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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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西军麾下的战象部队

据文献记述,在长江中游的荆楚地区,出现过大象作战的战例。《吕氏春秋》记载商人有大象组成的军队。《左传·定公四年》说:“针尹固与王同舟,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这是中国古史上记录的象战实例之一。杜预注指出:“烧火燧系象尾,使赴吴师,惊却之。”是说楚昭王与吴王阖闾对阵失利,为着逃避吴军追击,昭王让针尹固用火炬系在象尾,这便是“燧象”,受到刺激的大象拔足狂奔,冲进追兵大队,阻止了吴军的追击,昭王因战象而脱险。根据此,学者认为楚国驯养有战象,应当有象军建制。

古蜀王朝一直有野生大象生存,并有蛮族向周王朝进贡大象的记载。推测也应该包括蜀地的奉献。无论怎样诠释,我以为“蜀”字乃巴蜀特有文字,乃是一个人牵象鼻而行,近似汉字的“为”。“蜀”被汉字吸收而去后,徒生繁多歧义。“为”、“豫”等字都是远古记忆的遗存。历史学家徐中舒认为:“想象”的词源正是来自于此。

明末战争里,战象的身影不仅出没在南方的五岭地区,而且也不断北上,在长江一线的四川、湖北、湖南等地出现。这是空前绝后的事件。

张献忠一路西进,直至占领成都,并没有出现使用战象的记载。但在随后的岁月里,战象那列维坦式的灰暗身影已跃然而出。

李定国与战象

李定国生于1621年,陕西延安府人。处于兵荒马乱时节,陕地又遭遇大旱,年仅9岁的李定国就参加了张献忠领导的起义,并被张收为养子。历经军旅生涯的磨砺,成年后李定国具有智战、善战的特性,深得张献忠的欣赏,是张献忠麾下四大猛将之一,人称“小尉迟”“万人敌”。

1646年8月,张献忠率大西军准备退出四川,不料在西充县凤凰山营地被清军一箭毙命。李定国与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四位将军收集残部,率领残部,“骑不满千,弓刀脱落,所至杀马而食,马食尽,人尚日驰百余里。”

然而,仅过了4个月,他们由綦江南下贵阳,再入驻昆明后,很快就得到滇黔两省少数民族和上层人士的支撑,人马立即增添到20余万。各处土司,先后归附大西军,丽江土司、宁洲土司、新兴土司、盏达土司、孟连土司等,尽归四将军部。在此之后的5年里,大西军的兵力增至30余万,并在战斗中投入了象战。

转战贵州,随后又占领云南,征调了大量傣族人的大象,训练为战象,演练了傣族传统的象阵,平定了沙定洲之乱,打开了抗清新局面。1646年11月,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称帝,李定国表示归顺南明政权,支持抗清复明大业。

孟连第十四代土司刀派忠,与其余傣族土司一起,给李定国的部队送去了50只大象和善于象战的军事指挥官,使大西军可能组建起一支威力无比的战象队。

波三的祖先“布闷展”带着十几只大象,来到大西军中,他不仅豢养大象经验丰盛,而且经由他调教出来的战象,威猛善战,善解人意,用他的话讲,比他的儿子还要听话,比他的妻子还要贴心。

李定国将几个傣族军官集中在战象训练基地,向他们求教象战教训,他将各地的经验总结起来,取长补短,制订出一套能与骑兵和步兵相配合的作战计划,并按这套方案训练他的军队。

象战的威力有三:

一是冲锋。利用大象冲散敌阵,蹂躏敌骑;

二是冲撞。战象可以凭借硕大的身躯撞碎敌营,甚至身上绑上大树干,以此撞开城门;

