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君不见此人 物去人非
黄延在这清平镇待了多年，除了这兰香居，终归是还有个房子作为落脚之处。
春雨阵阵，等到到了镇子东南的黄延屋前，早已经下得差不多了，似乎发泄过后，天空也舒卷了许多。
虽然雨停，不过几人的衣服却都早已经淋湿，此刻停住的雨，实在是没有停在对的时机，就像那不堪的人生一样，总是与愿想失之交臂。
时间已经到了落日，阴云还是遮蔽着，看不见太阳，天却的确黑了下来。
黄老头带着三人进屋，给几人找了些干净衣服换上，但没有女人家的衣服，小七和杨小灵也只能将就着男装。
对此，二人倒都不介意，一个根本不在乎这些，一个才从大户人家的小姐变成现在四处逃命的流浪者，早已经无心关心自己穿的什么。
几人换好一身后，也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黄延心中有些犹豫，杨小灵的身份到底该不该现在去说破。
他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个答案，于是告诉三人道：“小伙子、小姑娘们，你们先好好坐着休息会儿吧，我去弄晚饭”
“谢谢”，杨小灵闻言，说出一句谢谢，对她和杨成而言，这老头算是一个大好人了。
“既然如此，得弄丰盛些呀老头儿，毕竟好久不见”，小七笑了笑，俏皮地道。
“行”，黄延说着便去了厨房，留下小七和杨小灵、杨成在屋里。
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兰香居后，清平的镇官老爷带着一票人马前来，看到地上黑卫们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怒火中烧。
这愤怒倒不是因为有人杀了朝廷的官，事实上他连黑卫的身份都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人在自己地盘上闹事，还杀了人，找了麻烦，故此愤怒。
镇官命人收拾了现场，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也不打算上报了，否则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不过造成这一切的人只要还在这镇子里，他就敢管一管，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在太岁动土。
镇官拖着肥胖的身躯离开之时，他手下的人正把五具黑卫尸体拖出去埋了。
当然他此时并不知道，他想要找茬，维护维护自己的威严，最后却带给了自己杀身之祸。
镇官想要捉住凶手，而凶手小七此刻正在黄延的屋子里打了个喷嚏。
“姑娘受凉了吗”，杨小灵见状，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有，不过就是想打个喷嚏罢了”，小七平静地道，“姑娘和那位公子是在黄老头这里治病么”
“对，他受了重伤，多亏了黄老的帮忙”，杨小灵倒也坦诚。
小七记得在她赶到之时，看见杨成即便浑身缠着绷带，可还是能与黑卫过两招的，于是问道：“我看你们跟我年纪差不多，怎么受伤的呢”
“是山贼”，杨成走了过来。
“被人追杀”，然而杨小灵也在同时说了出来。
“是么……”，小七若有所思，两人的回答并不一致，但她认为事实应该是杨小灵说的。
杨成有些担心小七知道杨小灵的身份后会起其他心思，但杨小灵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我叫小七，此前黄老头叫过我的名字，你们应该知道”，小七盯住杨小灵，左手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刀，“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杨小灵”，杨小灵直说了，她已经不在乎了，可她脱口而出的瞬间，杨成走到了她身边。
她才终于有些明白，自己一时兴起什么都不想了，可还有人替自己担心。
她只是如实回答，可这话语传到小七耳中，却像是晴天霹雳，杨小灵的名字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一路走来，她早就听闻各方江湖势力乃至于朝廷都在追拿杨玉清侥幸活着的孙女，而那女孩的名字，就叫杨小灵。
她也听说过，杨小灵手中还握有一张宝图，只要得到，就可以得到杨玉清这些年来所收敛的财宝。
小七也想过去得到这笔财富，可眼下，面对这个自称杨小灵的女子，她却有些迷失了。
“杨小灵，哪个杨小灵……”，小七并不确信，于是又问了句，“可是那京城杨府杨玉清家出逃的杨小灵”
