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云突变 二
是了。她要守山隐百年。
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一直走到丹泽的身旁。
袖子里抓住香包的那只手松了又抓紧，手心里已是满满的汗了。
阿隐缓缓地侧过头去看着丹泽，高台上普赞略微欣赏地点了点头，央金的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今看见阿隐入殿，更是有些紧张地看向下座的顿珠。而顿珠并没有回应她询问的眼神，倒是一直在玩弄眼前的酒杯，作微醺状。
礼官踏步上前，摇起乐鼓，高呼，“吉时！乐起！”
丹泽伸出手，紧紧牵住了阿隐的右手，带着她稳稳地坐下。藏人原本的定亲宴十分地简朴，本来这一次典礼是想作为成亲式来进行的，不过因为阿隐的家事和丹泽也为阿隐说话而临时改成了定亲。一些繁文缛节减少了许多，不过这奏乐起舞和接受众人的祝福道喜是少不了的。
丝竹之声渐起，普赞看向右侧下手的大臣微微点了点头，大臣们便开始一一举杯祝词了。这一片喜庆祥和里，丹泽和阿隐的手紧紧重叠在一起，两个人的呼吸似乎也在努力地压抑着。
满堂文武这一声声贺喜和祝福都满载着喜悦和对古格繁荣千年的期冀，句句掷地有声。余音绕梁而出也让在宫外坐着的诸人听在耳里，乐在心里。
别松姨紧紧用手臂环着巴丹，激动地胸脯起起伏伏，她看着阿隐从小长大，也目睹了她经历过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位小族长有什么被觊觎的能力，她也不懂。不过她也嫁过人，有过家庭，还有手里最宝贝的巴丹在身边，她只知道嫁人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再没有出过山见过什么世面的她也能知道，阿隐出山短短数十日怎么可能觅得心甘情愿的如意郎君，联想到王子的身份和族人现在在城里的待遇也能明白也许这是一场交易。
想到这里，别松姨远远望着高高的殿堂中央锦衣华服遮住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眼睛一酸。
记忆里山中野花间肆意奔跑的孛儿伯姬再也不见了，高殿里阿隐的瘦弱肩膀上似乎始终有看不见的重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宫殿的一角里坐着梁王的来使，普赞王邀请他参加下午的喜宴，说是古格王国的百年盛事，也想请梁王的贵客一同做个见证。来使面前的酒杯依然是斟满了要溢出来的样子，他从未动过。他眉头紧锁，眼睛从未离开过大殿中央那对璧人。
自己虽然身在古格算是异乡客，可是梁王殿下在城里也是有不少眼线探子的，近日来从未停止过搜寻山隐族人的动作。这普赞王所说的百年盛事，这眼前似乎即将要成为古格王子妃的小姑娘，也许就是他们日夜搜集寻找的山隐族长，那位据传有无上灵瞳的北元公主。好一个普赞，原来早已觅得山隐族人下落，给梁王来了一个先斩后奏。如今普赞的用意和态度也是再明显不过了，这若是要成为古格的王子妃了，还怎么跟他回去面见梁王，回归北元？想到这里，来使不禁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也不觉得疼痛。
身后古格的侍女起身布菜，看见这位外族贵客的酒杯丝毫未动，稍显诧异，愣了一愣，又退身回去。
来使闭上眼睛，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眼睛闭上看不见，耳朵却无法捂住，这满堂地礼乐之声，祝喜致辞彼此起伏，让人觉得闹心。
原来梁王殿下日夜挂念的北元遗珠竟然如今要成为古格未来的女主人了。
稍等！来使猛地睁开双眼，眼里一扫之前的阴郁沮丧，望向丹泽和阿隐的眼神里燃起了炙热和狂喜！成为古格王子妃也改变不了她是北元公主的事实！若是因此能将古格王国之力借助起来，梁王在云南，古格在西，北元在北，三路合力围剿明贼，光复大元，这岂不是更有把握！
是啊！来使激动地伸手去拿面前的酒杯，一不经意，洒了大半杯在桌上，他也并未看到。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着实是好酒如甘霖！他大笑，示意身后的侍女赶紧满上，他可也要好好敬新人，敬普赞王一杯呢，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梁王知晓了，若是自己之后留在都城有机会好好劝说普赞和这位姑娘的话，那他岂不就是大元复国的第一功臣！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里，喜笑颜开，眼里似乎看到自己坐上高位的模样。
普赞今天可没有心思留意这位梁王的使者脸上的阴晴变幻，今天可是古格王国这十年间最重要最值得庆贺的一天了，等着定亲礼毕，自己再宣布丹泽成为王储，那今天的古格可谓是喜上加喜，举国上下该要沸腾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与臣子们摇摇示意，一饮而尽。这一举动被身旁的央金尽收眼底，她强装镇定地移开了眼神。
从这定亲礼开始，她的心就扑通扑通地在狂跳，就是在这礼乐人声鼎沸的大殿中，她都觉得自己心跳地声音之大就像在她耳边敲鼓一般，她抿紧嘴唇，生怕一张口，心脏就要从喉咙眼跳出来。她始终在一遍一遍回顾自己和顿珠旺堆做的安排，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洛桑应该已经进入拉达克境内了。
想到洛桑，央金内心深处某个地方隐隐扯痛了一番，她轻轻甩了甩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洛桑也许会受点委屈，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不是么，洛桑嫁进拉达克的王室也至少一辈子荣华无忧不是么。更能为她的母亲，兄长和家族贡献一份力量，今日过后，这西域神山，无处就不是他们央金家族的天下了，洛桑总会想明白的。
想到这里，她习惯性地又看向了顿珠。
这场宴席开始才不久，她已经看向了顿珠无数次，她不过就是想要个能够定心的眼神啊！顿珠这次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后的焦虑，笑盈盈地也向王后举杯，做出恭贺状。央金这才也发现自己的神情有些太过僵硬了，生生扯出一丝笑意，缓缓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顿珠望着央金紧张的模样，收回眼神的时候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旺堆，似乎手忙脚乱地将酒水打翻了。心里不觉得掠过一丝可笑和嘲讽。哼，贵为王后王子又有什么，还不是如常人一般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
手指尖拨弄着空空的酒盏，他眯起眼睛看向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那对新人。若是时间能重来，他必然早早拉拢丹泽王子啊。若不是自己没得选择，他怎么会与丹泽为敌，选择和旺堆为伍。今日这场合里，丹泽王子依然是镇定自若，谈笑风生，更能时刻照顾好身边的阿隐姑娘。
这位阿隐姑娘身上也的确有着神圣雪山的神意和强大。
呵，若不是我们早早与拉达克谋事，面对这两人，可能还真的没有什么胜算。这一对璧人，也许不消多久，就会变成躺在这殿堂血泊中无数具冰冷尸体中的两具，可惜了。
顿珠砸了砸嘴，收回自己的眼神和思绪，招了招手，让身边的人去检查一下殿堂外的布兵是否到位。
此时在古格和拉达克的边境，本该早就接到洛桑公主的队伍依然驻扎在一处山堆后面，迟迟等不来洛桑公主的车队。眼见着日头早已过了正午，都有西下之势了，领头人再也忍不住了，唤来自己的亲信，“快马加鞭给次仁将军报信，今日怕是等不来古格的洛桑公主了。”
亲信即刻飞奔上马，扬尘而去。
这支队伍继续隐匿身形进这扬起的黄土里，隐约间似乎只能看见领头人鹰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