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述:重症监护室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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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佳作

西北风呼啸中,救护车这一次是从西门送走病人。每送走一个,就是我们的使命完成了一分。

锁了西门,回隔离区看了一下杨晓丽。拔管之后,她状态不错,她真的是一个漂亮女生,胃管、导尿管、静脉留置针已经全部拔掉了,她穿着家里送来的花布睡衣躺在床上。

她已经清醒了很多,正在轻声细语地和燕子说些什么。刚拔管24小时,声带还有水肿,说话的声音低而沙哑,但是听得出是极其温柔的女声。

“医生。”她认得出全副武装的我,“我也很快可以出去吗?”她在窗口可以看到朱慧乘的救护车。

“会很快,我们需要做两次呼吸道病毒检查,只要是阴性的,你也可以和她一样离开这里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隔离区的日子很难捱,也很寂寞,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的躯体了,给她看得到的希望,她会觉得过得快一点。

她抓着我的衣服,近看我防护镜后的眼睛。除了声音,只有眼神可以和她交流。

刚才送朱慧,走到冰冷的病区外面,此刻又在25摄氏度的病房里,一冷一热,眼镜上全是雾气,一片模糊。她轻轻地用手抹了一下我的眼镜。

但是防护眼镜上的雾气全是我自己呼出的,在眼镜片的内壁上,她忍俊不禁,“嘻”地笑了出来,天真得像一个孩子。她才23岁,的确还是一个大孩子。

“震中,看一下。”隔壁冯莉病房双双大声叫我。

我赶紧冲过去。

“消化道是有出血,昨天的低氧时间太长,应激性溃疡不奇怪。”我看着胃管内咖啡色的液体对双双说。严重的缺氧使病人的其他脏器开始出现恶果,一步一步逼近死亡。

“肠内营养还要继续吗?”双双问我。

“两个小时后再抽一下,没有新的出血就继续。”我尽力平静地对双双说。此刻我若没有信心,她们会更加没有信心。

消化道是病人的生命线,因为奥司他韦只有胶囊,没有针剂。如果病人的消化道出现完全停滞状态,奥司他韦不能用,那肺内的状态就会像高速火车一样继续恶化。

“震中,记者在东门,扛摄影设备的,你来一下。”老许打电话给我。

我嘱咐庄国栋看着冯莉,脱下防护装备,准备去迎接记者。

一边洗手,一边在水龙头上捧着冷水激了一下面孔,让冰冷的温度刺激疲劳的脑细胞,保持清醒和平静。看着水龙头上方的小镜子,我童心突起,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大喝一声“哈!”

“震中,你在干什么。”老许跑进来,看到我龇牙咧嘴,狰狞的鬼脸表情犹在。

“亲爱的老板娘,我快要精神分裂了,容我准备片刻。”我搓搓头发,揉揉耳朵,对老许说,“我要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去告诉记者,我们治愈了一位孕妇,另一位危重产妇已经脱离危险,请广大市民有信心战胜病毒。”我对着小镜子做了一个非常官方而斯文的笑脸,保持片刻,问老许:“这样,可以吗?”

老许注视了我几秒钟,一张微笑平静的圆脸,濡湿的刘海黏在面颊上,口罩留下的红印犹在:“很好,很厉害,我的大明星。”

东门口,记者的摄像器材已经各就各位,两家本地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各自摆好了架势。

“罗医生,今天有病人痊愈出病房了是吗?”年轻爽利的女记者拿着话筒问。

“是的,今天又一位孕妇痊愈出院了,这是第二位走出隔离病房的治愈病人。她用无创呼吸机维持呼吸,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冰冷的北风容易振奋精神,我扬起头,用轻快流利的语气说。

“啊!就是说,危重的病人也可能被治愈,是这样吗?”记者问。

“是的!我们另一位气管插管的危重产妇小杨,就是上次报道剖宫产后直接到病区里抢救的那位,昨天已经顺利度过了凶险的肺水肿期,摘掉呼吸机,脱离生命危险,近期有望痊愈。”我把之前充分准备好的话说得充满信心和希望。

