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0章 好汉不花净手钱
屋里写春联的徐子义也是颇费踌躇,春联他倒是年年见,但却是头一次写,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皇妃犹记着在义王府那年的那一副深奥难读的春联,说要是写的长了,只怕他们这矮门矮户的施展不开。根据记忆随口就给徐子义念了几副。徐子义出是觉得太过直白,显示不出他这个写手的文学造诣。但皇妃说过年嘛就是图个吉利喜气。最后徐子义写的是一幅:龙门一跃迎新岁,燕子双飞报佳音。还有一幅:春日春风春浩荡,龙年龙岁龙飞腾。这两幅皇妃觉着还行,有个春联的意思。可随即看到徐子义写的是:龙启吉祥,云蒸霞蔚;花开富贵,人寿年丰。还有:玉兔方归月殿金龙已到人间。
“这是什么春联嘛,字数都不对。”皇妃道,“这七长八短的怎么贴?”
徐子义说春联讲究的是意境,跟字数无关。最后把龙启祥瑞,云蒸霞蔚;花开富贵,人寿年丰那一幅贴在了中间那屋的门上,龙门一跃迎新岁,燕子双飞报佳音贴在了皇妃他们那屋的窗户上。春日春风春浩荡,龙年龙岁龙飞腾贴在了徐子义他们那屋的门上。徐子义对如此安排还做了一番解释。首先中间那屋住着老夫人,又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场所,所以,把所有美好的寓意都用在了这幅对联里面。
其次,这是小丸子出生后的第一个大年,所以这幅春联里不仅有对小丸子的祝福也有对应皇子和皇妃的祝福。至于他们那屋主要就是应景,突出一个春,和今年的龙年。
这样一听,皇妃觉得果然绝妙。
老夫人还让写了很多的小幅和福字。水缸上贴的是细水长流。面缸里虽然只有应皇子特批用来过年的一袋子面,缸上也贴着年年有余。炉灶墙上贴着福字。房梁上贴的是抬头见喜,屋里门头上贴的是出门见喜。
韶华已和云儿用她们改制衣服裁下的那点衣料,弥补着给里屋外屋都做了墙围子,华丽的绸缎一贴在白墙上,整个屋里都亮堂起来。再配上红彤彤的春联,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锅里炖的是撒子所说的百鸟宴。一早起来事情多,午餐就只是云儿说的一锅出。七碟子八碗的都留在了年夜饭。
撒子和大麻花嚷嚷着要喝酒,小麻花着急的要放花炮,皇妃和云儿韶华等着换新衣。大家都等不及夜幕降临。吃过饭没事,皇妃想着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熬年,可兴奋的哪里能睡得着。一家三口的新衣服早已经收拾好了放在炕上,可她还是不放心,起来又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这一身新衣服的含金量,抵得过她这辈子穿过的所有衣服。这才叫新衣服,只有过年这天才能穿的新衣服。限制成就了热切的期待。期待让一切得到都变的更加美好。
天色刚一搭黑,老夫人就吩咐上香。香炉就放在马圈外面的围墙上,下面是那幅玉兔方归月殿,金龙已到人间的春联。小麻花跟着放了几个二踢脚,昭告天地他们要吃年夜饭了。
小小的饭桌几乎摆不下云儿准备的饭菜。凉菜热菜,煎炸炖炒样样都有。最抢手的是那盘猪肉炒干蘑菇。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回吃猪肉。还是炒菜。皇妃爱吃的是炸糕和盐汤土豆泥拌粉条,一盘粉条几乎都让她一个人消灭了。
撒子拿出了他一路上准备着在最后时刻喝的那壶酒,每个人都喝了几杯。应皇子脸色潮红,脸上难得的露出舒心的微笑。
大家说啊笑啊,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开心过。平时为了省灯油,都是吃过饭不多时就睡了。今天却是几个屋里都点得通明。怕老夫人累着,让她跟丸子睡在里屋,小丸子却也是兴奋的怎么也不睡。
男人们仍是围着桌子,嗑瓜子喝茶。皇妃和云儿韶华坐在两边炕沿儿上,也嗑着瓜子,听他们谈天说地。
说着说着,又畅想起了明年地广粮多的幸福生活。撒子有了酒的加持,信心百倍,豪情满怀。让应皇子完全不必有顾虑,说粮食这东西,那也是舍一得万报。就是徐子义所说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所以只需现有籽种的一小部分,产出的粮食就足够他们吃的。
“啊?真有这么多啊?”皇妃也听过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说法,但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听撒子这么一说,她有些不相信的问。“一颗种子真能结这么多粮食?”
