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赫带现象：为什么会忽视明显的事物

19世纪末的一个下午，物理学家兼哲学家恩斯特·马赫（Ernst Mach）仔细地观察了一些摆放成一排且颜色均匀的彩色纸。出于对人类感知问题的兴趣，他愣了一下：这些纸条看起来不太对劲，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他把这些纸条分开看了看，再把它们放在一起，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虽然每张纸条本身的颜色是统一的，但是将它们并排放置时，每张似乎都有渐变的阴影，即左边稍微亮一点，右边稍暗一点。要证明图2-1中的每张纸条实际上都是亮度一致的，只需留下一张纸条，把其余的全部遮住就可以了。

图2-1 马赫带

这就是“马赫带”错觉，你也会在其他地方注意到它，例如，在两面墙壁相交的角落，灯光的差异常常会使这里的油漆看起来更亮或更暗。而在此之前，即使这个感知上的事实一直在你面前，你也可能从未意识到过。同样，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注意到远处的山脉看起来会有些发蓝，自从这个现象被发现后，他们就开始参考这个现象作画。但在此之前，即使事实就在他们眼前，艺术史上也完全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为什么我们不能察觉到这些明显的东西呢？我们对自己的感知的观察真的那么差劲吗？

没错，我们的观察力是极差的，即使内省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在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前，我们相信自己对世界的观察是无误的。

我们会在后面学习观察自我感知，正如马赫仔细观察纸条的阴影一样。那么，我们的意识感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 * *

直觉告诉你，睁开眼睛看，世界就在那里：五彩缤纷，狗在跑，出租车在行驶，还有繁华的城市和鲜花烂漫的美景。用眼睛看对你来说似乎毫不费力，而且精确无误，或者说误差极小。你的眼睛和高分辨率的数码摄像机之间似乎没有明显的区别。同样，你的耳朵像是精确记录世界声音的小型麦克风，你的指尖能探测外界物体的三维形状。但是，直觉是完全错误的。我们来看看实际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思考一下：当你移动手臂时会发生什么。大脑依靠成千上万的神经纤维记录肌肉收缩和伸展的状态，但是你对这种风暴般的活动一无所知。你只知道肢体移动了，它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早在20世纪中期，神经科学的先驱查尔斯·谢灵顿（Charles Sherrington）爵士就曾反复研究过这个问题。人们无视存在于幕后的巨大机器，他对此感到震惊。而且，尽管他有相当多关于神经、肌肉和肌腱的专业知识，但当他拿起一张纸时，“我根本意识不到肌肉是怎样的……我毫不费劲并且准确地进行着这一运动”。他认为，如果自己不是神经科学家，就不会有怀疑神经、肌肉和肌腱是否存在的念头。这个想法吸引了谢灵顿，他最后推断，他移动手臂的感知是“精神产物……源自那些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元素……头脑使用这些未知的元素生产感知”。换句话说，风暴般的神经活动和肌肉活动是由大脑产生的，但呈现在意识里的是另一种不同的东西。

为了理解这一点，让我们回到意识与报纸的比喻。报纸上标题的意义是给出了一个简洁明了的概要。同理，意识的意义是将神经系统中的所有活动投射成了一种更简单的形式。不计其数的专门机制在人们的意识范围外运作着，一些收集感官数据，一些发送运动指令，大多数神经则完成最主要的任务：整合信息、预测未来的形势并做出行动决策。面对这种复杂的任务，意识会给你一个宏观性的总结，在诸如苹果、河流和接触的人这类你易于掌控的范围内提供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