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主帅
手碰到氧气瓶,冰冷冰冷的。我开了铁门,在小路上折返跑。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晨曦中非常孤寂。王家卫的电影里说:人身体里的水分是一定的,流了汗就不会再流泪。这个像简易牢房一样的病房,我们不知道要待多久。
这阵子,情绪欠佳,我经常跑步,趁着跑步排除体内的不良情绪,吸入清冽的空气,也能想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跑了一会儿,身体的热量渐渐透出来,也觉得可以容忍冰冷的氧气瓶了。我回氧气间去更换冰冷的氧气瓶。这是个体力活,A组氧气旋转阀门,更换成B组。转下5个空瓶,换上5个满瓶。阀门已经有点铁锈,咯吱咯吱的,5个阀门中倒有3个转不开,只好用大扳手帮一下忙。
每个氧气瓶都比我高,沉重,冰冷。15度斜靠在身上转过来的时候需要点技巧。换完氧气,爬上凳子看一下高处的一级氧压表,在到办公室的走廊外看一下高处的二级氧压表。
在使用中心供氧和设备带的医院里待了十多年,向来用氧气只是朝插孔里一插,从没有这样原始地使用过氧气瓶。就像一个用惯了管道煤气的人,突然要引火生煤炉,相当于倒退20年回去,这生疏和不习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情绪低落,性子也沉静了很多,决不抱怨,只是闷头做事,话也懒怠说。在这孤岛一样的地方,只有靠自己做妥一切。两次换下来,也就习惯了,没有什么是不能够习惯的。我叹一口气,并非只有大丈夫能伸能缩,没有退路的时候,谁都能伸能缩。
“这么早就过来了。”看到晨曦中,病人的家属在围栏外踱步,他们回家才几个小时,我出去打招呼。“这是给她的早饭,医生麻烦你带给她,她还好吗?”朱慧的爸爸把捂得好好的一袋子东西递给我。
“暂时没有什么变化。”我说得很谨慎。有时候好与不好也只有一线之隔,不能简单地用“还好”这样语意含混的话来安慰家属。
“其实你们不必这样。”我看着他压抑着焦虑和担忧的脸,花白的胡子茬,明显缺乏睡眠的憔悴的眼睛。
“罗医生,宝贝女儿在这里,我也知道等着没有用,看也看不见,但是在家里床上怎么睡得着呢?待在这里,即使是坐在车里,也感觉离她近一点,有时候我还能睡着一会儿。”老先生温和地说。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一家人都在,也许只是回家做了顿给病人的早饭。
“你忙吧。”老先生温文有礼,仍然是望着病房的方向,在围栏外慢慢踱步。
办公室的简陋程度比24小时前已经好一点了。破旧巨大的文件柜也是我和老许两个人从小路上合力搬进来的。病历用的各种纸张、文件、标签都整理了出来。
工具箱是重要的东西,鲜黄的箱子搁在文件柜顶上颇为醒目,免得找不到。中央监控屏占据了一个桌子。等5个病房的监控探头都装好了,每个病床都会有探头对着。在屏幕的分格图像上,现在亮着两格,汪良(化名)和朱慧两个用着无创呼吸机的病人,可以看到。
这样,即使不时时在病房里盯着,也能大致知道病人的状态。监控探头的质量还可以,勉强可以看清床边监护仪的图像和数字。
燕子脱了隔离衣出来,坐在桌前对着监控屏,一边写交班一边说:“我肯定还有什么事忘了做,这个地方和医院里太不一样了,一下子要做什么都搞不清楚。”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监控屏。
