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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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具身认知

Embodied Perception

在与佛罗里达美洲豹队的比赛之后,摄像机捕捉到匹兹堡企鹅队中的泰勒·肯尼迪(Tyler Kennedy)正在舔他的曲棍球球棍。这个视频在YouTube上被疯狂转发。曲棍球运动员的反应和普通大众的反应有些不同,你肯定不想让公众看见你舔曲棍球球棍的样子,但是曲棍球运动员的这种冲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运动员和运动器械之间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就比如冰上曲棍球运动员和他的球棍。在冰上曲棍球赛季中,运动员每周手握球棍的时间是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球员手握棒球棒时间的5倍,包括击球练习在内。球棍已成了运动员身体的延伸。大卫·弗莱明(David Fleming)曾在《ESPN杂志》(ESPN Magazine)的“各得其所”(To Each His Own)专栏中,精彩地描述了2007—2008年度最佳球员亚历克斯·奥维琴科(Alex Oveehkin)的经历。弗莱明指出,除了用球棍来传球和射击,奥维琴科还把球棍当作重大打击后支撑自己的拐杖。他双手握棍高挥,像举着警棍一样,在球网前争球……他用球棍敲击板墙,为努力后的队友喝彩,或在一次精彩的救球之后用它敲打守门员的护腿。他用球棍开启又结束了他的替补队员生涯。为缓解近期比赛的紧张情绪,奥维琴科会坐在练习板上,背靠冰面,把球棍放在膝上,像为婴儿盖毛毯一样充满爱意地一圈一圈缠好棍头。冰上曲棍球运动员在火药味十足、对手都身强力壮的赛场上穿着刀锋锐利的冰鞋高速移动,他必须用长棍的一端控制一个微小的目标,一个容易滑行和滚动的目标。这是一项暴力与灵巧兼具的体育运动。


华盛顿首都队的教练布鲁斯·布德罗(Bruce Boudreau)在回忆他的运动生涯时曾说,练习使用球棍就如同截肢者修正、微调自己的义肢一样。他会坐在厨房里,仔细地把武器放在热水壶上熏蒸,为它定制玻璃纤维曲线。然后把它揳在门铰链下面,使它弯曲的弧度刚刚好。再去外面跑一跑,再把它插入雪地里固定棍头。水壶上烧着开水,泡一杯茶,等待雪地将它固定。他会在用来缠绕棍头的胶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位球迷曾递给布德罗一根旧球棍,他立刻认出这是他35年前使用过的球棍。他说:“球棍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这位球迷表示,如果华盛顿首都队赢得斯坦利杯冠军的话,他将会归还这根球棍。

对于长时间使用器械的人来说,将器械融入身体中是有实际意义的。越来越多的研究支持“感知延伸”的观点,就人脑组织行为和感知的方式来看,器械和修复术带来的新能力无异于自然的人体部分。1


成为亚历克斯·奥维琴科会是什么感觉?也许我们可以将他的例子看作比我们试图理解的快餐店厨师的更高阶版。在曲棍球这样的运动中,比赛规则构成了夹具。比赛中要使用符合规定尺寸的球棍,比赛场地要选择符合规定规模的冰球场。但在这样的参数中,个人能发挥无穷无尽的灵活性。我们在一个小小的领域中但凡多精通一点点,都会感到满心欢喜,这是我们的身体借助工具加以练习实现的。要理解这一点,我们要思考在技能实践中我们的注意力是如何架构的,才使工具得以成功融入身体之中。

试想一下,我们使用探针来探索看不见的空间;再想一下,盲人通过手杖敲击地面摸索前进的道路。一开始你感受到探针抵住手掌和手指的压力在变化,你必须解读这种压力的变化,找寻一些还不确定的路线,使你所探索物体的立体空间得以再现。但你在学习使用探针时,你对于探针抵住手掌和手指的压力感知会转变为其他感受。最终你感受到的是探针的尖端直接触及所探索的物体,而你没有关注你手中的感觉。

哲学家迈克尔·波兰尼(Michael Polanyi)分析了我们熟练使用探针的过程,然后发现他必须以新的方式表达“专注”一词:你正在从专注于手上的感觉,变为专注于探针针尖的物体;你只是间接地意识到这些感觉本身而已。就这样,这种解释使无意义的感觉变得有意义,并与原本的感觉保持一定距离,比如探针的长度。因为有意义,我们开始意识到手上的感觉……也就是我们正在关注的感觉。意义存在于探针的尖端,探针本身变得透明,它消失了。你不需要再去解释探针了。实现假体融合的决定性事实在于,在行动和感知之间存在一个闭环:你的感知由你的行动决定,就像我们使用自己的双手一样。让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行为与感知之间的相互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