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吻，我见过你的心
从王府井商场出来，天已经黑了，夏天和李婳在街边的餐馆各要了一碗热腾腾的兰州拉面当晚餐。这回李婳也表现出了一定的战斗力，除了刚开始先挑了一些面条到夏天碗里，最后把面汤基本都喝完了。
夏天穿着新买的羽绒服，吃着热汤面，感觉从头到脚暖融融的，脑门儿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李婳也吃得满脸红扑扑的，颜色喜人平添了几分娇媚。他们边吃边毫无顾忌地直视着对方，眼神里似乎有了千言万语，又似乎随时要迸发出万马千军。
吃完饭，他们坐上了车，准备往学校方向出发。
这趟从王府井开出的车还是那么拥挤，甚至比夏天和李婳来时的拥挤程度还甚。车上人群把夏天和李婳迅速挤在一起。
大众的力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面对面紧紧拥抱着，同时又让他们迅速脱离了大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拥抱，在拥挤的人群中。
上车前，夏天羽绒服的拉链并未拉上，上车后，夏天和李婳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夏天干脆把李婳也包裹在羽绒服里，这样彼此贴得更近，抱在一起也更暖和。
李婳被夏天包裹在怀里的时候，刚开始“嘤咛”了一声，但很快就安静得像一只小猫，脸颊却变得越来越烫，眼神也变得越来越迷离，而夏天也感觉自己的热血在奔涌，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知道吗？”李婳忽然在夏天的耳边轻声道，“我看见过你的心。”李婳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如兰的气息让夏天的耳根有些酥痒。
“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就像司马昭，路人皆知。”夏天调整一下呼吸，忍不住又调侃道。
“不，我见过你真的心，是你自己都没见过的。”
“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我自己最清楚。”
“不是，我是在医院里见过你的心。上次班里体检，我在医院透视室收体检表时正好看见了你透视中的心脏。”
“看样子我心里的秘密早就被你看光光了。”
“你的心真大！”
“再大也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可我却觉得你还有很多狼子野心。”
“我有那么点儿狼子野心也都是你激发出来的。”
205路到木樨地后倒320，夏天和李婳心照不宣地坐到紫竹院附近就下了车，他们急于逃离人群，找到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下车后他们紧紧拉着手依偎着一路向北，走在白颐路的林荫道上。
此时的林荫道旁，间杂着一排排松树和高大的白杨，白杨树的树叶自然早已掉光，但白杨树高大的树干和松树的树冠仍然挡住了不少路灯的光亮，在林荫道上形成一丛丛暗影。
夏天和李婳在第一丛暗影后就站住了，他们已经无法等待，因为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此时此刻此地，他们的爱情需要一次彻底的迸发。
他们的初吻，发生在紫竹院附近树影斑驳的林荫道旁，发生在一个极冷的冬夜，发生在林荫道旁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
他们仿佛沉浸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自拔，或者压根儿就不想从黑暗中起身。此刻，他们需要黑暗，需要黑暗把他们与世隔绝，需要黑暗把他们卷裹得更紧密，需要黑暗让他们只感到彼此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黑暗都要把他们消融了，似乎两人都已沉醉至昏迷了。夏天忽然感觉背上被人轻轻推了一掌，身体不由得挪动了一下，他和李婳吻在一起的嘴唇才勉强分开。
他略微清醒了一些，抬头再看，刚才推他的几个貌似农民工的人已经走出十几米开外，边走边促狭地嘎嘎直乐。
李婳刚才一直闭着的眼睛这会儿才睁开，她看了一眼夏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把头紧紧埋在夏天胸前，平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吻了好几年。”
