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医院
葛大爷说过,黑夜给了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是一片黑色,我想摸一摸眼睛是不是瞎了,却发现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醒了。”应该是护士的声音吧,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我貌似听到了好多人进来了。
“十三,你跟妈妈说句话啊!”
“十三,大姐在这呢!”......
“我....是不是....残废了,是不是....瞎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几个字。
“没有没有,别瞎想了,你眼皮被玻璃划伤了,就差一点点,眼睛就保不住了。你腿和手臂多处骨折而已,养好了跟正常人一样。”
我能感觉到爸爸说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是欣喜,貌似还带着一点点伤感,不过至少我还是个完整的人。
“十三,你....你妈妈....没了。”
“什么?”我激动的想赶紧张开眼睛看看,可是眼睛却睁不开,眼角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浸湿了纱布。
“你别激动,儿子”,爸爸在一旁劝着我。
原来,是一辆挂车下坡时候速度太快了,没法制动,直接撞上了我们的车。撞击的位置就是妈妈的那侧的车门,救护车到的时候,妈妈就没气了。
我这边虽然不致命,也很险,身上八九处骨折,眼睛差点瞎了。爸爸和死机只是一点小擦伤,听到这,我整个人仿佛都坠入了万丈深渊里一样,耳边的声音也都模模糊糊的。
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了妈妈在跟我说话啊!
没几天,纱布就摘掉了,大夫说这样通风,有助于伤口恢复。眼瞅着就要播种了,爸爸不能每天来照顾我,大姐再办完大姑丧事后,几乎天天都要来看看我。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三月中旬的时候,大姐要赶回学校,马上就要写毕业论文的她,寒暄了几句就走了。而我现在只能坐着,因为四肢都有石膏,每天上厕所都要护士来帮忙。不过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害羞的男孩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大家都开学了,我还在医院里,只能看着窗外的天空,和天花板。
四月份的时候,班主任带着同学们来看我,还发起了一次募捐活动。确实,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积蓄应该都差不多花光了,老爹的鬓角都开始泛白了,我跟他说我回家养着吧。却被他拒绝了,还说我这要养不好,以后落下残疾怎么办?钱的事不用我操心啊。我爹是个倔脾气,拗不过他,索性也就不说了。
李小、陈小鹤私下里也来过几次,李小每次来都是胡天海地的说自己泡上了一个高三的学姐,说自己多么多么神勇。
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陈小鹤每次来都是给我念上课时候的笔记,他不希望我落下太多的课程,可是她知道,我现在根本没什么心思学习,经常发呆。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要我坚持住,等我回学校帮我补习。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已经半夜十一点了,还是睡不着,我的病房本来还有两个大叔的,他俩因为拼酒,双双住进了医院。陪了我一宿后就都走了,说是陪,倒不如说是搅合,这俩人这呼噜打的,震天动地的,结果我一宿没睡,白天困的实在受不了了,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爹都来送晚饭了,说中午来了,看我睡的太香了就没叫醒我。
吃过饭,老爹就戴上花镜,拿起报纸给我念起了新闻。这样的片段,似乎每天都在上演,但是他从来不和我讨论,自己倒是读的津津有味。我也断断续续的听着,他看我好像没什么兴趣,干脆就跟我说起了他在生产队上工的日子。
1982年春天,那时候的土地都是连队的,然后分给每个人,不管种什么最后都要上交给连队,连队呢就给每个人开支。
说起粮票,其实在我们家这边并没有流行几年就被私下给取消了,因为那时候种粮食真的不像现在这样,产量很低,连队也经常不开支。
老爹和老妈俩人刚结婚不久,家里眼看揭不开锅了,老爹也无计可施,看着自己地里的堆放玉米,还不属于自己,于是就盘算着偷点玉米卖掉。本身就是自己的粮食,说偷就有点难听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因为那晚,他说他见鬼了。
自打十年动荡之后,民间就很少有什么牛鬼蛇神了,连动物都不能成精了,更别提什么见鬼了。但看着老爹认真的表情,又不像在撒谎。从小就受到爷爷的熏陶,外加上大姑的这些个遭遇,我也不会用玩笑的心态去对待这些东西,而且我好像好久都没笑过了。
那天,老爹跟发小一起借了一辆带拖车的四轮子,就赶赴四号地去,想着弄个一车半车的苞米去卖掉。俩人商量好后,就出发了。
四号地东边紧挨着造纸厂,北边是一条小河,西面是一片小坟圈子。按常理来说,应该顺着东边的造纸厂围墙过去,可是老爹怕被人看见不好解释,就走了西边的坟圈子。
这个决定让他发小也觉得不是很明智,深更半夜的,太不吉利。我爹哪管那些,直接就开了过去。俩人拿着板锹,一锹一锹的没过多久就把拖车装满了。把锹往车上一扔俩人高兴的打算打道回府,却看见坟圈子中间有个白影站在那。俩人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迅速打着车挑头,撤离,一气呵成。
回到家第二天,老爹打算去找发小一起卖苞米去。到了他家发现发小发了高烧,烧的直说胡话,说什么太邪乎了,太邪乎了。我爹一看,八成是给吓着了,找来了卫生所的大夫,这个大夫能活到现在估摸也得一百多岁了,他们家世代为医。
一看这情况,直接掀开被子,把他后腰上面的皮揪起来,我爹说当时他清楚的听见“嘎嘣嘎嘣”的声音,拽了能有十多下,就不再响了。人也不说胡话了,直接休克了。
醒过来的时候,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爹也不多想,说好好养病,回头请他喝酒,此事也就作罢了。
我听我爹讲着讲着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才十一点,我爹估摸也回家了。
