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悲云落日
黑夜漫漫,寒风习习。徐潇飞抱起王平冰凉的尸体,走向黑夜的最深处。清荷跟在他的后面,脸上的泪早就被凛冽的风吹干,徒留两道泪痕挂在悲戚的脸上。府里来了人,徐潇飞命人将清荷娘安置好,自己却坚持要将王平亲自带回府中。所有人都拗不过,只能让清荷在后面跟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个茫然的走着,一个默默的跟着。
尽管已将那朱七粉身碎骨,但徐潇飞心头的怒火却难以平息。他后悔当初没有自己亲自去跟朱七,他更后悔自己来的太迟,让王平白白丢掉了性命。徐潇飞虽然生于书香名门,但性情却十分耿直豪爽,他喜欢与意气相投之人相交,而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样的出生什么样的背景,一如贺子光、王平乃至刀疤胡,都能成为和他肝胆相照的朋友。
王平的被害,让徐潇飞明白了一件事,对待敌人,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心软。相较于那些可怖的怪物和变异者,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些阉党、厂卫贼子,比它们更可恶、也更危险。
“公子,正阳门早就关了,我们还是等天亮了再回去吧。”
“别跟着了,你快回去照看你娘,不用管我,我没事。”
清荷见徐潇飞一直抱着王平的尸体不肯松手,一大滩鲜血已将徐潇飞胸前白色的衣服染红。清荷难过道:“公子到哪里,清荷就到哪里!王平大哥为了救我娘被害死了,我怎能看着他的尸体不管?”
“抱紧我!”徐潇飞忽道。
“什么?公子!”清荷以为听错了。
“让你抱紧我,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清荷疑惑的看着徐潇飞,心里即忐忑不安又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其实,自打五年前她来到徐府,正值碧玉年华道她对年纪相仿的徐潇飞暗生情愫。但自己卧底奸细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他。更何况,公子早已心有所属……
“难道?不会的!不会的!”
“清荷,在想什么呢?,快点。”
清荷收回心神,尴尬道:“公子,我自己可以走。”
徐潇飞无奈道摇摇头,他走了过来,一把搂住清荷的腰,一把抱着王平的尸体,意念之间,他缓缓道飞了起来。
清荷瞪大了双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清荷回过神来惊道:“公子,你,你,你会飞?!”
“别说话,回头再跟你说。”为了避人耳目,徐潇飞一下子升腾到了百丈之高。如今,徐潇飞的飞升之术已经驾轻就熟,除了异能加身之外,他发现真灵心经能够很好的辅助飞升之术,能够轻而易举的在空中翻腾、行走甚至可以携带超过自身重量的东西。这就意味着,徐潇飞不仅可以自己能随心所欲的飞翔,也能够带着其他人一起飞而毫不费力。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夜间的薄雾在脚下快速涌动着。清荷紧张的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徐潇飞携着二人,片刻间,他们便飞到了徐府内。
“清荷,我们到了。”
清荷双脚着地的时候差点瘫倒。“这就到了?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四周,但他们确实已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徐府之中。
徐潇飞将王平带到卧房,又让清荷打了一盆清水过来。徐潇飞将王平擦拭干净,又给他换上了自己穿的新衣服。两人忙完这一切,徐潇飞对清荷道:“一天都没怎么吃饭了,你去厨房帮我弄些饭菜来,带上两壶酒三个杯子。”
一炷香的时间,清荷便端来了几盘菜和两壶酒来。
“清荷,你坐下。陪我喝一点。”说罢,也不管还愣在那里的清荷,直接将三个杯子都斟满了酒。清荷明白过来,和徐潇飞一道端起了酒杯。
“清荷,我们一起敬王平一杯。仇已经帮他报了,让他安心上路吧。”
他们将杯中的酒撒在了地上,另一杯酒徐潇飞端起来一饮而尽,对着躺在床上的王平道:“王平,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清荷一边流着泪,一边也再次举起斟满酒的杯子:“王平大哥,你救了我娘,这辈子我无以为报,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说罢,她也将杯中道酒一饮而尽。
“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明日,待禀报过老爷子之后,我们就将王平下葬。”说罢,徐潇飞又将他和王平在禹州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情都和清荷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徐潇飞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张毯子,而清荷也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床头的香炉上插着三炷香,袅袅的青烟在屋内漂浮。他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渐白。他不记得昨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记得清荷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知道自己把他和王平在禹州道经历都告诉了清荷。
徐潇飞望着窗外出神,这时,清荷已端来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和毛巾。
“公子,您洗漱洗漱。”说罢,正欲转身离去。
“清荷,现在是什么时辰?”