隔离区和办公室相聚有一段距离,进去还要更换全套隔离装备,所以燕子离开病房就非常警觉,生怕病人有状况。
我正在用笔手工开化验单,这化验单是医院几年之前用剩下来的,停用很久了,自从信息系统上线以后,医院办公都已经习惯了电脑打印。
“你忘了抽血没有。班车马上要来了。”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啊。几点了几点了?”燕子在墙上习惯性地找钟,但是墙上当然什么都没有,终于在监控屏的左下角看见了小小的时间显示,6∶30。
“抗凝管,黄袋,一次性针筒,这是你要抽的血。”就知道她一时适应不了这个还没有建立秩序的旧房子,我指给她东西放置的位置,把开好的化验单给她。
一边在插在门口把手上的瓦楞纸片上写:“闹钟3个,挂钟3个。”
搬来的箱子多,瓦楞纸片到处都是,给我顺手用来记事。纸片上已经写了好几条,想到了缺什么,马上就记下来,需要让老许去医院调过来。每个房间的门口的把手上都有我插的瓦楞纸板。
病房里的垃圾袋一个一个撤出来,一袋袋放到污物通道尽头的门前,等待运送污物的车来。烈性传染病的隔离区还没有工人愿意来,加了薪水也没有。一大早,体力活干了一大堆。连给病人洗脸用的热水也是我们用隔离区里的电热水壶一壶一壶烧出来的。
“哇噻,晚上收病人了,收得还算顺利吗?”老许的电瓶车停在门口,一进门看到监控屏上又多了一个病人,马上问我。她的面孔在西北风里冻得通红。脱手套和围巾的时候就在张望隔离区里的情况。
昨晚收病人的时候没有叫她,她有点意外,毕竟整个病区的结构和收治规范只有她最知道。我才刚刚到岗一天,她没想到我自己开始折腾收重病人了。再说这么快又收第二个重病人,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算太顺利,今天需要充实我们的药房,不然马上弹尽粮绝。”我在门口贴着药房招牌的空房间门口说。
房间里有两个巨大的旧柜子,稀稀拉拉几盒药。地上放着两个一次性泡沫箱子,里面堆着小小一堆大输液。
“还有治疗室,深静脉穿刺包、胸腔穿刺包、输血的东西、导尿、胃管,你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昨天勉强将就,收了个不太重的。如果今天又收,这里需要大大备货。”我踢了一脚泡沫箱子,发出空荡的“咚”的一声。
生活用品再匮乏也可以将就,抢救用品必须得马上到位。这个空房子需要快速充实,至少备得像一个病区的样子。哪怕没有化验室,没有药师,没有放射科医生,没有二线值班。我把手一摊:“老许,你的老板最好快点到位,需要搞定的东西太多,徒手不能救重病人。”
“你等等,我记一下你要的东西,都是ICU日常用的……”老许是呼吸科护士长,对ICU日常抢救常备的药品和物品有点生疏。
我指了指门把手上插的瓦楞纸板:“这是我记下来,急需要运来的东西。你慢慢统计吧。”
今天接我班的人还没有来,昨天晚上忘了问叶深,后续派了什么人过来上班。唉!管不了那么多。可能还是方宇吧。
“你说的对哟,我也催过了,医院到现在还没有委派负责人。只有我这个老板娘硬顶着。”老许无奈地说。她换好工作衣,往空空如也的机器仓库看一眼。机器,药品,日用办公用品,消耗性材料,消毒用品,隔离服……什么都缺。
“只有我和方宇两个人定了,其他抽谁来,你知道吗?”我问老许,对我来说,这是当务之急,今天早上没有人接班,我就下不了班。
燕子在门口,把几个黄袋送上医院过来的班车,这是早晨抽的血标本。司机把从医院带来的东西交给燕子。
这个时间定时过来的医院班车,是这个病房的补给线。
