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逢
这孩子心思玲珑，一点即透，和她说起话来倒是半分不费力。徐闻眼中划过一抹赞赏之色。
他温眸微敛，茗茶幽思：她果真来自异世……东方……
看来有必要去天玑峰走上一遭了……
半山云雾半山腰。
洞府中，溪苏适才闭短关结束。正手持一方古玉，陷入长思。
此玉晶莹，呈圆形，雕着黻纹缀麟图，内有冰蓝辉光萦绕。
不错，这正是拂雪剑穗上的那块。
数日前，在带慕雅回返太和的途中，向来稳慎的拂雪一反常态，反应激烈地表示：慕雅身上的镯子和小蓝的材质是相同的……它很喜欢……
拂雪乃是仙剑，有自主意识。那剑穗自溪苏得到它以来，便一直存在，与它形影不离，感情深挚。因此，性情淡冷的拂雪破天荒地对这块玉玦颇为欢喜。不仅每日玉不离身，还给它取名为“小蓝”。
只不过这块蓝玉除了水头不错，在凡人眼里勉强算得上一件珍品外，半分灵气也无。换句话说，此物在修真之人看来，毫无可取之处。
更何况，溪苏崇尚以自身实力为尊，并不热衷于借助外力。因此，它一直未能吸引溪苏的注意。
但是，现在看来，它似乎暗藏乾坤，并不简单……
溪苏以灵气为刃，划破掌心。
剔透的白，浓烈的红。两色牵缠，极致沉迷，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蓝玉饮血后，与溪苏建立起心神联系。
他将神念介入其中。
敛息、储物和……
“吾乃……什么什么镜来着？咳咳，少年，吾见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实乃证道修仙的绝世奇才！还不快快磕头行礼，端水奉茶，拜吾为师！吾定保你一飞冲天，得道升仙呐！”一道悦耳脆生的童音在溪苏识海中响起。
……
器灵。
“你确定自己是面镜子。”溪苏不为所动。墨眸微凉，神情淡漠。
“当……当当当然！之所以吾现在的形象跟以前有些出入，那是因为……因为我做过一件大事！”童声乱了分寸，急忙结结巴巴着分辩，说到最后连自称“吾”都忘了。
“是什么。”
“我我我……我忘了……”童音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一副情绪低落，萎靡不振的样子。
它的确忘了。
忘了它的名字，忘了它的来处，忘了它的主人。只记着自己是面镜子，做过一件大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之后，无论溪苏问什么，它的回答就只有三个字：
“我忘了……”
……
溪苏额角突突地跳了跳，眉间微蹙。慕雅那边不会也是这么个玩意儿吧……
“你……你不给我取个名字么？”弱弱的童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溪苏从心绪中唤醒。
自己的新主人貌似有点不好相与的样子啊。它知道自己不对啦！好不容易才有人将它从长眠中唤醒，自己应该更礼貌谦和一些才对哒！免得把人给吓跑了……
溪苏正欲开口。
识海中另一道声音传来，冷清中含蕴着亲昵：“小蓝。”
……
溪苏将剑穗系回拂雪剑柄后，对师尊传音，禀告自己出关一事。
玉衡峰顶。
徐闻这边正和慕雅漫谈着，忽的收到溪苏的传音，遂分出一缕心神回应：让他来青华居一趟。
溪苏遵从师嘱，移步向山顶走去。
须臾，溪苏来到青华居门口。
“且进来罢……”徐闻将视线转至帘外。
慕雅也转头向后方看去。
透过形似锦帛、薄如蝉翼的筠帘依稀可见一抹颀然身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霎时，风摆红绦卷画帘，轻拂少年如水草般柔软墨发的同时，也映现出他的如月容颜。
！！！
这可不就是溪苏嘛？
她又回过身，看了徐闻一眼，灵眸里繁星点点，亮晶晶的。
徐闻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不置可否，仅专心喝茶。
慕雅只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乖乖坐着不动。不过来人的一举一动，她可是一丝一毫都没落下。
只见少年抬袖，掀开一隙轻帘，走了进来。见礼后，于慕雅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一举手一投足，一顾一盼，般般入画。
