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噩梦（四）
做完检查，王颋把雁南载回了店里。
雁南试图和阜秋对话，但并没有回复，看样子是已经陷入沉睡。
她揉着太阳穴，脚步虚浮，王颋扶着她，给䢼闵骁说明了一下她的情况以及换药注意事项。䢼闵骁拿出冰箱里的包子给她热了热，她吃完就浑浑噩噩上楼睡觉去了。
梦里也不消停。她一直在跑，一直在躲藏。直到她在山里被发现，被人摁到悬崖边，威胁她交出所收集的证据。
她宁死不从，纵身跳了下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震得她一阵耳鸣。
突然世界陷入一片平静，有人在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秋儿，醒醒，该给你换药了。”
雁南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是冷筱君，还是记忆里那个模样，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线。
可细看，又不是。
委屈的情绪猛地涌上来，她嘴一瘪，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筱君把她扶起来，轻轻把她揽到怀里：“疼吗？别哭。”
“呜呜呜……”雁南抱住她，嚎啕大哭，“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要长大……太吓人了……”
筱君避开她的伤口，轻轻拍着：“你这些天出去都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好多好多……雁南叹了口气，把头埋进筱君肩膀：“我不知道……”
这三年来，阜秋经历了那么多也从未抱着她这样哭过，更不用说前些日子的异常。终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怀里的哭声顿止，她知道，她猜对了。
“你不是她……我认识她十五年了，不可能认不出她……”筱君的手渐渐收紧，“你告诉我她在哪好不好？”
为什么被发现了。
恐惧感随着背上的压力蔓延而上，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急促呼吸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能说，她不能说，她不能说！
“我不会对你产生威胁，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会自己去找……她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筱君近乎恳求的语气稍稍安抚了雁南的紧张：“我不能说。”
筱君手上的力气一瞬间懈了下来，打算推开她。
“但她从未离开。”
她不在，但是她没离开过？筱君停下动作，努力消化着这句话却仍不得其解：“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雁南呆呆地回应道，嘴无意识地嘟起来。
筱君看着“她”这样鲜活的表情，想起当年上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天然呆的样子，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捏她的脸。但只要一叫她的名字……
筱君忍不住唤出声：“雁南……”
她就会唰地抬起头来，带着笑的眼睛……
“嗯？”雁南抬起头，带着期待与忐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为她要认出自己了。
就是这样，亮闪闪的，带着期待与欣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前蓦地漫起一阵水雾，筱君把她的身子掰转过去：“没什么。我给你上药吧。”
从那日之后筱君便对“陈阜秋”冷淡了些，雁南心虚，偏偏这几日阜秋姐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也不敢靠近筱君，二人就这样保持着忙碌的状态，交流甚少。
————————
“叮咚。”筱君听到及讯的信息提示，从如山的资料和课件中拔出头来，是一条陌生人讯息。她以为又是垃圾广告，熟稔地打开瞄一眼打算删除，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孙赫。
是她的前男友，也是初恋。
他们两年前分手的，大二在一起，然后度过了异地恋，之后她又搬到了他那座城市，谈了五年，最后分手了。
她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时光。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该不该回复这条消息？该怎么回复？
若是阜秋还在，她还可以找阜秋讨论，毕竟她是唯一知情的人。可眼下这样……
纠结了一下午，筱君最后还是决定回复孙赫：“挺好的。”
孙赫：你现在是做老师吗？”
冷筱君：嗯。
孙赫：哦那挺好，还是你当初想做的，我今年硕士毕业。”
筱君手抖了一下：这什么意思？显摆他过得挺好？
孙赫观察过一段时间，感觉她应该还是单身，但是究竟有没有还是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于是他今天发起了和她的聊天。
他试探道：“哎呀不早了，是不是耽误到你和你男朋友吃饭了？”
筱君：还没到饭点。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打扰到她还是她和男朋友？孙赫没看到他想要的答案，觉得自己问的还是太着急了：“那改天再聊，再见。”
筱君回了他一个表情包作结。
她天生心就软，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回复这条信息究竟对不对。之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段感情里拔出来，好不容易回归了正轨，现在他又冷不丁地冒出来，即使是嘘寒问暖问个好，也让人难受得紧。
晚上，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筱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店。一场春雨一场暖，这才三月，她走下公交车的这段路身上已经出了汗。
“冷老师回来了？”正拖地的上官致远看到筱君一步一个带泥水的黑鞋印，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早拖地，“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筱君直了直腰，听见自己骨头咯嘣一声：“别提了，我现在算是体会到当年老师的痛苦了，备公开课真是劳心伤神……我上楼了，吃饭叫我。”
致远哭笑不得：“都吃完了，你今天回来的太晚了，快去吃饭吧。”
筱君这才想起看表，大呼：“八点了？我在学校待了三个小时？！！”
筱君像一阵风似的刮到餐桌前，风卷残云般吃完晚饭上了楼，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陈阜秋”的门。
雁南打开门，看见筱君一脸犹豫地站在门前，甚是奇怪：“你怎么了？”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
“什么事？”雁南拉开门让出条道，“你要不要进来说？”
筱君没挪步，压低声音：“关于我前男友的事。”
“他打过你。”雁南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当初阜秋姐和她说过，把她气个好歹。
筱君走进屋，熟门熟路地坐到地垫上：“看来她给你讲过我们的事……”
雁南点点头，乖乖地坐到她身旁。
“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是唯一知道我事情的人了，你说她也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帮帮我。”
雁南接过她的手机，看完聊天记录，小脸一皱：“这句……男朋友？”
筱君瘪嘴：“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怎么办？”筱君苦恼地拽着头发。
“别理他不就好了？”雁南把手机还给她，看着她犹豫的表情不太对劲，“你还想着他？”
叮咚——筱君突然收到了孙赫的消息，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看筱君的表情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筱君为难地抬起头：“孙赫约我出去吃饭……”
雁南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想着这个伤害过她的人：“不是，你还想着他？”
筱君假装没听见，继续喃喃自语：“他这什么意思？”
雁南有些着急：“冷筱君！”
“嗯？”
雁南难以置信，眉毛都快撇成八字：“告诉我！你还想着他吗？”
她担忧着急的样子一如阜秋，筱君本能躲闪着目光：“我……我、这、太突然了。”筱君捂住胸口，心脏跳动沉重得仿佛又回到两年之前：“我……他当初真的对我很好，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
“人都是会变的……”雁南拽紧衣角。
你看我，从前的我就在你面前，你都已经认不出我了。
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面容，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又或许那不是改变，只是慢慢显露。
“他伤害了你啊……那样打，放在大街上任何人都要报警的啊……”雁南伸出手想要拉她却不敢碰，生怕引起她的反感。
筱君咬紧嘴唇，站起身：“谢谢你，我再回去好好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