“万颗子有些夸大,但一颗粮食种子怎么也能结出几百粒果实。”徐子义道,“这是确定无疑的。”
“一颗种子能结几百粒粮食,那十颗就是几千粒,一百颗就是几万粒……这样的话,不就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了吗?”皇妃惊叹道。
“要不老人们常说土地是个宝呢。”云儿说道。
“这也是如今了。”老夫人道,“据老年人们传说,最初刚有麦子的时候,从底到帮都是麦穗。粮食多了,人们吃不完,便开始糟蹋。小孩子的尿垫子用的都是白面烙饼,门栓用的是黄米糕搓成的棍子。天上的老君爷一看这还了得,一怒之下便下凡,要把麦穗都捋掉,不给人吃了。快捋到头了,被狗子拦住了。狗子向老君爷哀求:留情吧留情吧,不能捋光了。多少留下一些,让人吃个瓤儿,它们也能跟着吃个皮儿。老君爷看在狗子的面上,才留下上面那一点没有捋光。自那以后,麦子就只剩顶上那一点麦穗。那还是狗子给求下来的。如今只有狗子能跟着吃人的剩饭,便是这个缘故。”
“那白面烙饼做尿垫子能吸水吗?”皇妃质疑道,“黄米糕那么软又怎么能做门栓呢?”
“黄米糕干透了便会发硬。”撒子解释道。
“那白面烙饼呢?”皇妃道,“也是干了就能吸水吗?那不硌得慌吗?”
“只是这样一说而已。我们儿时听的要更加离奇。”应皇子被气氛所感,加之有了些酒意,也来了兴致,接着说道:“是说老君爷虽是生气,可还是想试探一番再作决定。便下到凡间,扮作一个乞丐,沿街乞讨。可那些人放着厚厚的一摞烙饼不愿施舍,却拿来给小孩子擦屎。老君爷见人如此不仁,这才将麦子捋掉了。”
“我知道,你们讲的这些故事,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告诫。这故事不就是告诫人们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嘛?”皇妃道。
“便是告诫,那也是应当的。”老夫人道,“你以为那一粒米一粒麦是那么容易来的?那是得天地精华,经四季风霜,从种到收不知几多辛苦。”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知道的。”皇妃道,“你看我就从来不浪费粮食,吃过的碗就像猫舔了一样。”
“唉!如今世风日下,人们吃饭颇多挑剔。殊不知老天爷初时降生粮食,是为了让人果腹,并不是满足口腹之欲。”老夫人道。“如今是主次颠倒了。”
“果腹和口腹之欲又有什么不同呢?”皇妃道。
“这还不简单。”大麻花道,“不用徐大哥,我就能给皇妃解释:这果腹,就是吃饱就行。口腹之欲呢,就是……”
大麻花说到这里挠起了头,他是知道这话的意思,可却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典型的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嘴上无。
还是徐子义说道:“这果腹便是老夫人所说的次。人生于天地之间,各有天命。吃饱肚子只是根本,主旨是要有所成就利益家国。若是一味追求口腹之欲,以此为要,便是主次颠倒了。”
“嗯。徐大人武举出生却有如此见地,实属难得。”老夫人点头道。
皇妃听着,似有所得,思索着说道:“那就是说:粮食,是让人吃饱肚子,也就是果腹的。而美食就是口腹之欲,这样理解对不对?”