三是卷。用大象的长鼻子将敌人兵将卷起,惯死或夹死。

根据记载,象战的阵法也有两种:“一是鸟铳当前牌,次之枪,又次之象。象乃凸起,中华人马未经习练者,见象必惊怖辟易,彼得趁其乱也。”这种阵法以步兵在前,战象殿后。战前把战象埋伏起来,等到敌我厮杀之际,战象突然出击,施展冲锋威力,践踏敌军。此阵法实用于在丘陵或小块平原长进行的阵地战。例如顺治十一年(1654年)六月,李定国围攻广东顺德,清兵来援,战于城外,李定国将精锐骑兵和战象全都潜伏起来,而以步兵迎战。两军相接时,李定国的步兵向左右两侧避开,50头战象突然涌现,在清军阵地排闼而入,所到之处血飞脑溅,地上挣扎着的是被象踩过的兵士,空中抛飞着的是被象鼻卷起的骑兵,惨啼声不绝于耳,将天涯涂抹成血色傍晚。李定国的步兵和骑兵配合大象伺机杀敌,清军死伤遍野,大西军缉获兵器枪械无数。屈大均在《义象行》中这样描述道:“势每每奔跑蹂万马,声如喑哑废千人。”

第二种阵法与前一种正好相反,“象居前,次挨牌、长枪,次匾刀,次鸟铳。”这是把战象当成坦克使用,战象在前,掩护手持盾牌、刀枪、鸟铳的步骑兵,充分发挥其撞击的作用,以战象撞开敌营的大门,继而以步骑兵毁灭其有生力气。

顺治九年(1652年)七月,李定国在桂林战役中,将两种阵法灵巧应用,大显神威,使之成为这次战争决胜的要害。起先,清定南王孔有德发兵于桂林,与李定国军争取桂林东北门户严关。严关位于桂林以北,为广西兴安西南的狮子山与凤凰山之间的峡谷,这是通往桂林的锁钥古关隘,两山对峙,中为通道,形势险要,古代由中原进入广西的必经之地,是扼守“湘桂走廊”陆路和灵渠水路之咽喉。严关一说为秦始皇发兵戍五岭时期,另一说是汉武帝平南越国时期,不论哪一说,严关已有二千年以上历史。明末,关垣在明崇祯十一年(1636年)重新以巨石砌成修筑,易守难攻。李定国所部诸军奋进,以战象突阵,恰逢一场大雷雨。一时空中电闪雷鸣,暴风刮得人难立,暴雨如天湖翻倾,清兵眼难睁、气难喘,像缩头乌龟。而来自热带雨林的大象和它们的驾驭者,反倒感到又凉又爽,一往无前,践踏敌军就像踩蚂蚁。清军大败,横尸遍野。

数日后,两军再战于大榕江,李定国将战象列于步骑兵之前。战役开端,50只大象并列而行,大象鼻子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吼声如雷贯耳。结果,清军的马一听到大象的吼声,全都受惊颠蹶,无奈迎战。而紧跟在大象后面的少数民族士兵,个个轻走远跳精干绝伦。步兵能光着脚打仗,手持标枪大刀,面对迎面飞来的箭,连眼睛都不眨;骑兵善用火器,骑在无鞍飞驰的马背上使鸟枪,还能疾射,“取人于百步之外,人马俱洞穿。”清军除孔有德一人得以逃脱外,全军覆没。

越日,得悉孔有德逃进桂林,李定国所率诸军逼至桂林城下,城里才叫闭门,大西军已将四处围个水泄不通,四周同时受攻。被清军称为“蛮兵”的少数民族士兵,动作迅速,神勇难挡,他们有的扒城而入,有的则驱逐战象撞开城门,把扼守城的清兵杀得罄尽。定南王孔有德晓得自己未免一死,于宫中纵火将自己和妻子一同葬身火海。

这一年,李定国所率的东路军,以10万人马、战象50,仅7个月,便打下了16个郡,两个州,辟地近三千里,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光辉战果。可见,当时大西军麾下的少数民族士兵和战象是何等的神勇。