“太好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和医务人员交流了吗?”记者代表的是没有医疗常识的大众在提问,他们问的也是观众最关心的问题。

“是的……”

接着是对甲流预防和治疗的宣教。

……

记者手头收拢着话筒和摄影器材,轻松地对我说:“罗医生,你的镜头感真好,讲得非常清楚。”

而此时的我已经收不住疲倦,镜头一移开,脸上的困倦和疲乏立刻遮掩不住地涌上来。

记者惊讶地看着我片刻之间面容神态的变化,有点了解,有点恍然大悟:“罗医生,很累很累吧?”

我揉揉眼睛,勉强对她笑了笑:“还有更重、更麻烦的事情在等着我呢,下次,下次我再告诉你。”

随后而来的是卫生局和疾控的领导,院长陪同着团队进来视察定点病区的工作,这样的例行视察一般到办公区的中央监控就可以了,不需要进隔离区。

乔院长指着我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负责抢救的罗医生,是我们重症监护室的副主任医师。”

“啊!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次了,这么年轻!”再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微微笑了笑。年轻的女性在众人的思维定式里,都是难担这样的重任的,但这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时代,不需要在乎。

送走所有人,我终于可以放松地把一张脸挂下来,连表情肌都已经麻木。

“老板娘,东西送到没有。”我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问老许。

“今天你还折腾得动?”老许指指门口场地上堆着的,刚才班车运到的一堆东西。

“病房里,需要备用呼吸机、备用氧气瓶,我们的备用电源需要直接接入三病房,我要的各式各样的接头,你得给我找出来,床边的皮球的PEEP阀要调试到20。”我瘫在凳子上毫无坐相地储备能量,今天体力活还真不少。

“非要今天做好不可吗?”老许担心我的状态。连续没有睡眠,连续的高强度体力劳动,脑子需要以最高转速应对不同的状态。

“冯莉还禁得起下一次意外吗?”我反问老许。现在的我浑身酸痛,如果能闭上眼睛的话,三秒钟内我就可以像关机一样睡着,但是还不行,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完。

“好吧,那来吧,体力活叫庄国栋来做。”老许看着我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的坐姿,拨了拨我的脑袋,“脑袋都快竖不起来了。”

经常锻炼,我没有这么不济。我一骨碌跳起来,扩了扩胸,准备继续。“好多活还得我来,没有人会装那几个接口。”我说。

老许叹了口气,“好吧高材生。”

有些事,并没有人可以来代替我完成:抢救,应付媒体,接待领导,装呼吸机的接口,备用电路。动手,动脑,在媒体镜头前侃侃而谈……事无巨细,十项全能。

三病房被我大动干戈地调整了一下,备用呼吸机接好备用电源和备用氧气源,接好全套管路,所有参数都设置到待命状态,两个开关一开,5秒钟内备用呼吸机就可以接到病人身上正常使用。

那些曲里拐弯的阀门、接头全部靠自己搞定,半点不能假手他人。我看着时钟的秒针确认,这备用呼吸机可以在无须调试的状况下,5秒钟内投入使用。对于危重病人,这是一根救命稻草。

第二路备用氧气接好安装了PEEP阀门的人工皮囊,接口全部接妥,皮囊挂在床头备用——这是第二根救命稻草,万一电路有致命性问题,还可以依靠人力,用这个特殊的皮囊再支撑一阵子。

我环视病房,除了病床外,所有生活物品都被移了出去,左边是工作的呼吸机,右边是备用呼吸机,床头是备用皮囊。床头的接线板已经全部清理整合过,必须马上找到的关键性插头全部做好醒目标识。

我拍拍双双:“教会所有护士怎么用最快速度开备用呼吸机,用最快速度操作备用皮囊,每一个都得实际做一遍。”