“认识多久我们就吻了多久。”夏天的嗓子似乎有些喑哑，太阳穴也直跳，他第一次体会到激动至眩晕的感觉。
“嘴都让你亲肿了。”李婳含羞嗔道。
“以后要让你亲一回肿一回。”
“你这个贪心野蛮的家伙！”
和李婳初吻之后，夏天都记不清他和李婳是怎样回到学校的，只记得自己的大脑一直处于晕眩当中，同时心中隐隐觉得他和李婳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全新的定义，这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好像和责任相关，可似乎又太早。
但不管怎样，他和李婳进入了激情四溢的恋爱季，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是火热的冷冬。
夏天和李婳恋爱关系的确认，除方超、文迪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其余同学都处于隐约猜测当中，而夏天和李婳也不愿意太张扬，因此在教室和食堂，大家也很难看见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
白乐东因为跟夏天一个宿舍，能明确感知夏天和李婳关系的进展，因此表情经常显得很是凄苦，这让夏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山东之行回来后，夏天和李婳在一起几乎不再提到白乐东，而白乐东也不再一个劲儿跟在李婳后面搭讪，夏天知道，李婳一定是跟白乐东说了什么，让他知难而退。夏天也同样清楚，由于之前的插曲，他和李婳的恋情是不可能得到白乐东祝福的，但这似乎又无关谁的对错。
少年且贪欢，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约会地点，每当夜幕降临，白颐路旁的林荫深处，双榆树几栋塔楼间的黑暗僻静处，便成了夏天和李婳冬夜的港湾。在凛冽的寒风中，他们拥抱在一起，激烈地接吻，仿佛要吸干对方，又似乎要融化在一起。
这种冬日的夜行让他们乐此不疲，从来没有感觉到寒冷。
一次亲吻的间隙，李婳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太疯狂了？”
夏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们在一起疯狂才是正常的。”
“我要你说你爱我。”
“你爱我！”
“你要死啊，重说！”
“亲完再说。”
“说完随便亲。”
“我爱你，我爱你！”
“啊……”李婳又被夏天粗暴地吻住了双唇，发出似痛苦又似沉醉的轻呼，她把夏天抱得更紧了。
这段时间，夏天和李婳沉浸在火花四溅的激情当中，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们的恋爱更重要，而且，他们的恋爱就是全世界。
夏天偶尔也会谈起他回到宿舍面对白乐东的尴尬，李婳听后并不在意，她会用很有哲理的话宽解夏天，说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了。
她有时候也会蛮横地打断夏天的话，说：“我不管，反正都赖你！”仿佛夏天和白乐东之间的尴尬局面跟她毫无关系，这让夏天不由觉得李婳的心简直大如海洋。
夏天还发现，每次夏天和李婳约会时情到深处，李婳都要夏天表态说我爱你，而每次夏天说完我爱你时，都会迎来李婳更热烈的拥抱。
夏天后来有些后悔，李婳让自己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自己一次也没要求李婳说同样的话，尽管当时夏天毫不怀疑李婳对自己的爱，但夏天从来没听李婳亲口说出来。
夏天认为自己引导对方表达感情的方式过于含蓄，不够大胆果断，留下了巨大的遗憾，以至于他们分手后夏天一度怀疑李婳是否真的曾经爱过自己。
除了激情燃烧，夏天其实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推进自己和李婳的关系，或者说，在平常的日子自己应该怎样和李婳相处。夏天感觉到，他和李婳的关系挑明之后，自己周边尤其是在班里的关系脉络将发生深刻的变化，而自己并没有完全准备好如何应对。
但李婳似乎并没有想太多，她沉浸在夏天女朋友的角色当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时尚，在那个年代，在学生人群中，拥有一件蓬松飘逸的羽绒服是一件时髦的事情。羽绒服把大家从笨重的棉袄甚至军大衣中解放出来，减轻了人体负担，方便了出行和运动，同时又更暖和，被认为是改变人们冬天穿衣习惯的划时代的时尚产品。
