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之天下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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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报复

自那日裴钟毓走后,凤熹宫再没了往日的华光。

大概是自那时起吧,祁澜变了个人似的,无悲无喜,无哀无怒,每日协理六宫,在花园散步,或者独自在藤椅里歇憩,她口中再没有裴钟毓的名字出现过。

不久皇帝要举办祭天大典,祈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亲自去了一趟凤熹宫。

“清和,大典在即,你,还是不愿与朕共同出面吗?”裴钟毓站在凤熹宫门前,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反倒是他来求着祁澜了。

“皇上怕是在说笑吧,后宫佳丽三千,随随便便一个女子都能陪您,何必要我这个久居深宫的哀怨妇人?若是皇上觉得面上无光,就叫贵妃作陪罢。”祁澜修剪着院里花枝,漫不经心地将残花抛在地上,对裴钟毓瞧都不瞧一眼。

“清和,你是皇后啊,本应与朕一起的,旁人不配。”裴钟毓继续恳求。

“皇上说这话可要当心些,要是给那些个心肝儿们听了去还指不定有多伤心呢。其实,我若不是皇后,您恐怕是再不踏进我凤熹宫半步。您大可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废后另立,您也开心,臣妾也轻松。”

“清和你!”裴钟毓气得两鬓直跳,握紧的拳打在门框上。“罢了!你不去,朕也不逼你!朕自己去!大不了要天下人耻笑,朕是个无能的皇帝!”说罢,裴钟毓愤愤地甩袖离开了。

我走出祁澜的东屋,站在正堂口看着她。看着她故作满不在意地修剪着花枝。“别剪了,换一枝吧,这枝再剪怕是要被你剪秃了。”我按住她的手,很冰很抖。她手一滑,花剪摔倒了地上,她跟着蹲下却不起身:“我这辈子啊何曾是为过自己。天命反复无常,轮回相报,终于是轮到我了。我谁也不怨,只怨我自己,太贪了。从今日后,我收起真情谁也不给。”

比起乱世恩怨情仇,盛世安康下的瓜葛纠缠才最让人难受。

祁澜那天终究是去了,她一席凤冠霞帔,血晕妆更衬得她的妩媚。桃花眼百转千回,她袅袅婷婷地走到裴钟毓面前,无视掉一众人的惊愕,款款地行了个跪安礼:“皇上万福,臣妾来迟一步,还请皇上赎罪。”她说这话时,嘴角含笑却并不看裴钟毓。

裴钟毓在惊讶中缓过神,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丹蹊赤遲,双手扶起祁澜:“清和……你到底还是来了……朕,谢谢你……”祁澜借力起身,不动声色地拂掉裴钟毓紧握自己双臂的手,贴近裴钟毓的耳边:“皇上言重了。本是臣妾的职责,有何可谢。而且,臣妾所做不为了您,只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依臣妾的性子,还当真是容不下旁人代臣妾母仪天下。”

裴钟毓的脸色由红转白,可气归气,他也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在今日此时发怒。想一想,他也是悲凉。

从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和清和啊,怕是再回不去从前了。不怪她。怪他。

“臣诚惶诚惧顿首告之于苍天上帝与四方神灵:自臣即位以来,尊先祖之遗训,恤百姓之疾苦,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披山通道,未尝宁居。然哉,蚩尤兴兵,北犯中原;荤逐南侵,欲夺冀州;在此中华危难时刻,赖天帝与四方神灵之护佑,助臣北逐荤粥,南平蚩尤,于是天下太平,万国归一。更赖四季之神,更替有序;风雨霜雪,应时而至;天不言而有信,地无语而物成。于是,我中华大地,五谷丰登,六畜蕃盛,民人无饥寒之苦,社稷无兵火之灾,此皆天帝诸神之所赐也。为报答上帝诸神护佑之恩,臣等特于此举行封禅大典,敬献苍璧、玉圭、三牲、清酒及四笾之实等各色礼品,并将以上礼品燔而烟之,乞上帝与诸神共飨。

庚辰年,己卯月,己丑日,己巳时,臣顿首再拜。”

裴钟毓在始平之章的乐声里祭拜列祖列宗,三跪九叩后回到拜位,又在咸平之章的礼乐声中奠玉帛,再回到拜位,待奏平之章响起时行初献礼……祁澜待到撤馔礼时已俨然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满脸透着疲累困倦。她抿了一口清茶,甚至悄悄打了个哈欠。这一切都被裴钟毓尽收眼底。他脸色铁青,看着祭品燃烧成烈焰,太平之章的祥和乐声里,望燎终于结束了。

起驾回宫——在大总管的回声里,裴钟毓登上龙辇,不理睬祁澜,也不顾她些许费力地登上同辇,不待她坐稳便命人起驾。祁澜一个踉跄,险些跌下,一回头发现裴钟毓神色紧张的攥紧了她的衣袖。

“呵,瞧臣妾这么不小心,让皇上受惊了。”祁澜扯开袖子理了理,“不劳皇上费心,臣妾就算是跌下去也是臣妾的脸面,与皇上无关。”

裴钟毓有些尴尬的抽回手,二人陷入相对无言的境地,连强颜欢笑都装不出来。

“清和,”在凤熹宫门前,裴钟毓再次拉住准备下辇的祁澜,“你我……你我何时……这般冷淡如冰……”

“皇上是在问责臣妾吗?可这答案皇上您心知肚明,还需臣妾解释给您听吗?”祁澜顿了顿,伸手摘下头上钗的福龙祥凤安康太平簪把玩起来,“也好……那臣妾今日就说说,臣妾的感受。您自打纳了承徽进宫,便是半日都未曾再踏进我凤熹宫的门,可曾想过臣妾的心?臣妾是无龙嗣,可您却忘了当初给臣妾的承诺。臣妾深知您不能独宠一人,自古君王爱美人,臣妾这道理都懂,更想着为您多添儿孙,可皇上何曾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承徽出事,您想都不想便来猜忌臣妾,是,臣妾是善妒,可臣妾真有您想得这般狠毒?在您心里,臣妾只是个怨毒妇人、活该受到冷落,是吗?!”祁澜心痛啊,眼眶都红了,强忍着不落下泪来。她把金簪塞进裴钟毓手上,“这簪子本是皇后才配,既然您心底不承认,不如归还了您,还请皇上费心,为它另谋新主吧。”说罢,祁澜利落地下辇,像当初裴钟毓待她一般,头也不回地进了宫。

“关门!”——这是裴钟毓最后听到的祁澜的声音。决绝而无可奈何。

次日,裴钟毓正在书房批阅奏章,只觉眉头直跳。他放下笔,忽得想起身旁再无佳人相伴。

小太监进了门,跪呈上一封画扇。裴钟毓只一抬眼瞧了瞧,便似跌入万丈寒冰——那画扇是他赠予祁澜的,上面题着一阙百字令,是他亲手写的。他拿过那柄画扇,不觉间已泪落两行。

“青丝同綩,度一世长安,比翼共旋。执手相顾两不厌,心有灵犀一点。鸳鸯锦缎,琴瑟和弦,百年共枕眠。惜缘珍缘,回首灯火阑珊。凌云欲乘千帆,扶摇九万,平步踏青天。枕畔眀月可堪恋,唯此天上人间。一往情深,两厢情愿,三生情意绵绵,红烛把盏,同心同德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