这下可好了,这大半夜的,也没什么娱乐消遣。虽然我恢复的比较好,但是走路也走不太快,我慢慢的坐起来,想去方便一下,天天躺着,上厕所都费劲,还好天天都有水果吃吃。
挪了半天,才挪到门口,一推开门,我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病服的老头,手腕上系着一个不和谐的彩绳儿,就是那种端午节戴的那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对,是不太友好。
“大爷,让一让,我去拉个粑粑。”这老头听到我的话,似乎有点吃惊的样子,眼睛也瞪大了,但是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的我直发毛,心想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这可别是什么脏东西啊。
这时候老头突然动了,不过是向我慢慢的靠近,没一会脸都快贴上来了。
他不会是想占我便宜吧,虽然他看起来岁数挺大的,但现在约等于三级残废的我,应该连个小孩子也打不过的吧。
我赶紧把眼睛闭起来,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等了那么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一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我就松了一口气。一边往厕所挪过去,一边问候了那个老头祖宗十八代,大半夜不睡觉吓唬人玩。
方便的过程是十分痛苦的,不过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回病房的途中,会经过护士站,我清晰的记得,当我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那个老爷子,正站在一个正在笑嘻嘻打着电话的护士的身后,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转移视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多管闲事是我们老钟家的祖训啊。
翻来覆去折腾半宿终于在后半夜,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就被门外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看表,才五点多。这时候我爹推门进来了,进来的时候还回头看着。
“外面咋了爹?”
“没啥事,好像死了个老头,昨天晚上死的,护士打电话没发现,家属在那闹呢。”我爹在那说着,我顺着门外看去,正好护士们推着死者的车路过,一只手从白单子地下耷拉出来,手腕上系着一个彩绳儿。
我脑子嗡的一下,昨晚,难不成真见鬼了?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么,感情都是真实事件改编的啊。我赶紧跟我爹说了昨晚的遭遇,我爹用像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做梦了吧,本来想解释的,但是就好像突然泄了气一样,没了兴趣,不信就不信吧。
时间过的飞快,我就这么在医院里错过了自己的高二下学期。
暑假来临了,我也恢复差不多了,换上自己的衣服,老爹也办完出院手续了,他打了一辆车,说领我去二马路撸串去。
一进店里就看见李小在那坐着,身边还坐着陈小鹤。李小挺不好意思的说他们现在在一起了,我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仔细看看李小,好像真的瘦了好多,但是....朋友妻不可欺呀!仔细想想,唉,算了。自己也从来没追过人家啊。
有人就会问了,你们才高中就谈情说爱的了?呵呵,我们一届的有好多初中念完就结婚的了,形式婚礼嘛,家里条件不好,不如省下上大学的钱来成家立业算了。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不再说话,我爹今天破天荒的拿了一瓶二锅头说要跟我喝点,长大了也该练练了,看看人家对象都处上了,我啥时候能给他带个儿媳妇儿回来啊。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两年前我偷喝一口家里的药酒,被他发现打了个半死,说我要要喝酒就打折我的腿。算了,正好想逃避一下现实,酒这个时候就是灵丹妙药啊。我端着杯子一口气干了,头一次发现,酒是真的难喝,也不知道是医院太压抑,还是酒太呛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明天跟他一起去给我妈上坟去。我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又倒了一杯。
“祝你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说这句话。
紧接着我又干了一杯,李小见我这样,也陪着我干了。我老爹接了个电话说二姑家才四轮子坏地里了,回去修下,走的时候在我兜里塞了三百块钱,说别让同学花钱。我记不清喝了多少杯,只记得蹲在厕所里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东北的夏天是很凉快的,小时候没事儿就去山上的泉眼喝喝泉水,抓抓知了、蚂蚱子回去让我妈炸着吃,可是再也尝不到老妈的手艺了。
我靠在一棵粗大的桦树边,心里想着如果真的能见鬼的话,为啥看不见我妈?听着李小和陈小鹤在身后叽叽喳喳的,一阵莫名的心烦。
“那边好像有个人?”李小突然指着远处,一边往我这边跑。
“你慢点,别摔死你。”
“你嘴能不能别那么损?你看,那边好像真有个人。”我顺着李小的手看去,果然在黑沟子那边的山坡上站着一个人。
根据我多年经验和对方的头发长度来判断,应该是个女人,看背影,估计长的也不赖。李小拉着陈小鹤打算过去看看,毕竟那边的黑沟子挺危险的。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跟了上去。
走到大概有八九米的地方,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我猜错了,这是个男人。眉宇之间透漏出一股英气,有点像古代的什么大侠之类的。他看了我一眼,直接就跳下山坡去了。李小赶紧跟陈小鹤追了上去。
“别追了,危险!”我在后面喊着,李小还追着,结果就是俩人脚一滑,都摔了下去。我赶紧过去,哪还有人了。
唉,看来又得进一次这个洞了。我小心翼翼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