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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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曹昭叔闲说孔雀曲 游灵儿献艺彩楼中

话说诸葛诞与众友阔别多日,今日则好不容易相聚一堂,因此一个个都是情绪激扬。

卫烈一直在众人耳朵旁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的炫耀自夸着他那新练成的一式“八骏神游”剑法。

而对书简爱之如命的傅嘏,则在众人品茶闲谈的空当中,与家学渊源、精通道家经典、阴阳易理的荀粲请教一二,而对各家经典均有涉猎的曹羲,也会时不时与二人一同商讨谈论一番。

诸葛诞则以茶代酒,与阔别多日的好友们畅饮了起来。

青青苑中,此刻鸣起了一阵清越而又哀幽的琴音。

这首曲子,如果是常客,一定可以从指法与琴音中推测出,是花魁姑娘郄芳笙所演奏的。

但今日的曲子,却是大家之前都没有听到过的。

就在三楼满堂的众宾客沉醉于琴音之中时,一声哀怨如孤雁的歌声融入了那琴音之中。

这是另一位花魁姑娘,游灵儿的歌声。而她所唱的这首曲子,同样也是新曲子。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听了这哀怨幽清的开篇一声之后,众人的神思都被吸引到了这个故事之中。

原本略略有些喧闹的青青苑,此刻忽然就变得寂静了起来。

诸葛诞一向对民间歌谣没有什么涉猎,因此听不出这首令人惊艳的曲子究竟出自何处,心中好奇的他不禁问道:

“此曲,可有出处?”

精通书籍诗歌的傅嘏闻言,微微一笑道:

“此曲,乃是流行于江南庐江郡的一首民间乐歌。其名为: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

诸葛诞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知所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因而稍稍有些出神的曹羲也笑道:

“不错,是孔雀东南飞。此曲,其中倒是藏着个故事。”

“哦?”

诸葛诞一听此曲还有故事,顿时兴趣更浓了起来,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继续问道:

“什么故事,曹兄说来听听?”

曹羲呷了一口甘苦并行的热茶,回味了一小会儿,这才回答诸葛诞道: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还是我父亲,在我儿时的时候,说与我,和诸位兄弟听的。”

“哦,子丹将军?”

众人闻言,倒是略略显得有些惊讶。毕竟,谁又会想到,半生征战沙场,显得大大咧咧、豪气顿生的曹真曹子丹将军,竟还会给儿子讲起这样缠绵悱恻的故事。

诸葛诞显得更好奇了。

曹羲笑着继续言道:

“这个故事,讲的,是汉末建安年中之时事。那个时候,家父还只是一个少年儿郎。而曹文烈叔父,那时,还尚在江南大儒那里,学习兵法韬略、文才武艺。而说起这个故事,就必须要说起当年,这位大儒的另一位弟子。”

听到此处,诸葛诞不禁问道:

“曹文烈将军,号称是曹家千里驹,乃是我大魏宗室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那大儒,还有其他弟子,想必一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必能与曹文烈将军一较高下!”

曹羲点了点头道:

“公休大哥所言极是,这位江南大儒,不仅仅教了文烈叔父一个徒弟,他还有另外一个光明璀璨的得意弟子。而此人,正是之前大败刘玄德七百里连营,一战而天下知名的东吴驸马,陆议,陆伯言。”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陆伯言的确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果然是个佼佼良才!”

曹羲继续说道:

“其时,文烈叔父正与那陆伯言一同学艺江南,而那时,袁术袁公路携纪灵、雷薄一众骄兵悍将,占据淮南,搜刮膏脂,尚不知足,因此派遣暂时依附于其麾下的悍将孙策孙伯符,率领淮南精兵万人,猛攻庐江太守陆康治下宛如世外桃源的庐江郡。

想那庐江郡界,在陆太守的治理之下,鸡犬相闻、夜不闭户,真可谓是乱世中的一处人间仙境了。只可惜,庐江再好,也抵不住孙伯符和那一万精兵的猛攻死缠。庐江城破后,陆公自戕殉城,而他那年幼聪颖的族孙陆议则一时之间不知所踪。”

诸葛诞好奇之心大起,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曹羲则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茶水,想要卖个关子,吊一吊众人的胃口,他品好了茶,这才继续扬手长谈道:

“有个传说,说是陆议被陆康麾下的一个干练小吏,名叫焦仲卿的,给救走了。这其间自许多曲折之事,就连我父亲与文烈叔父都无从知晓,我就更加不知其所以然了,就单单说一说今日这首曲子,倒正好是唱这个焦仲卿,和他的妻子刘兰芝的。

话说后来,建安年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因不得焦母所爱,为仲卿母所遣,此刘氏女自誓不嫁。其母家又逼其改嫁与新任庐江太守李术之五子,刘兰芝虽被焦母所休,但其与焦仲卿两情相悦,故而誓死不从。

在她即将改嫁的那一日,她便投水而死了。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故为此诗云尔。”

听了曹羲讲述的这个故事,诸葛诞与席间众公子纷纷唏嘘不已。众人虽都是饱读诗书,但所研习的尽皆是论语、诗、书之流,于这乐府、民歌,倒是所知草草。

诸葛诞又好奇的问道:

“那这诗,究竟又是何人所写呢?”

曹羲笑了笑道:

“关于此诗,究竟为何人所作,羲也不得而知了。”

这时,青青苑中笙歌陡起、丝竹呕呀,长袖飘飘、乐声洋洋,花魁游灵儿开始婉转吟唱起了此一曲孔雀东南飞: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听了游灵儿那缠绵悱恻的歌声,许多听过此故事的酒客纷纷目中噙泪,心中滴血。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诸葛诞闻言,长叹了一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一向没心没肺的荀粲听了这句,笑着点了点头道:

“这焦仲卿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

游灵儿长袖挥舞,继续唱着那令人肠断的哀曲: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听至此处,众宾客有许多都不禁面露戚容。

的确,在此美酒与哀曲的熏陶下,就算是铁石心肠的铁汉,心肠也会不由自主的软上三分。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诸葛诞听至此处,不禁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

“好一个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好诗句,好情义,当浮一大白!”

荀粲则只是默默听着那飘渺辗转的歌声出神,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往事,又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明日佳事,并无言语。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听到此处有情人拆离至此,楼阁中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客们,纷纷不由自主的擦起了眼泪。倒真成了“满座大丈夫,尽做女儿态”。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那花魁游灵儿与郄芳笙一曲长歌奏罢,也纷纷哀不自胜,泪流满面。

就在此曲完毕之后,众人正自伤感于曲中人的时候,一声响亮的鼓掌声自二楼一处雅座处传来,众人不禁皆回头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华服公子,在一群或显英武,或显睿智的年轻人的拥簇之中,缓步来到了轩栏前,凝目望着楼下台上那位唱曲的花魁姑娘游灵儿,朗声问道:

“游灵儿姑娘,可否赏脸,来楼阁上,与曹某把酒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