“好的,每一个都开机做一遍。”双双看着从来没有过的复杂阵仗,点点头,立即动手用胶带把所有的电线、管路都固定妥当。

“如果出状况,这样能保障多久?”老许问我。

“不知道,今天要把后备落实清楚,再断电、断氧、断水、跳闸、呼吸机坏掉,都要有后备。”我背靠着墙,看着自己装备的战场。

这个战场是冯莉的病房,这里日夜需要重兵防守。

与杨晓丽不同,冯莉只要一脱开呼吸机,就血性痰狂涌,氧饱和度掉得飞快,根本不敢吸痰。她每时每刻都处于生死一线的状态。这里的ICU医生只有我和方宇两个,这意味着,可以给冯莉做肺复张的只有我们两个。

我想了一下,现在有5个医生轮替值班,5天一个巡回。每一个白天,我都必须在,其他医生值班,如果没有紧急状况,我可以睡在值班室充当二线,只管最危急的状态。在方宇上白班和夜班的时候,我可以略放松一下,眼下可能只得这样。唉!混到哪里算哪里。

护理部可以抽调的人员略多,又拨了4个护士过来,这样双双、美红这些ICU护士就可以专门看着冯莉了。

早晨,骑着电瓶车来上班的美红气呼呼地对我说:“昨天回医院拿东西,听见人家在议论我们,舒服死了,这么多人看着6个病人,天天在电视上出风头。”

开车过来巡视的乔院长和叶深一齐从铁门进来,刚好听到美红愤愤不平的话,两个人眼睛一齐看向我。

“那就把耳朵关起来,不要到医院去。”我不以为意,“怎么做都是话题女王,不如关起耳朵来,把事情做好了,人家议论起来究竟多几分好听的。”

我的两只眼睛瞪着电脑屏幕,还没有和进来的人打招呼。这病房远离医院,也有优点,到这边来帮忙的司机、工人、工程师、行政人员都轻易不敢把闲话说到我面前来,倒也省了很多闲气。

乔院长立刻笑我:“话题女王心态很好。”

我扯动嘴角,算是笑了笑,手里没有停下来,手提电脑里全是昨晚搜索的英文文献,英语的语言关这么多年都没过去,用着电子字典,连蒙带猜,勉强看着,速度和理解力都大打折扣,直看得脑筋打结,眼冒凶光。

“怎么样?”他们两个一起习惯性地到办公室的中央监护屏上看显示的氧合数据。89%,始终是这个低于及格线的数据。不用我解释,他们俩就知道,仅仅是勉强维持了一晚,一齐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错了,总算又挨过了一晚上。”叶深看着屏幕,瞄一眼我的手提电脑,眼光掠过我的脸,欲言又止。

“疫情还在上升,没有看见尽头,新院区的传染病房楼已经在加紧内装,如果重病人继续增多的话,有可能会启用那边的新楼。”乔院长说。他们俩在医院本部,卫生局的电视电话会议、妇保医院协调专家会诊、疾控中心的联系纷至沓来,天天琐事缠身,电话不停。

我没接茬,这么些天下来,对于纷纷扰扰的消息,我已经习惯了淡然处之,未来疫情的走向是个未知数,升温还是降温,是否需要继续这样高级别的防控,完全不明朗。启用新楼是个大工程,折腾起来有得麻烦,但是想它做什么呢?想也没有用,混到哪里算哪里!

最实际的就是把今天要做的事先策划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维持住,血压万一掉了,马上给我电话。”乔院长说。

“几个新闻专访的反响很好,大家都觉得很给医院长志气呢!”

