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宫城泪
【第二节】缘不知所灭,一别经年
一
李良玞宴会后,直接回了忻州王府。
他的书房向来一尘不染,鎏金的香炉点着千步香,绕过水墨屏风,便是一张楠木做的桌子,上头挂着一排毛笔,桌角的书本还未曾收拾。
“望七,去给本王查,今日和钟离二小姐同游的男子是谁。”
他双眸的凌厉和阴狠,与白天时的谦逊少年孑然不同。望七领了命退下,他便独自靠在椅背上饮茶。
“钟离芙。”他自言自语重复这三个字。
他本以为他的眼里或许只有权力和皇位,但这个女子让他内心生出新的萌芽。
不管她是否已有心上之人,他李良玞想得到的,一定会得到。
月光流转照过何人,冽冽暖阳又东升而上。
这几日府里的事情多,来往的人也多。云碧蘅年近四十,操劳了半生,加上本来身子便不好,难产生下钟离乔之后一直没调养过来,便把府里的事宜大多都交给钟离芙来看管了。
她也明白母亲的用意,她是府里的嫡小姐,即便来日嫁了人,也要做当家主母的。
不得空往出跑的时候,她就和月人书信往来,写的不过是日日做了什么,那些儿女情长罢了。
想来也快过了半月,因江祁之事前来拜谒也少了,朝廷上的事更新得也快,她得了空,就赶忙出府寻月人去了。
她去找他的时候,看见他正在院里扫雪,便从后头悄声过去,踮起脚捂上他的眼睛。
月人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除了你这小手冰凉的,还会有谁。”
他回过身低下头去,把她手握在手心呼着热气。钟离芙看着他胳膊露在外面,上头有一处红斑,以为是伤痕。“你这是怎么了,伤到了?”
月人看了看,笑道:“小时候就有了,应该是胎记吧。”他拉下袖子,看她小脸已经红扑扑的,便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外边冷,咱们进屋说。”
梨园的生意好了,他这个名角的生活条件也不差,屋里烧着炭火,也暖和不少。他把钟离芙的斗篷叠好放在旁边,拉着她坐在离炭盆近一点的地方。
钟离芙看见他搁在台上的眉笔胭脂还没收,偏过头看着他。
“月人,你替我描眉吧。”
她一直觉得戏妆其实很好看,尤其是月人扮上。他的眼尾狭长,五官又端正。
月人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自个儿侧坐在梳妆台上,用左手轻轻抬起钟离芙的下巴,右手捻起眉笔,替她描眉。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的眉眼,可这一次看着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初见是去年的初夏,如今已到了暮冬,过些日子便要除夕了。他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岁月,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自知身份之差,可他一定会给她一个不负的余生。
“画好了。”
她的眉本来就浓密,如此一描倒有几分倾城戏子的风味,她睁开眼对上月人的双眸,莞尔一笑。
月人的手指还抵在她下颚,俯下身去,覆上她的樱唇。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
彼此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融为一体。
钟离芙也渐渐承受着,回应着,或许爱一个人,本该如此。
他离唇片刻,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她此时脸颊已遍布红云,低头羞涩。
“明年就及笄了。”
“我定去提亲。”
钟离芙抿唇淡笑,点了点头。伏在他膝上,感受暖阳透过窗子照在她脸上,温暖而舒适。
“月人。”
“等成婚后,你便日日为我描眉,可好?”
月人笑着捋顺她杂乱的发丝,道:“好。”
你说什么都好。
红墙隔绝内外两个世界,外头是欢声笑语,里头是血雨腥风,只一句话,便可要了人的性命。
李良玞奉旨入宫,前朝大臣又为了立储之事争吵不休。
建章宫正殿站着的两位身着官服,面容俊朗。一位笑若春风的是二皇子李良儒,一位满面严肃的是四皇子李良晟。李良儒是正宫所出,一向为前朝认可,可他自身却对此事无感,喜欢云淡风轻。人人都说他心善,不过是不喜争吵罢了。
“给父皇,二位皇兄请安。”李良玞命望七等在殿外,缓步过去,作揖行礼。
这些礼数,他自小便被教导要做足了的。
“免。”
坐在上头的李翰道。
“前朝的事,你们也听说了。朕最恨皇子与前朝勾结,立储一事,朕自会有决断。”
他说话不紧不慢,却能让人俶尔颤栗,不敢轻言妄语半分,或许,这就是帝王之气吧。
“今日叫你们来,是除夕宫宴,朕实在无暇顾及,大臣们向朕提议,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位替朕筹谋。”
这一举动,无一不是在看三人的管理协调能力,说到底也是为储位做准备。李良儒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李良晟和李良玞却是紧张得很。
“良晟,朕一向看重你的决断力,这宫宴,就交给你吧。”
李良晟眉上欢喜,急忙作揖谢恩,而李良玞在一旁倒是失望几分,低着头一直没说话。“良玞,你没有异议吧?”
李良玞一改刚才的失望神色,转眼恭敬谦卑,温顺守礼道:“四皇兄向来都聪敏过人,儿臣一定向皇兄学习。”
出了建章宫,李良晟被礼部叫走,去做整体筹划。李良儒和李良玞二人一起朝宫外走,李良儒手执一柄折扇,向他那边瞥。
“五弟不必在意,父皇向来都挺喜欢你的。”
“你多心了二皇兄。”
李良玞淡淡说道。
他的内心从来不许任何人猜到,包括他的母妃。从小到大,只有他的胞姐李灵徽他不会排斥。他一生下来,仿佛就被注定了命运。人人都说五皇子天资聪颖,四岁便可以熟读诗书,他们哪知道深夜,皇兄们都已入寝的时候,他还在读书。
从小,母妃就不对他笑,只有他拿着新写的字,新默的诗,母妃才多看他一眼。
或许只有他,父皇才会多去母妃宫里一次吧。
“二皇兄,我先告退了。”
李良儒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笑着摇摇头。
“殿下,去关雎宫看看娘娘吗?”望七跟在他后面,小心问道。
他停下脚步,却又想起刚才的事儿,就接着往前走。“不必了。”
他没能拿下除夕宴,去了也没什么乐趣。
“你去帮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