。

倘若他们两人的角色交换一下,他能否笑出来?

丹泽心底没有答案,前些日的政变对他的冲击太大,只让他从眼睛苍凉到了心里。

丹泽渴望在这吃人的宫殿中能够得到一丝情感的温存,但是,从他父亲普赞的口中,他所能够得到的却并不是对自己的疼爱或肯定。

就当父王替他做了主让他娶了阿隐为妻,这件事情他会感恩普赞王一辈子,可是普赞的目中对他始终没有那种温暖的,就如同阳光一般柔和的情谊,那是父亲应当对孩子所拥有的情感,但他却从未体验过。

他与阿隐的情感,与其说是普赞王明白他们彼此对对方心悦,倒不如说只是普赞渴望将利益最大化。

或许,他还可以挣扎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