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云和月（上）
佛说，爱恨嗔痴皆为虚妄。我以为，我不入凡尘，爱恨不沾，嗔痴不染，便可躲过此劫。
可我不知，这情劫，一眼便定了结局。——《妖缘集·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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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问般若，她此生最为难忘的是什么。
她定是要回答，是她与那心上人初见时刻。
一见钟情太假，见色起意太俗，远不如惊鸿一瞥形容之美。
两个本不该在凡尘相遇的灵魂，惊鸿一瞥便结了姻缘，成为了心中夙愿。
那时年少，皆由心所动，无所顾忌。
彼时，山河尚且无名，六界还未归类。
大概那个时候，是般若最欢欣的日子。此后诸多年，她都小心翼翼珍藏着他们的回忆。
相逢在白山，结缘在南海。
还有幸一同见过淮溪两岸的橘香和枳花。
那时候，白山尚不得姓名，空无一物。南海还未曾生有鲛人，只是一片积水之源。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远到上古，神魔尚未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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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和梵之一开始都不知彼此的来历。后来，也都有猜测，却并未说出口。
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水火不容的。
般若是远在天上的神，梵之是沉于地下的魔。
自古以来，总有对立，那么神魔自是不容。
但是千百年间，总会有一个例外。毕竟规则只是规则，规则不会变，其他的总会变。
般若和梵之，就是那个例外。
毫无顾忌，在红尘流连。藏在人群里，躲在树木间，留恋花草，眷顾四季。
他们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白山，毕竟在此初遇。
两个人坐在山上，静静看着一日朝升，静静看着一日暮落。
他们见证了一天的太阳变化，旭日东升的壮阔，日暮西沉的辉煌。然后又看到了一夜月亮的皎洁清晖。
他们两个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等第二日的清晨，山间起了雾。般若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我困了。”
“般若，你喜欢有光的地方是吗？”梵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询问。
般若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他：“觉得有光的地方很暖和，我怕冷。”
“那以后我们住的地方肯定是阳光最好的地方。”
她忍不住笑起来：“倒也不必，我喜欢能看见四季的地方，如果一直只有一个季节，我会看烦的。”
“好。”
般若凑近他，皱了皱眉头：“梵之，你会不会嫌我麻烦啊？”
她这句话惹得梵之哑然失笑：“不会。”
太阳又要爬上来了，雾都散开了。
梵之看着太阳，他一点也不怕被阳光的温度的灼伤，因为般若很喜欢。
她睡了很久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鼻尖嗅到的都是山林里的草木香。梵之未曾动过，始终都是她的倚靠。
见她醒过来，梵之替她拢了拢发丝，墨色的眼眸里尽是柔光，“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白皙修长。
她将手递上去，玉白纤细。
他们还是手牵着手，沿着上山的路一步步走下去。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那一幕，足够成为永生永世的铭记。
镌刻在心脏上，经久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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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两个被神魔发现的时候，正是神魔时期的陨落。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它在洪荒中不停的延续，无法拘束。很多人、很多事，眨眼间就淹没于时间洪流，根本不可追溯。
而般若，穿越洪荒，跨过时间，存活下来。
她是神族最后一个神。
现如今的仙妖都知道，神魔早已寂灭，成为了上古神话。世间早已经没了神与魔。可是没人知道，她穿越了这一切，她是最后一个神。
也许这个世界本就会在特定的时期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清洗。
般若是幸存者，仅此而已。
神是什么？
般若记忆里的概念，所有神都穿着洁白的衣服，身上散发着光芒，就像皓空中的星星。他们没有表情，也不会有情绪，冰冰冷冷的。
神被人高捧在天上，是一种信仰。
他们都忙着参悟，什么是天？什么地？观日月，看山河，见沧海变桑田。
他们大概是一群探知者，想要将所有谜题都得出一个可行性的结论。
神魔的陨落，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什么。
般若和梵之得以存活，极为侥幸。
然后，他们见证着这个世界的变化。
六界初立，云上九重天，地下冥府界，所谓神仙、所谓妖魔、所谓精灵志怪。
神魔消失了，但是关于他们两个的阻隔并没有消失。
在所有人眼里，神都是圣洁的，慈爱万物众生。而魔……是神的对立面。
神为善，那魔即是恶。
于是乎，梵之成为了那个最邪恶的存在。即便他不曾犯错，即便他未曾伤人。
这便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偏见吧。
般若并不像一个纯粹的神，她有情绪，有认知，有自我。她并没有对世界的谜题去探索，她只是任由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长大，遇见一个心动的人，喜欢上那个人，想着长相厮守，天荒地老。
很平常，经历相识、相知、相恋这个过程。
然后……这一切，消失。
那时候的满天神仙佛祖，将他们逼入死境。他们口中全都是为了她好，说着神魔本就不容，天理本就不饶。
好似他们罪孽深重，不被饶恕。
梵之一个人对阵天庭万兵、西天佛将。他即便再强，也不可能挡住这一切。毕竟势单力薄，如何能逃？
最后的最后，梵之战败，生死不明。
般若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那种感觉如何形容呢？
撕心裂肺？
倒也不是，反而像是一颗心脏被成千上万只虫子撕咬吞噬。
大概就是……痛不欲生。
梵之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般若，等我……”
他们还没能来得及真正拜堂成亲呢。
她当然会等着她的心上人，无论是昼夜颠倒、日月沉寂、山河易位……她都等。
这一等啊，就是千万载，千千万万载。
数不清的日月升降，昼夜轮换，四季更迭……
可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