李定国依靠战象的纵横,连续攻克湖南、广西州县的消息传到北京,朝廷震动,他急忙派敬谨亲王尼堪(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的儿子)为定远大将军,统数万八旗精兵南下。当年11月,尼堪率大军日夜兼程抵达衡州,不料却掉进了李定国早已设好的口袋阵。尼堪指挥军队进攻,大破晚明军,向北追击20余里,俘获大象3头、战马800多匹。显然,这一次尼堪使用了大量火器,战象的血肉之躯,在大炮威力之下败下阵来。

大西军失败退至中缅边界,象官和遗生的战象也回到故乡。后来,李定国率部舍生忘死赴缅甸救驾,惋惜天不遂愿。结果永历帝被吴三桂引渡回国,正法在昆明“逼死坡”,李定国闻讯万念俱灰,病死在缅甸景栋。一场大张旗鼓的反清复明奋斗,虽然失败了,但李定国等忠义伟烈之士,永远活在边地各族国民的心中。

当然,清军绝非一味防守,他们也有战象。

明朝天启年间,云南人龙在田决心为国纾难,慷慨奋起。他不仅募集精兵、战象和战马,而且上疏愿意统率滇兵力扫流寇,发誓捐躯报国,如不见成效,甘受刑罚。龙在田上疏曰:“臣因流氛震陵,奋激国难,捐赀募精卒九千五百,战象四,战马二千,入楚、豫破贼。贼不敢窥江北陵寝,滇兵有力焉……”可见,当时,战象俨然已经是晚明朝廷的军事配件,与物资一样可以予以调拨。

龙在田一度率领两千滇兵与两头战象与李定国对阵。这两头战象在李定国骁骑的弓箭威胁下,也不敢冲得太靠前,只是随着其他兵马,在战线上来回掠阵。

刘文秀的保宁大战

1652年,眼看清军收复四川大部区域,抚南王刘文秀一路而来,展开了拉锯战,所向披靡。他看到吴三桂等望风逃窜,却没有看到入川清军主力基本完整,仍有相当的战斗力。他团团围住了川北重镇保宁(阆中),力图全歼清军。当时,四川的临时省会保宁只有巡按御史郝浴和总兵严自明部下一百多名士卒。由于郝浴的坚持,李国英、吴三桂、李国翰终于决定回守保宁,在十九日统兵进入保宁。清军在撤退过程中,遭到刘文秀、讨虏将军王复臣的追击,损失颇大。史载:“刘文秀之入蜀也,善抚恤军士。蜀人闻大军至,多响应。于是,重庆、叙州诸府县次第皆复。吴三桂迎战辄败,敛军以奔,趋保保宁。”

保宁城三面环水,西、南两个方向面临嘉陵江,东面为东河,江河对岸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明军占领了城外各山头,凭借“长技在鸟铳,铳之胜势在高山,延山放铳,据险凭城,不谓不张”。

保宁战役的经过是:十月初八日明军主力齐集保宁城北,刘文秀登上东北山头指挥攻城。吴三桂通过侦察得知攻城明军中张先璧部战斗力最弱,决定集中兵力先打张军。李国英为迷惑明军,命部下绿营兵改打八旗正兵旗。十月十一日黎明,刘文秀麾军攻城,兵马“蔽山而下,炮声震天”,“南自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前列战象,次用火炮、鸟铳、挨牌、扁刀、弓箭、长枪,层叠里许,蜂拥攻城。”辰时,吴三桂率部开门出城,直攻张先璧军。张部抵敌不住,纷纷逃窜,败兵把王复臣等部的军队冲得乱成一团。清军趁势鼓勇奋击,明军阵势已乱,立脚不住,这天中午即已全面崩溃。撤退时由于浮桥被砍断,致使大批将士无法过江,被清军追杀或落水而死。

战事结束,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等被清军擒杀,损失士卒大半、战象3只、马骡2300余匹,甚至连刘文秀的“抚南王”金印也被清军缴获。刘文秀骑着剩下的战象渡河而逃跑。

事后,吴三桂于险胜之余,叹息道:“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着耳。”

保宁之战,是战象在四川最后一次现身,自此战象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