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阴 攀登
光阴流转，不留任何情面。十年之期已到，三十岁的我不得不遵守自己曾经的诺言。
我将在下一次山阴结束之时出发，向着高山，登顶高山。
这一次，我会独自进发，在漫长的山路间，无人陪同，唯有孤寂相伴。
昏暗的巨山阴影下，火把照亮了四周，村长带着全村的人来为我送别。
我知道他们都对我不舍，都是一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总有那样特殊而又别样的情谊。
我自然也很舍不得他们，但真正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妻子和闺女。
村长答应我，我走后，若是没有回来，她们会由全村的人照顾。登山者皆是英雄，我们的村子，不会让英雄心存后顾之忧。
在整夜的火光与歌谣里，妻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而又饱含泪水地看着我。
闺女和她在一起，即使前路迷茫艰险，有去无回，但那一刻，我知道她们已经从心里默许我，支持我。
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然后朝着她们母子走去。
太阳的一角已经从巨山的一侧露出，金色带白的光线里，我紧紧抱住了我该抱住的人。
这一抱，基本上就是诀别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再见到他们，也不知道我能否真的翻过巨山，但是心潮的澎湃让我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
我，必须去征服，这是无数人的期盼，更是我个人最大的夙愿。
在略带微凉的晨曦之中，我告别了今生所有爱过我和我爱过的人。
巨山面前，我的身影，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我将奔向它，奔向永恒之神。尽管它于我浩然无边，我于它微不足道。
最开始的旅程平静惬意，就像是往日傍晚，吃完饭带着女儿散步一般。
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劳累，内心反而越来越激动。
背上虽然背着很沉的包袱，脚下却仍觉得轻快无比。此时，太阳的身形已经完全从巨山遮挡处脱出，山阴结束。
我就这么一直前进着，最初的山并不怎么陡峭，昔日人们开拓的路指引着我。
我能看见四处树木丛生，绿草丰茂，偶有些鲜艳的花，雀跃的鸟，为这一片充盈此处的绿加上点缀。
好心情迎着好风景，在太阳的光线中，一切都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我坚定地向着高处而去，几乎没有停息，转眼间，太阳又要躲到巨山身后。
山阴来临，我才知道，我已经走了如此之久。
思索片刻，我知道我该停下来歇息了，我也不是铁打的，我也需要吃东西。
于是我清理了四下，升起了火，拿出来干粮，借着夜晚的寒意，又添了一件衣服。
我曾经听村长说过，山上的林间有猛兽出没，其中最凶猛的一类，他们称之为虎。
我常年都在村子里活动，此前随村长上山也未曾见过虎，希望我此行也不要遇上。
没有人不害怕虎，若是不巧碰见，必定是凶多吉少，只是我按着村长说的做，有了火，相信虎也会害怕。
在那红色的火焰中，我怀着略有忐忑的心情，靠在一棵树上，享受睡眠。
一觉下去，我睡得很惬意，没有做梦。
第二日，山阴还未结束，我便已经醒来，感受到完整的自己，和那残留的微微火星，我庆幸自己没有被虎吃掉。
既然平安度过了，那么就该继续前进。我沿着前辈们开拓的路，一路向上。
连续几天的行进中，太阳又一次出来，又一次躲藏，我的雄心，还未有分毫变动。
又是几天后，在山阴的昏暗里，在红色火焰的律动中，我的心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我开始想念我的妻女，想念儿时的朋友，想念村长和祭司，想念我那个幸福美满的家。
如果我不曾踏上这征程，是否就幸福快乐一辈子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还出现了更加严重的症状，我感到了孤独……
十天后，头发蓬乱，胡子乱遭的我来到四下只有矮小灌木的地带。这样的植物，此前我只在前辈冒险者的讲述中听过。
来到这里，就意味已经行了大半路程。对我而言，再过不久，我就能登顶了，可是，真的会是如此吗?
我来到此处攀登者们设立的最后一处补给站，补足我的物资，继续我的旅途。
我将对这巨山之神，蹬鼻子上脸，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一步一步翻过它的头顶。
孤独作伴，我已经没有退路。我知道再向上可能会死，但是总好过成为让自己看不起的懦夫。
当初父亲不畏死，作为儿子的，又有何惧。
可是，越往上，我越是心生绝望。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在这巨山上，连绵不断地下着雪。
积雪覆盖山体，绵延不知几千里。在这冰与雪的王国里，我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每一次呼吸，都愈发困难。
我已经有了三分的后悔，我开始怕死。
看着向上没有尽头的白茫茫一片，我开始质问，此山真的有个尽头么?
艰难地思索间，我猜想，一切可能只是巨山之神对我们这样凡人的捉弄罢了，它根本没有顶。
我愈来愈想要放弃，可是又想到妻儿的脸，想到我的初心。
既然曾经有人登上过顶峰，那么，此刻，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回去。
就算是这时候下山，估计也是死路一条，同样是死，我应该死在山顶。
恍惚间，我睁开双眼，冰雪覆盖了我的眉毛，看了看四周，风雪飘摇。
我意识到，刚才我竟然睡着了，要是没醒来，恐怕就只能到这里了。
我继续往上，又经历了两次山阴，我已经快要耗光所有的补给。
可是顶峰，仍然没有看见，向上，还是白茫茫一片。
绝望和孤独几乎占满了心脏，但是此情此景下，除了继续向上，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也想要去看看山那边的风景，哪管它是风暴横生，还是电闪雷鸣。
我赌上了我的性命，即使不赌也注定是死，我要登顶。
向着上面的冰雪，我开始怀疑，真的有人登上过顶峰吗?
此时我没有功夫再去想这个问题，但我知道，也许是有的吧，现在我不就是快要成功的吗。
又一次山阴结束，太阳出来，没能提高丝毫的温度，我在它的光线里，一点一滴，朝着顶峰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