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生活还要继续，凌风走了以后，邱小麦天天回家，除了必须的课程要待在学校学习，其它时间她一刻也不在学校逗留。她宁愿忍受父亲无休止的吵闹，也不愿意让校园里角角落落的回忆一次次划伤。

伤痛这东西是躲不开的，它只能靠时间来治愈。

邱小麦再也没有从前的神采飞扬了，她只要一上车，就病猫一样蜷缩在座位上，眼睛透过车窗盯着灰色的天空，她无法不让自己回忆，他的音容笑貌那样清晰，就在眼前，就在耳边。她刚刚和他聊着天，他不停地喊着“麦子”，像个小孩一样围着她跳来跳去……邱小麦的眼泪又奔涌出来了，这段时间，她把青春的泪都流完了。

秦哲很少再坐公交车，他好像在刻意躲避邱小麦。偶尔遇见了，他也只是礼貌地点一下头，然后站得远远的，下车也不说“再见”，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邱小麦无心纠结这些，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泪流成河。

“麦子，咱姥姥下午过去了！”邱小麦放学一进家门，邱大东就宣告了这一噩耗，“咱妈让咱三个明天过去，她今天不回来了！”

晴空一个霹雳响起，邱小麦愣在客厅的中间——她第一个亲人离世了！

邱小麦再见到姥姥时，她躺在自家堂屋里一张窄窄的小床上，被一块白布覆盖。母亲和舅舅舅妈身披麻衣跪在灵床两边。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姥姥身体一直康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麦子，再看看你姥姥最后一眼吧！”邱二嫂声泪俱下。邱小麦把蒙在姥姥脸上的白布慢慢揭开——姥姥的嘴巴微张，她好像在呼唤！

邱小麦痛哭起来，她刚想抱住姥姥，被舅舅一把拉开了。

邱小麦跪在火盆旁边，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烧纸钱。黄纸碰上火苗后快速燃烧，很快化为灰烬，黑灰被火盆里的热气吹得四处飘散，有几片落到了邱小麦白色的裙子上。

姥姥一直住在乡下，她不愿意跟着舅舅一家进城，她说，在楼房里住着，看不见天着不了地，没有鸡鸭鹅，邻居不聊天，只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她坚持一个人留在老家，舅舅一周回去一次探望她。

就在昨天下午，一个村邻去姥姥家借收割的农具，喊了半天门没人理，透过门缝看到姥姥躺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铝盆，粮食撒了一地。

大家推算姥姥是一早出的事，平时，她都是先撒粮食喂好鸡然后再开大门——乡下人家的门白天都是敞开的！

如果家里有人，姥姥还会离开吗？邱小麦很是自责，想着姥姥倒在地上，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就钻心地痛，她竟然浑然不觉，还在心不在焉地上着课。

邱小麦抽噎着，想起小时候。冬天的早晨，姥姥先用柴火点燃一个火盆给她烤好棉衣再让她起床；夏天的晚上，姥姥带着她拿着手电去林子里照知了猴；春天姥姥拴好秋千让她带着表弟玩；秋天用板车拉着他们下地，她一个人收割完，口袋里装满各种野果，邱小麦和两个表弟伸出手像三个小猴子一样围着姥姥欢快跳跃……

人为何不能先知先觉？邱小麦永远失去了孝敬姥姥的机会——她本想着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姥姥买一件羊皮袄子。

一九九七年的春夏之交，邱小麦失去了两个“亲人”，她在痛苦中成长。她开始思考人生，她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爱情的价值。她在凌风断绝和她的关系后，一度憎恶这段感情的存在。姥姥走了，她再次回想她的童年，痛苦的，快乐的交织在一起，因为痛苦快乐才弥足珍贵。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过往造就出来的。凡在他生命中出现的，一切都是合理，一切皆有意义！

今天晚上，邱建国破天荒地没有喝酒。邱小麦一家围坐在21寸的彩色电视机旁。二十三时五十九分，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徐徐降下，在香港长达156年的殖民统治从此宣告结束。五星红旗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冉冉升起，经历了百年沧桑的香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中国人民沸腾了，大家争相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一九九七年，七月，邱小麦大学毕业了！

（上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