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电视,不过每次节目播出后,总有几个同学、朋友给我发短信:“昨天又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大明星。”

“早上开行政例会的时候,书记说,震中上电视的讲话很有范儿,措辞又官方,又有文艺情怀,很不容易。”乔院长说。

我与叶深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一齐望向中央监护的屏幕。他担心我,始终多过担心这个病区。

“你们俩好像不需要讲话就可以交流。”老许已经习惯我们的交流方式,“大概是一起待惯了,默契得很。”

“叶深说:‘有空休息一下,长命功夫长命做,脾气改得还不错。’震中回答:‘去去去,反正你也帮不了我,少假惺惺。’”方宇学着我们惯常的调侃口气模拟对话。

我们三个人向来一起工作,在重症监护室里跑进跑出一起忙活了好多年,对各自的性情能耐都知根知底、心领神会,如今想起来不禁心酸。三个人,不由得各自苦笑一声。

新到货的呼吸机在库房里排得颇为壮观,市政府为了应对这次公共卫生事件,拨专款快速采购了这批呼吸机。

我们在病房忙得四脚朝天的这几天工夫,设备科和公司的工程师已经把呼吸机全部拆箱、组装,一台台放在库房整装待命了。

方宇指给我看昨天签收的几台迈柯唯呼吸机,其中一台已经被我们拖进三病房去当备用了。另外还有一排无创呼吸机,可以给不很重的病人用。机器高高矮矮,像钢铁战士一般在库房里排得颇为壮观。

“你来给我拍张照片,这是我们孤军守前线挣来的战利品。”方宇站在两排呼吸机前,活像一个占领军。

“将来在ICU用起这些机器来,我可以告诉兄弟们,机器跟我姓方……好吧,一半姓方。”他夸张地搂着一台呼吸机的主机,好像搂着一个小号变形金刚的头。

“光有战利品是不够的。把能看好的病人全看好,把文章发一个系列,在公众媒体前露个脸,为ICU挣下这些救命的宝贝,这是我们这次要达到的完美状态。”我立刻用数码相机给他拍照。

“你在院长面前一声不吭,现在却跟我提这么高的要求。”方宇张嘴做了个惨不忍睹的鬼脸,我立刻按动快门拍进照片里去。

“冯莉要看好,估计是难的,唉!看天意吧!为了留下印记,我们要写一堆文章,一个系列一起发表。”我说。

即使是在很深很深的梦境中,我心底也隐隐知道,这件差事会变成一个永恒的印记。它把我的生命塑成了一个与之相关的形状,现在的我,和以前那个言语无忌、任性骄纵、刚强执拗的罗震中医生不同了。

将来一切会成为过眼云烟,一定要留下有价值的印记。新传染病暴发阶段,最初的学术论文都是最有价值的,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要写病例的经验总结。”方宇说,“有点难的,写写看吧!”

“要么,我写护理。写完了你要帮我好好看看,我不会啊!”双双自告奋勇。她这么勤谨奋勇,绝对是个成大器的苗子。

“老许写病区管理,最难的冯莉个例,不管死活,都是我来写。”我趁着几个人都在,立马分派任务,也不管老许同意不同意,这个压力,需要由我来给我的团队。我们是一伙的,目标明确才能步调统一。不给压力,到最后不会有结果。

“你们ICU的人,估计平时都是很用功的,这么忙乱、满地找牙的阶段,已经在策划文章了。”老许看我们每个人都眼泛血丝,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写文章的事,不由感慨了一下。她嗓门有点哑,眼角都是疲倦之色,没有一口答应下文章的事。

“护理太笼统,把院感防护和气道护理分开两篇来写,双双和美红分工。”我仍然不满意,把题目继续拆分,指点双双。“我们几个此刻已经在找的英文文献,一是为临床病例的治疗查阅更多资料,也是为总结经验做准备,功夫不能白花,汗水不能白流。”

“等到结束的时候,我们的经验也可以与业内分享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的语气像在“蛊惑”每个人。

“至少下一轮晋升的文章不用发愁了。”方宇说。医生和护士都得踩着5年一个周期的点晋升,每个人都在爬这个天梯。“好吧,听上去还是有点鼓舞的。”老许终于点头。

杨晓丽拔管之后,从镇静药物的维持中醒来,迷迷糊糊了一段时间,恢复得很快,只一两天工夫,她的声音就恢复了柔媚。

现在她已经可以下床活动。“罗医生,宝宝在哪里?”杨晓丽好像此时才想起来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出世了一段时间,第一次向我问到新生儿。