我看看拎着黄袋放上班车的燕子。“护士现在只来了5个,支吾过今天都很勉强了。”我提醒老许,毕竟两个病人都是用无创呼吸机的,在医院的呼吸科病房,这样的病人医嘱一定是一级护理,病危,需要的护理量不小。尤其是现在,连生活照顾的阿姨都没有,所有事情都靠医生护士动手。
“今天勉强过去,能不能抽来人,等下我去跟护理部要。”老许叹一口气。这个病区会收多少病人还是个未知数。需要多少医生护士这件事,从上到下都没有规划。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进入收治重病人状态了。
“你来负责这个病区行不行呢?没人当家也不行啊!”老许看我撕了一角硬纸板,在统计需用药品的目录和数量。
“你们老大叶深是好,但是你看他忙得这个样子,哪有工夫待在这里管病人呢?”老许从我进这家医院就认识我,知根知底。
“当我和方宇两个人的家呀。把一个破房子改造成一个ICU,收一堆重病人,这是当鲁滨逊的节奏么?”我不置可否地说。这里虽然破旧,可却是媒体和行政部门关注的前线,三天两头会上电视,叫谁负责病房管理,院长自然会调度。一般来说,谁负责这个病房,就等于院长在对外宣布,这是我们医院治疗这个方面最强的技术骨干。
“病人收起来顺畅吗?”乔院长和护理部主任一起从东门进来。他们是跟着医院的班车过来查看病房的准备的。
“马马虎虎,需要好好适应一下。”我继续统计药品。这两个柜子里的药品大多数是为上次疑似的那几个轻症病人准备的,都是些口服药,和这次收的重病人的需求大相径庭。危重病人需要的针剂种类繁多,还有随时抢救所需要准备的药物,林林总总都要开出目录来,从医院运来。
“现在有一个重症的产妇正在妇保医院手术,准备手术以后用救护车转运过来。”乔院长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和药房,面色凝重地跟我说。
病人收得太快了,手术后的病人一定是气管插管的,到这里来上呼吸机,这是要装备监护室的节奏了。我朝他看一眼:“没有呼吸机了,人员怎么计划的?这里上班容易水土不服。”我看看他,心里想:“这样的空房子就当监护室一样收气管插管的病人,准备工作也太紧张了点。”
“马上就会送呼吸机来,已经在路上了。这个病人后半夜已经确认阳性了。冯大主任已经在调人过来,需要你来培训一下。”乔院长一边说,一边看我手脚不停地把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硬纸板前前后后都写满了字,交给老许:“这是药品目录,大概3天的用量。”
“震中在这里帮我负责一下吧!监护室的东西需要她筹备。”老许愣头愣脑地对乔院长提要求。监护室的消耗品,与药房和普通病房不同,即使是后勤保障,老许也需要专业的指点。
“震中适应得怎么样?”乔院长看我又在角落里捡了张硬纸板,开始写备用的无菌包目录。熟不拘礼,我自管自干活,并没有认真搭理他。
“她很厉害,这大小姐螺丝刀、起子、扳手都用得很溜,劳技课的学霸模式。”老许对我使用工具箱里各种工具的能耐十分佩服。其实ICU里多的就是机器,拆装一下滤网什么的,看看就看会了。
她跟着我核对目录,医院的车过来需要调度,一次最好还是统计得齐全一点。错过了一班车,下一班要半天以后才有。
“上午这里需要开个小的行政会议,市专家组也要讨论一下朱慧的病情。”乔院长对老许的提议不置可否,这不是他答应就可以定的,前线指挥官是个重要人选。责任重大,那种压力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回头看看他,程序上怎么做都是常规,但是这个空房子还在草莽初创阶段,马上要再收更重的病人,千头万绪要理清楚,最需要的是马上加派医生过来,马上培训。没有援兵过来,谁来干活呢?