她问的同时，一股杀意已经渐渐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杨成已经将小七死死盯住，只要她有任何动作，就会立即出手，虽然几乎没有胜算，可他还是不会退缩。
“正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了自报家门，有什么不能提的，她不想逃了，杨小灵肯定地道。
小七眼中闪过杀意，寒光一闪，短刀已经出鞘。
杨成立刻站到了杨小灵身前，如果小七要杀小姐，那就先杀自己。
“真是冤家路窄”，小七心中涌上恨意。
这些时日以来，她时时刻刻都活在痛苦的回忆中，见到了亲人的离去，此刻的独自苟活一直折磨着她。
那一切的痛恶悲欢，喜怒忧思，早都沉淀在心头，堵着，无法疏通，一想就疼，不想也难受。
“要动手就来吧”，见小七拔刀死死盯着自己身后的杨小灵，杨成悍不畏死，目露凶光。
“成全你们……”，小七用力握紧了刀把，她想要一刀将这二人劈成两半。
脚下启动的瞬间，黄延及时到来，眼看小七就要挥刀，他大声吼道：“等一等！”
小七的刀悬停在杨成脸上，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脸，而在这样的速度下，杨成虽然伸手去挡，却没有挡下，若没有黄延喊停，小七这一刀会把他的头给削下来。
“黄老头，你知不知道你救错人了，你清楚这两个人是谁么”，小七虽然停下，语气却依然凶狠。
她以为黄延被这二人欺骗了，所以才会出手收治。
“我知道，他们没有骗我”，黄延却是直言，“我知道他们是杨府的人，知道杨小灵是杨玉清的孙女”
“那你可知我与他们是有深仇大恨的”，小七恶狠狠言，心中却有些失落，黄延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自己。
“我也知道”，黄延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小七同杨小灵和杨成间的矛盾，毕竟那样的血海深仇，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
“到底为什么，你要如此敌视我们”，杨小灵走到了杨成身前，如果要死，他不能一直让杨成为自己挡刀。
“为什么……因为你该死！”，小七的杀气再次沸腾起来。
“是爷爷杀了你重要的人吗”，杨小灵情绪也突然激动起来，如果说小七是杨玉清生前伤害的许多人之一的话，她有必要给小七一个说法，哪怕是死。
“我的姐姐，我的前辈，我那些如同家人的人，全都死在杨府”，小七恨恨地道。
杨小灵闻言，却是明白了，眼前的小七就是当初刺杀自己爷爷的组织的其中一名成员，就是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人之一。
她也有一股恨意涌起，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却是直挺挺对着小七跪了下去。
“这算什么”，小七的杀意依旧未消，双眼无神不屑地看着她。
“我已经明白了，我们是仇人，我代表爷爷向你道歉，但要杀的话，请你放过杨成”，杨小灵鼻子一酸，许久不见的眼泪终于偷偷落了一滴下来。
“小姐！你起来！”，杨成见杨小灵向小七下跪，一时间气愤不已，可又做不了什么，只感觉浑身伤口疼痛。
“行，满足你”，小七提刀慢慢走向杨小灵。
黄延眼睁睁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动作。
“杨成不要！”，杨成上前阻止，杨小灵对其大喊一声。
杨成不管不顾，却被小七一掌击飞出去，再也无法动弹。
杨小灵跪在地上，全无半分害怕，小七渐渐走向她，眼中全是杀意。
当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竟然互相感到一股同病相怜的意味。
小七很快想抛下那一分怜悯，举刀挥下，杨小灵也在这时闭上双眼，迎接死亡。
不过，她最终还是活着，最后的时刻，小七还是停手了。
冤有头债有主，看着杨小灵这不惧死的决心，她明白，或许杨玉清的罪孽，不能完全照搬到杨小灵身上。
“你为什么……”，杨小灵没有等到死亡，轻轻睁眼，却见小七满脸泪花。
小七低着头沉默不语，不一会儿，又转身走到门檐处坐着，掩面而泣。
黄延轻轻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和孙女一般的女娃子，此刻的苦闷是难以想象的。
从前她还有亲人，还有伙伴，就在那已经被毁成废墟的兰香居里，黄延认识了他们。
而现在，小七在天济会的同伴和姐姐都死了，回到这镇子后，兰香居也没有了，物去人非，又叫人怎么能不伤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