“嗯。粮食也好,美食也罢。都应视为根本所需,不应一力追求。”徐子义道。
说到这种枯燥的话题,云儿和韶华首先就打起哈欠来。也难怪,平时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快睡醒一觉了。皇妃看看外面说:“要不开始接神吧?反正就只有咱们,何必非要熬着呢?大家都困了。”
应皇子看看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比不得我们,还是先去歇息吧。”
“我不困,困了便在这里眯一会儿。”老夫人道,“今年是头一年接神,定要等到天门大开,方能得天神照应。”
“孙儿知道。老夫人只管歇息,时辰到了再起来不迟。”应皇子应道。
“奶奶说着说着就迷信起来了。”皇妃笑道,“还天门大开,你看到过啊?”
“冰儿。”应皇子嗔道。
“老夫人说得对。”撒子一边说一边对皇妃直挤眼,“不到时辰接的那都是毛鬼神。要想接到禄马财马这两尊大神,就需等到天门大开之时。”
说着吆喝道:“来,我在这里押个小宝,你们都可以来押,”他指着云儿韶华和皇妃说道,“押不中你们只需如数赔付,若是押中我出双倍。”
皇妃听不懂,云儿给她解释道:“就是我们输了,只需押多少赔多少,若是撒子哥输了,他就要给我们赔付双倍。”
“这个行。”皇妃一听说道,“可我不知道怎么押啊?”
“没事皇妃,押宝无非是大和小。皇妃想押哪个押哪个。”韶华道。
“哦,你们都会呀?”皇妃道。
“我们小时候在家,家里人常玩。”韶华道。
“那真的赢钱吗?”皇妃问。
“自要玩,还是要带点彩头才有意思。”大麻花道。
“那我得去取点散碎银子。”皇妃道。
“我们也取一些。”云儿和韶华说着也站起身来,要去开箱子。
“不用那样麻烦。我这里有。”老夫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一一给她们三个分着。“这是借给你们的,赢了要还我。”
“奶奶这个时候了身上还装着银子。”皇妃笑道,“想去哪里花啊?”
“好汉不花净手钱。”老夫人道,“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要留些银子看门,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都有了,撒子哥你的呢?”韶华笑着问撒子。
撒子摸了摸身上,说:“先玩着,待输了再回去取也不迟。”
“那不行!”大麻花道,“万一你输的多了赖账怎么办?要带彩头那就要一把一过,谁跟你赌手指!”
“什么叫赌手指啊?不会是拿手指抵债吧?”皇妃问。
“赌手指就是赊欠。”韶华说着用手指着给皇妃比划道,“欠你多少,欠他多少,这就叫赌手指。”
韶华说着对大麻花说道:“那我跟撒子哥一股吧,省的撒子哥还得回去取。”
“嘿呦!”大麻花笑道,“你还懂得挺多吗,还知道拉干股。”
“我这可不是干股,我有老夫人给的银子。”韶华笑道。
“是你撒子哥拉你的干股。当心他把你那点家底儿都输了。”大麻花道。
“才不会呢,撒子哥肯定会赢。”韶华道。
“好!只要你敢在我身上赌,我一定拼了命让你赢。”撒子说着,撸起袖子,摇着手里的骰子说道,“左手边为小,右手边为大。各位客官请下注,买定离手,落子无悔啊!”
皇妃佩服韶华的勇气。借着这个气氛,谁也不会深究她说的话。她下了注,悄悄跟云儿耳语道,“你不跟谁拉一股?”
“我才不呢。”云儿道。说完又附耳跟皇妃说道:“别看撒子哥平日里不起眼,这时候看着还挺豪气的。这话说的谁不爱听啊?”
皇妃也觉得这一刻的撒子豪气干云。只要你敢在我身上赌,我一定拼了命让你赢。这话听着更像是一句动人的情话,不,比任何情话都要动人。她看云儿:“你也爱听?”
云儿笑,“好话谁不爱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