这时候,另一队行政领导开车过来,那是护理部、院感科、医务科,还有几个院长副院长。他们到会议室开会。老许过去旁听。
我的救兵方宇也来了,我自去隔离区和方宇交班,查房。大家各自有关注的重心。医生的心是很简单的,先解决医疗需求,安全收了重病人再说。
“已经收第二个了。”方宇在中央监控屏幕前看看。
“德尔格打无创了,有点重的啊!”专职的ICU医生一眼间就可以判断危重程度,换工作衣的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了。
“有一个监测阳性的病人,现在正在妇保医院剖宫产,今天会送过来。”我马上把乔院长告诉我的消息转给方宇。不管援兵来不来,这个病人需要他来接。
两个人更换了隔离服,进病房去交接班和查房。我已经忙了一天一夜,像一部能源耗尽的汽车,随时熄火。我们两个实际体验过值班的ICU医生都已经明白,这个地方的困难都在晚上。
虽然在白天,这个破房子看上去约略有点卫生院病房的样子,但是晚上,全部需要凭借值班医生的个人能力,把所有危机渡过去。正常行政的上班时间只有8个小时,剩下的16个小时我们孤立无援,夜幕降临的时刻,才真正是危机四伏。
“好吗?”我问用着无创面罩呼吸机的朱慧。吃了第一顿奥司他韦以后,她的体温迅速降了下来,出了一身大汗,额头的细小绒毛都被汗湿了,软软地耷拉在脸颊周围。熟睡了一会,看得出来,戴着无创呼吸机能让她感觉舒服一点。能够安静入睡,说明大体上她没有缺氧的胸闷感觉。
她点点头,无创呼吸机的压力颇高,她的体力很差,只能点头示意。她认出了全副武装的我,紧抓住我的手。
“没有问题,体温已经下来了,肺里的炎症需要一点时间,顺利的话大概是一个星期左右。”我尽量和缓地对她说。我们ICU医生习惯于和不能讲话的病人交流,就像唱独角戏。她需要知道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会待多少时间,心里有个底,对消除恐惧情绪有帮助。
我听了听她两侧的肺部啰音。她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汗浸湿了。在我操作的过程中,她仍然没有放开我,紧紧抓着我的手。可能我的体温,能让她感觉安全。
“可以拿下面罩来吃东西,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护士。”我一边关照朱慧,一边把CT片指给方宇看,这是昨天下午转进病区前在医院做的。为了做这个CT,专家组一定也踌躇过,这可是一个怀孕5个月的孕妇啊。
CT片上,两下肺很多个渗出病灶,有几个已经连成一片。这是病灶在快速进展的特征。融成一片的病灶可能会出现“白肺”。
“你看要不要拍一下床边片。”方宇调了一下呼吸机参数问我,“我觉得心电图也需要查一下。”
“美红,你等一下帮她换一换睡衣,出了好多汗。”我对护理班的美红说。
我知道方宇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病房里不可能出去做CT,因为城南医院根本就没有CT机,即使有,一个被定义为“烈性传染病”的病人要去检查也千难万难,需要多重隔离和消毒流程。
床边的X线机就放在走廊的尽头,是SARS的时候采购的,放了5年。这是我们惟一可以评估病人肺部的辅助设备,需要试试看。
要做这件事情的工程量不小,需要从医院调放射科医生过来,拍了片,拿到墙外城南卫生院的放射科去洗出来。
这次的抽调没有包括放射科医生,临时来拍片的放射科医生也没有受过在烈性传染病房拍片的训练,穿脱隔离装备,CR片用两层黄袋包裹的防护措施,和城南卫生院的联系,都需要理理顺畅。搞定这张床边片,可能会需要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相对来说,心电图还是容易的,做心电图是内科医生的入门级功课。操作和读片对我们来说都没有问题,只是机器需要向医院申请调度。
我们俩隔着防护眼镜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平时在监护室,我既是他的上级医生,也是无话不谈的弟兄,他习惯和我商量。可是现在,我们有点像沦陷在敌军阵地里的两个孤军,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要是肯定要的,就是工程量很大啊!”我说。
“等一下我去问问乔院长,医院是什么计划。这些叫老许搞定,实在勉为其难了。”护士长是做后勤指挥的,搞定保障物资已经要从早忙到晚,没有消停的时间。医疗问题还要她解决,真的是为难了。