一别数日，再次同地而聚，同桌而坐。这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只因，尘世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不知道多少人在说了再见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是以，慕雅很珍惜每一次再逢。
她对着他嫣然含笑。
他亦凝视了她片晌。
接着，徐闻对溪苏交待了几句修行上的事宜后，便让他带着慕雅离开了。
慕雅脚步轻快地跟在溪苏身后，看着他的风袖飘摇迭荡，心情极好。
人生四大幸事，分别是久旱遇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和他乡遇故知。
所以，她今天也算是达成这四个成就中的最后一个啦！
溪苏并未直接御剑，带她回至道学宫所在的浮空岛，而是领她走上了那条崎岖小道。
慕雅不清楚他要带她去哪儿。只是没必要问，她也不想问。
溪苏有意放慢步速，并且时不时地顾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慕雅表示她一直都有很好地跟着。
不过是山路而已，有多难？
小菜一碟！
少顷，二人下到地势略低一些的岩崖上。
慕雅随溪苏走到崖边。
放眼望去，面前依旧是亘古不变的绵延云海，还有……矗立于视线尽头的另一座青山。
美则美矣……
但是慕雅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她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年复百年地与眼前的这片风景朝夕相对，那么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对它……心生倦意……
她享受孤独……也讨厌孤独……
她的通天之路必是一条趣味无边、精彩无限的道路。
如果为仙为神的代价是饱尝千年落寞，忍受万载孤寂。
那她……宁可不要……
无论旁人是不理解，不赞同，还是非议她，都好。
只是她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嗯……她想走的是一条……叉叉道（抱歉，目前她的境界不够，尚未解锁自己的道╥﹏╥）
不过，溪苏是带她前来观云的嘛？慕雅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溪苏一脚踏入了云海之中，旋即转身望着还站在地面上的她。
没有掉下去……
？！！
慕雅一脸蒙圈。不对啊……元婴期之前不是都要借助飞行法器才能凌空飞行的嘛？难道这云是……筋斗云？
厉害了我的大师兄！
慕雅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抓取一把云团，却……扑了个空。
慕雅保持着这个姿势，仰头看向他，眸中满是不解。
看着她这副模样，溪苏蝶翼长睫覆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笑意，如初见那般朝她伸出手。
慕雅没有错过他眸中一划而过的情绪，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讪讪地笑了笑。直起身来，握住他修美的手。
溪苏牵着她向前走，开口道：“脚下是云海古道，对面是天机峰。”碎玉散落一地似的声音。
慕雅连连点头。“那……”她看向脚下区域以外的云团，脸上的意味很是明显。
“那边走不了。不过我护着你，你可以试试。”溪苏凝眸，熟思片刻，答道。
“不必了，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啊！嗯……风景真好！天气也好！高度……额……也不错……”慕雅观测了下脚下的高度，深吸了口气，婉拒了他的好意。
她是想要知道：是不是这一整片天空中的云团都能行走……
但她不想体验一次从高空极速坠落的快感啊……
这就和叶公好龙，但不是真的想见到龙的道理是一样的……
活着不好么？是修仙没有挑战性了？还是人间不有爱了？
所以，谢谢，不用了！
“那日是何乐曲。”溪苏也不勉强，与她携手走至云海中央，停下脚步，极目远眺。
他高高立于云崖之上，衣带翩跹，檀发风舞。流云自他脚边流泻，身下是重重叠叠，形状各异的云墙。犹如铁马入冰河，纷至沓来。
不是真仙，却胜似真仙……
她何其有幸，得以与像他这样的人相识……
慕雅正看着他隽绝的侧脸神游天外，因而，没怎么听清。“啊，乐曲？”什么乐曲？哪里有乐曲？她左顾右盼地寻觅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