“宝宝和家里人在一起,她很好。”这个新做母亲的人似乎还没有把家庭新成员放入自己的记忆,我指了指她已经愈合的剖宫产切口。

“我可以见见TA吗?TA是男生还是女生?”杨晓丽望向窗外,现在的她已经大致搞清楚了自己的状况。她丈夫有一次突破重围,穿过围栏,跑到窗下来看她,结果立刻被保安“押”走了。

“等你的呼吸道病原体两次查出来阴性,确认完全没有传染性,就可以见她。等一下,我会让你老公把她的照片先拿来给你看。”可能是因为她还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宝宝,本性里的母性处于蛰伏状态,对于见孩子的愿望表现得并不是很急切。

提出了要求,几乎是立刻,家人就送来了照片。那是个粉嫩的小毛头,一张皱着的小脸在花布襁褓里。金妍拿着照片给杨晓丽看:“哇,她长得像你唉!”

这时,我忽然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在窗外拍照,立刻到窗前看个究竟。原来是日报的摄影记者小刘,不知什么时候从围栏那里溜了进来。在窗外的小路上,举着大炮筒在拍照。

这是犯规了,我赶紧跑出去。

“罗医生,我知道规矩。”小刘有礼貌地对我说。即使站在距离病房十多米远的地方,他也戴着口罩。

“你不能进来,也不能暴露病人隐私,如果为了追新闻违反规定,你和你的上司都可能被追责。”我的语气温柔客气,但是一点也不准备放行。记者是这里的常客,每家媒体都出尽招数要来找点独家讯息。

本市的每一张报纸,每天都有甲流的新闻,其中我们这个定点病区的报道占了一半。危重孕妇的安危,非常非常吸引大众的视线。病危的产妇有没有机会见到新生的宝贝呢?

“你看。”小刘指给我看已经拍好的照片。身穿花布睡衣的产妇戴着淡绿色的吸氧面罩躺在床上,微微欠起身,护士穿着全套隔离服站在她身边,弯着腰,拿着照片指给她看。相机的质量好,连照片里的模糊的婴儿形象都约略能看到。

镜头的中间,是护士戴着N95口罩的脸,只露出一双狭长蕴含着笑意的眼睛,即使看不到表情,也仿佛能听到“哇,她长得像你哎”。产妇的脸朝里,完全看不到容貌,仔细凝神看着婴儿照片的背影涌动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久别重逢的温柔。

这是一张佳作。“你看,没有病人的相貌,可以吗?”小刘为了表示诚意,立刻把其他几张照片全部删掉。

我踌躇了片刻,决定放行。“我没有看见你,OK?!”我小声说。仍然有礼貌地陪他一起走到围栏铁门前。“不能违反防控规定随意进来。”我刻意提高声音对他说。

“OK!我错了,下次我一定遵守规定。”小刘眼里闪过一丝狡猾,立刻响亮地答应,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二天的日报首版的大照片就是这一张——“一院监护团队日夜镇守定点病房,危重产妇顺利脱离危险”——一图胜过千言万语,这的确是一张佳作。

围墙和围栏遮挡了所有的视线,一天接一天的新闻都是病区门口的采访,护士的温柔和产妇的温柔,那种牵动人心的力量比官方宣传更能够赢得民众的理解和支持。此刻,我需要这样的理解和支持,我需要更加友好和信任的舆论。

“罗医生,日报记者为什么能拍到那张照片?”其他几家报纸的记者羡慕嫉妒恨了,医院和主管部门都对宣传的效果非常满意,日报的头版吸引了大量关注友善的目光。

“我不知道,看角度是在窗外偷拍的,现在已经有保安在那里巡逻,按防控规定,谁也不能到隔离区内拍照。”赶紧撇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