“我反正有事问你,你怎么办?”方宇老实不客气地把难题给我,我是副主任医师,他是主治医师,医疗层级的搭建就是个样子,我得解决麻烦的问题。
我瞪他一眼。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神还可以当作攻击性武器。
我走到走廊尽头,去看那个停放在那里已经很久的X线机,庞大的钢铁身躯上已经有斑驳的锈迹。我不想谈论到医疗筹建上的困难,免得大家的信心受到打击。
“我怎么办?医院不是让叶深带队负责这里的事吗?”我讪笑。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医务科长忙得不可开交,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两头兼顾。发热门诊、呼吸科、传染科已经屡屡告急。
院长可能会委派其他年长的主任,比如呼吸科、感染科的,过来负责这里的病房,我们都是抽调过来值班的医生,都还太年轻,关键是没有病区管理的经验。
这个拍片机看上去也没有几个参数,操作起来可能不会比换氧气瓶难多少。我绕到它的后面,握住把手用力推了一下:“它看上去像一个巨型的傻瓜照相机。等一下我们可以自学成才一下。”
方宇恨铁不成钢地白我一眼。
我找块硬纸板歪歪扭扭地记录:“解决拍片问题,要心电图机。”戴着乳胶手套,圆珠笔写在凹凸不平的瓦楞纸板上,字写得像鬼画符。这是给老板娘的单子。
“马上收第三个病人了,气管插管的。我们需要准备病房。”我对看着我的方宇和美红说。他们都是ICU抽来的人,习惯听我调派。做这些实际的事情,底气充足,喉咙都可以响一点。
“晕!第三个呼吸机还没有运到,就要收第三个病人。那怎么准备?”方宇看看空空如也的机器库房。空房间里地上摆着一个纸板箱,只有一套消毒好的呼吸机管道。德尔格已经给朱慧用了。
2病房和其他几间空病房一样,只有铁床和床头柜,还好床垫已经有了。
“你们两个先准备床和监护仪,有什么先用什么,希望我们的德尔格正在路上。我们得有信心,呼吸机没到,病人不会先送过来。”我无奈地说,已经很困,连续忙了不止一天一夜。想躺到床上去歇一会儿,医生都习惯疲劳战加疲劳战,但是看这架势,主要的问题是:不知道该怎么筹划未来。
“震中,震中。”老许的大嗓门在门外叫我。隔离区外行政会议已经结束,人都走了。剩下乔院长、冯主任和老许在办公室里等我。
办公室里,三个人一起站在中央监控的屏幕前。看我跑出来,很郑重地一齐对着我。
“刚会议讨论过,这里由你负责。”乔院长对我说。两只眼睛锋利地注视着我的脸。看着我的反应。
我们俩对视片刻。我面无表情地答应:“好。”并不惶恐,也没有半点要推却的意思。理所当然的淡定,好像等待这句话已经很久。目光一点都不闪避,望望乔院长,又望望皱着眉头的冯主任。
三个人看着我没有半点波动起伏的淡定表情,有点意外。
“人员下午到位,你直接和冯大主任联系。”乔院长看我的反应干脆,没有半点惊讶、疑惑、激动、担心。
“呼吸机,设备科正在运来途中。护理人员已经在全院抽调。病房准备好了,你打我电话,另一个重病人已经手术结束,病房准备好就送过来。”领导顺理成章地把今天的计划给我。仍然在关注着我的反应。
“好。”我面无表情地答应。
心里并非完全没有准备,我是ICU年资最高的医生,比呼吸科、感染科主任更懂得怎么筹建一个收治危重病人的病房。ICU本身是一个新兴的专科,历史不长,除我之外,医院里其他的ICU医生都还是主治医师。在没有人可以抽调的时候,医院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他仔细看看我毫不退缩的态度,点点头。
“需要协助和调度打医务科电话。有事需要商量就打我电话。”乔院长和冯大主任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最终只给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好。”我淡定干脆地说。把手里记了一堆的瓦楞纸板交给老许,那是一遍查房下来,需要从医院调度的物资。眼光转向冯主任,大内科主任岁数比我大了一辈,向来不喜欢我张扬任性的脾气,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我,像是有很多忠告要说出口的样子。
看见我的态度,他似乎有点意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