“嗯,应是卯时了吧。”
“哦。清荷,你帮我一个忙。”
“公子,您请说。”
“昨日我本与芳芸郡主约好今日辰时在西安门外汇合,然后再去西山游玩,现在是没办法过去了。你骑快马去西安门,向芳芸郡主禀报一声,告诉她我改日再登门向她请罪。”
“遵命,我这就去。”
徐潇飞来到正堂,见徐康一人在那打扫,他走上前问道:“徐叔,我爹呢?”
徐康抬起头来见是徐潇飞,忙道:“啊,是公子,老爷一早便出门了。”
“有没有说去到哪里了?”
“没有,老爷也没喊轿夫,说自己出门走走,也没让护卫跟着。”
“那我娘呢?”
“夫人此刻应该在厨房吧。”徐康道。
徐潇飞来到厨房,见母亲正在和丫鬟一起做早饭,他喊了一身娘。
“飞儿,这么早起来了,也不多睡会?”
“嗯,我睡醒了,娘,爹这么早去哪了?”
徐夫人四下看了看,轻声对徐潇飞道:“你爹一早去了杨大人家,昨天夜里,杨大人差人送来密信,让你爹今早去他家一趟。”
“哦,爹什么时候走的?”
“约摸也就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吧。”
“娘,我知道了。”说罢,他从后院的小门直接进了胡同,径直朝着杨涟大人家走去。
不多时,徐潇飞便来到了昭回靖恭坊,他直接翻墙进入到院内。他走到书房敲了敲门,开门的竟是父亲,父亲果然在此。徐光启愣了一下,随即严厉道:“潇飞,你胡闹,谁让你跟着到这里的。”
杨涟见是徐潇飞,忙走上前笑道:“无妨,无妨,贤侄来了正好。”说罢,他将徐潇飞请进了书房。
见徐家父子都在,杨涟正色道:“得到可靠消息,就在这两天,魏忠贤要对我下手了。”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两封书信递给徐光启道:“这一份是魏阉迫害东林党人的名单,还是令郎从京郊外驿站意外所获。”杨涟顿了顿,指着另一封信道:“这是我拟的魏阉二十四条罪状,本来我打算将这二十四条罪状面呈皇上的,恐怕是没机会了,徐大人,这事就拜托你了。”说罢,杨涟拱手弯腰向徐光启深深鞠了一躬。
徐光启赶忙将杨涟扶起,正色道:“杨兄,如此信得过徐某,我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会将这奏章呈与皇上。”
徐潇飞忽道:“杨大人,你既知魏阉要对你下手,何不出去躲一阵子?待那魏阉倒台之后,您再回来报效朝廷?”
徐光启一脸严肃道:“潇飞,不得胡言乱语。”
杨涟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莫说我逃不出这遍布厂卫爪牙的京城,即便我能逃得了,我也不可能逃。”他望着徐潇飞,意味深长道:“人终有一死,没什么可怕的。怕就怕,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重来都没有活过。”徐潇飞一时还不明白杨涟此话道含义,他转身对徐光启道:“爹,王平昨日死了。”
没想到徐光启这回很平静,他看着徐潇飞道:“昨夜你差人来报信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出事了,但没想到出事的是王平!”徐潇飞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向父亲禀报了,但他并没有提自己飞着将清荷和王平带回府中。
“这帮禽兽!”杨涟大人听后怒道:“你们快回去吧,说不定厂卫的鹰犬已经在来抓我的路上。”
“杨大人,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徐潇飞道。
“不!”杨涟斩钉截铁道:“贤侄,我也是逼不得已,将你爹牵扯进去,我已经很内疚了,贤侄你就别参合了。清者自清,就算进了昭狱,他们也别想着将我屈打成招,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他将徐光启父子推出书房道:“徐大人,后面的事就拜托您了,杨涟代表所有东林党人,感谢您了!”
徐光启拉着徐潇飞往外走,徐潇飞向杨涟深深一揖,看着这位满头白发、忧国忧民的第一谏臣,即将落入阉党鹰犬们的魔爪,徐潇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法出手相救,愤怒、无奈、悲凉的情绪冲击着徐潇飞的每根神经,他木然的随着父亲走出了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