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振雄风
“舅父，嬗儿呢？”
卫青从大厅出来，听到外甥的叫声完全不似以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嬗儿在西屋睡着了，奶娘看着，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万世策跑到房间，见孩子侧身卧着，睡姿安详。
奶娘说：“小孩子瞌睡多，吃饱了玩了一小会儿就合上眼睛了。”
万世策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脸，扶正他，在床边坐了一刻，默然离开。
卫青见他神色不太好，劝道：“马上要上战场了，打起精神来！前年出征消灭了河西匈奴势力，再加上被多年巩固的‘河南地’，让整个西北边陲的百姓得以暂时欢喜。河西之战后的同年，武帝下诏将陇西、北地、上郡的边防军裁减了一半，得以继续凝聚力量去死磕匈奴本部及从未受到打击的左贤王。你明白武帝的战略意图吗？”
万世策道：“明白。”
卫青笑道：“有时间在出征前亲自去面见陛下，他很挂念你。每一次我去见他，他都会问起你。陛下常说你最像他年轻时候的他，看得出陛下很器重你，把你当成了他的得意门生。”
万世策道：“我明白。”
卫青道：“孩子，舅父了解你心爱的人走了你很伤心，虽然伤心是难免的，但不要过度沉湎其中，自古情深不寿，舅父很担心你，看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领兵打仗？昔日舅父教导你的家国天下，你全都忘记了？女人如衣服，没了可以再找，你忘了上次大胜归来后，武帝赏给你一座豪宅以显军功及恩宠，你是怎么说的。你豪迈地说出了一句豪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孩子，你还记得吗？陛下对你……”
“舅父，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改日再来讨教！”万世策拱手告别，头也不回地走出。
卫青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
之前万世策以河西之役之功，增封五千四百户；其从属诸将，赵破奴封从票侯；高不识封宜冠侯；仆多封辉渠侯；其他校尉从者，皆赐爵左庶长。从战场上回来，万世策与诸将聚会切磋武功，有时围猎有时蹴鞠有时大碗喝酒吃肉，好不热闹。自打水漾身亡，万世策不再召集任何聚会，也不再参与任何酒宴，偶尔围猎，身边只带玉无尘。
万世策从卫青府中出来，看到门口齐刷刷站了几队人，有李敢、赵破奴、高不识、仆多等及手下弟兄，不由诧异。玉无尘上前道：“很久没蹴鞠了，大家都想你。今日阳光正好，不如我们去演武场踢几脚。”
万世策没有说话。
玉无尘拉过他的胳膊，道：“步良等不及了，走吧！”
万世策一言不发、冷面如霜跨上马背，纵马驰骋向远方。
到演武场，玉无尘问：“直接对抗还是白打？”
万世策闭上眼睛，道：“随便。”
玉无尘就选了双球门的直接竞赛，拿演武场设鞠城，周围有短墙，比赛双方都有像座小房子似的球门。队员分红蓝两队，红队队长万世策，蓝队队长李敢，场上队员各12名。双方进行身体直接接触的对抗，就像打仗一样，踢鞠入对方球门多者胜。
“万世策——”李敢一脚劲射，直冲对方膝盖。万世策心不在焉闪身躲过，球砸到赵破奴胸口，掉落在地。众人追上去，乱踢一阵。万世策径直走到短墙边，把守门员高不识推向球场。高不识跌跌撞撞撞进人群，不小心摔倒了，脑袋正好朝着迎面而来的球，“嘭”一声，球划着优美的弧线穿越人头，抛向蓝队的球门，竟然进了。
玉无尘吹了一声哨子，“红队领先一分，恭喜！”
李敢双手叉腰，站在球场中央，“这球不算，高不识本来就不是正经蹴鞠的，他是被万世策胡乱丢进来的小鸡仔，误打误撞撞了一个吉利。我们蓝队不服，裁判员吹黑哨，高不识应该罚下场。”
“对，对，对！”蓝队队员齐声叫喊，振臂高呼。
玉无尘望向万世策，见他斜靠在球门边，嘴里衔着一茎草，漫不经心地遥望着高天，一脸恍若隔世。
球场已经乱作一团，红队队员和蓝队队员撕打在一处，拳打脚踢贴身肉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玉无尘拼命吹哨，也不上前。
万世策远远走开，走向远处小河边的一株桃花树下。
玉无尘随机坐到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那群男人帮抡拳上腿虎虎生风。李敢第一个冲了出来，口中骂着别人的祖宗十八代，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啐出一口血沫，走到玉无尘身边，半蹲下来，道：“兄弟，看我的虎牙掉了几个？”
玉无尘一把握住李敢的下巴，往嘴里瞅了一眼，道：“就擦破了点皮，不碍事。你在战场上也没这么紧张吧？”
李敢“哼”了一声，“可能太久不见血腥了，这帮兔崽子疯了。”
玉无尘玩着哨子，道：“今天万将军依然郁郁寡欢，我已经竭尽全力还是不能扭转他的状态。”
李敢道：“人间自是有情痴，万爷什么都高人一等，没想到情场失意，也算上天公平。”
玉无尘本来以为李敢会帮着自己劝慰万世策，没想到从李敢嘴里蹦出来这么两句话，一时难以消化。这就是整日追随在万世策左右的李敢，从小到大竹马情深的好兄弟？怕是过不了争强好胜的鬼门关，年少轻狂倔强任性，侯门弟子的通病。
“他们打了多长时间了，还不累？”一声悠然自得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万世策。
李敢大骂几句，把队员骂开了。当然，主要是大家打得也累了，都想歇一歇。
万世策拿起球，在指尖滴溜溜转了几转，问：“要不要来场白打？各凭本事，输球最多者做东请大家去酒楼。”
没有人响应。
玉无尘笑呵呵道：“我们参与，积极参与！”说着，高举起旁边李敢的手臂。
万世策带着蹴鞠，闪进人群。拐、蹑、搭、蹬、捻，每一套解数暗含踢球动作，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一套又一套，看得人眼花缭乱，却没有一个人能抢到他脚上的球。蹴鞠仿佛找到了主人，不是在左脚就是在右脚，不是在头顶，就是在后背，一开始大家还和他争抢，最后全体围成一圈人墙，为他一次又一次的精彩的表演热烈鼓掌。
结果，万世策搂着两位兄弟的肩膀，满头大汗地道：“今天中午我做东，大家不醉不归。管他有媳妇没媳妇，先喝个痛快！”
一众男子纷纷叫嚣，好好。
玉无尘在人群外，舒心地笑了起来。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能说出这句震古烁今话语的骁勇将领绝非凡人，他人生的重心绝非家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航向，师妹关无烟追求的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美人水漾追求的是你侬我侬缠绵悱恻，林枫不太了解，大约也是天长地久情意绵绵，自己呢，玉无尘无法原谅自己对水漾犯下的过错，他只是为了维护万世策的利益，完全没想到会造成一处悲剧，原来言语比刀剑更伤人。
开疆辟土最终还是要和平相守，战争的确让人热血沸腾，但是安宁却是永久内核。
通河西走廊的两年后，即公元前119年，随军出征迷路的张骞起复，干回了老本行，第二次奉皇帝之命，再次出使西域。不过此时的张大使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提心吊胆了，因为大汉王朝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河西走廊。这次，张骞率领300人组成了庞大使团，每人备两匹马，带万头牛羊，价值“数千巨万”金帛货物，浩浩荡荡展开了西行外交，影响世界整整两千年的丝绸之路至此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