而为这种时尚锦上添花的，是各种缝在羽绒服衣领上的毛线脖领。
穿惯羽绒服的人们发现，羽绒服穿久了之后，一些和外部或人体经常接触的地方容易发黑发亮，尤其是衣领的部分，和身体接触最多，经常是没穿几天就光可鉴人，显得很不雅观。而羽绒服洗得太频繁既影响保暖性又影响穿用，因为毕竟在那个年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穿一件再囤一件羽绒服是不敢想象的任性而又奢侈的事情。
因此，各种花色的毛线脖领应运而生，且和羽绒服本来的颜色搭配起来交相辉映，既美观又耐脏，成为羽绒服的标配。
一天课后，李婳跟到了夏天宿舍，用霸气且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夏天说：“借你的羽绒服给我用一天。”
夏天不明就里，问：“借我的羽绒服干什么用？”
李婳故作不耐烦地回答道：“借用一下，不许问那么多，就当是借给我家农村亲戚穿一天。”
“这件衣服和女朋友一样，概不外借。”
“路上太冷，我今天要穿着回家。”
“咱俩都好到穿一件衣服啦，没问题，只要是你穿，裤子都可以借给你。”
“谁跟你穿一条裤子，臭贫！”
夏天把羽绒服脱给李婳后，心里虽有些狐疑，但并没有往深里想，只是觉得李婳借衣服的动作让他们更亲近随意了。
第二天李婳来宿舍还衣服时夏天才恍然大悟，还给夏天的羽绒服的衣领上，赫然是一圈毛茸茸的浅棕色毛线脖领，和羽绒服原来的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
李婳盯着夏天的脸观察夏天的表情，含着羞对夏天道：“不许笑话我，我手笨不会编毛线，这可是我求我二姐花两个晚上才编好的，你看怎样？”
夏天听李婳说完，心里一热，一贯爱贫的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不管是在宿舍楼道，一把搂住李婳，捧着她的脸就使劲儿往上亲。
李婳被夏天亲了一会儿，但楼道里人来人往，让她羞红了脸，她推开夏天，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这件羽绒服夏天穿了很多年，即便是和李婳分手后。每当夏天触摸到羽绒服脖领上毛茸茸的一片，都会感觉触摸到内心柔软的一部分，不管后来他和李婳的感情发展成什么样，这都代表了他们曾经的初恋，曾经的纯真爱情，虽然这段爱情注定会消逝。
夏天最后把这件穿旧了的羽绒服捐给了地震灾区，带着那条毛线脖领。那时候，他已经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小忆，并准备和小忆结婚。
有时候夏天会想象这件羽绒服穿在某农村老大爷身上的情形，这让他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李婳给夏天编织毛线脖领这件事，班里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但夏天穿上有毛线脖领的羽绒服，迅速引起了江驴儿的注意。
江驴儿最近和美女老乡打得火热，在发现美并用相机留下美的瞬间的同时，也被美女老乡各种美化装修，从一丝不苟油光锃亮的发型，到一尘不染的皮鞋，再到羽绒服上色彩跳脱的毛线脖领，无不散发出热恋中荷尔蒙的气息。而荷尔蒙的强力分泌，也让江驴儿嗅觉异常灵敏。
一天课后，江驴儿一把揪住夏天的后脖领，气势逼人地对夏天道：“你小子蔫儿不出溜地办了一件大事，赶快从实招来，踏踏实实请咱特产协会的哥儿几个撮一顿。”
“此话怎讲？”夏天做无辜状。
“你老实交代，这衣服上的毛线脖领是哪儿来的？”
“照尺寸编织好再缝上去的。”
“不要避重就轻，不要低估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智慧。”
“看样子你已经走过红军长征路，你也同样需要给大家传授一下革命经验。”夏天也揪了揪江驴儿羽绒服上的毛线脖领。
江驴儿咧开大嘴哈哈直乐道：“看样子我们是天涯共此时，很有必要和特产协会的哥儿几个分享一下革命成功的喜悦。”
“你这是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不过我跟你一样，也不想藏了，咱们今天就竹筒倒豆子，在自家哥儿们面前如实交代，好好激励一下他们，让他们快马加鞭，迎头赶上。”
“一言为定，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