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神秘艺术家
喀里希大厅很宽敞,即使在地球上也算相当大了,放下两个篮球场应该是很富余的,屋顶的高度至少有十到十五米,周围有一圈两层的回廊,前方是一个大舞台。回廊的廊柱、栏杆、弧形的舞台,以及四周所有的座椅、圆桌和其他家具都是由红褐色的上等红箭木制成的。高高的天花板上有若干组复杂的大吊灯,所有廊柱和墙壁上都有造型各异的壁灯,更多的是遍布大厅的拥有半人高基座的落地灯,无数手臂粗的蜡烛发出摇曳的光芒,虽然不能和地球上的电灯相比,但也足够让整个喀里希大厅灯火辉煌,明亮而温暖。
这是一年一度的克雷丁领喀里希大舞会,喀里希大厅里到处都是人,无论男女,个个都盛装而来,穿着华丽、装饰复杂,男性的帽子有两个脑袋高,女性的裙摆有三个肩膀宽。大厅中间的舞池中,正有几十对舞伴翩翩起舞。由于裙摆的阻隔,舞伴们不得不伸直胳膊才能把手搭在一起,无法过于亲密,据说这有助于维持男女之间必要的礼仪,无论如何,至少让舞者们看起来都挺拔而舒展。
有些人坐在某个地方,但大多数人都拿着一杯酒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和某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聊天,面带笑容,偶尔爆发出大笑。音乐有些嘈杂,为了让对方听到自己说的话,大家时而会把头凑得很近或者干脆大喊起来。在华服的人们中间,也穿插着很多身穿白衣的仆从,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托着酒水和点心走来走去。
在一个角落,任为和张琦静静地站着。
他们已经在云球待了一个月,一直在乡下干着急,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来到了克雷丁领,站在了喀里希大舞会的现场。
任为和张琦选择了两个在萨波农村长大的年轻人作为云球宿主。现在,任为的名字是柯西维·瓦尔,而张琦的名字是特里·根奇。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长年学习绘画,绘画技巧都非常娴熟,这是任为和张琦选择他们作为宿主的原因之一。柯西维·瓦尔是瓦尔公爵的远房侄子,在半年之前,瓦尔公爵就答应柯西维的父亲,把柯西维和他的朋友特里介绍到克雷丁领的贵族圈中。作为绘画者,想要成为画家,进入贵族圈并得到贵族们的赏识是第一步。显而易见,进入贵族圈的机会是张琦选择这两个人作为宿主的另一个原因。
没错,是张琦选择的,他在最后一天才做了最终决定。任为有过其他想法,但他信任张琦。
这位瓦尔公爵也算和地球所有些渊源,他就是地球所的人们在电球中看到巫术审判时曾经被大使者提到过的那位瓦尔公爵的后人。
当年,那位瓦尔公爵被西西弗·廷特女士拒绝后,虽然三天三夜未曾安稳睡觉,但在西西弗·廷特被烧死后,终于还是从巫术中走了出来,娶了某位不会巫术的女人,显然过得不错,家族得到了良好的延续,而且居然发展壮大了。
事实上,经查,柯西维·瓦尔也是当年那位瓦尔公爵的后人。不过,他的历代先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不是长子而无法继承爵位就不说了,但每当父亲去世后孩子们分家产的时候,总是分到最少的家产,这难免让人疑惑,也许和其他支脉的传承相比,柯西维这一支传承的基因确实不怎么样。
一代又一代,碌碌无为的风气在瓦尔家族的这一支中被坚持不懈地传承下来,到了柯西维·瓦尔的父亲这一代,终于变成了纯粹乡下的小农场主。
好在,柯西维·瓦尔的家境也还说得过去,而且毕竟保留了瓦尔这个贵族姓氏,说出来很有面子,依旧能够和现在的瓦尔公爵攀上亲戚。这才有了瓦尔公爵愿意把柯西维·瓦尔和他的朋友特里·根奇介绍到克雷丁领贵族圈的机会。
显然,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正是张琦精心寻找的目标宿主,符合张琦的所有要求:即将离开熟悉的圈子,不容易被人怀疑,拥有多年训练的很好的艺术技巧,有机会在贵族圈中获得声望从而为获得更广泛的影响力奠定基础。
进入云球之前,关于这次穿越计划,大家经过了一番激烈争论。
现在的瓦普诺斯,教宗控制了一切,再要像上次穿越计划一样传播什么思想无疑是一种具有自杀性的高危行为,而组织民众反抗之类的事情更是不可想象。
最简单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方法是去其他大陆做点什么促进社会演化,不一定非要盯着瓦普诺斯;另一个方法是把瓦普诺斯的两个教宗干掉,甚至把遍布瓦普诺斯各地的所有大使者都干掉,无论是赫乎达派还是克其克其派。
但大家争论来争论去,无法就这两个思路达成一致。
首先,去其他大陆是不行的。
一方面,这次穿越计划的直接起因是瓦普诺斯,那里大规模杀女巫、杀猫、杀一切涉嫌亵渎赛纳尔的人或动物,后来还像叶露提到的一样爆发了黑死病——不过在演化时钟下,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疫情高峰已经过去,否则可能就不用争论,进去治病就行了。
另一方面,瓦普诺斯现在的状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变化,看不到自行瓦解的征兆,基本被大家认作是又一次演化的停滞,看不到希望的停滞。
那么,这次穿越计划的最终目的,究竟是要挽救瓦普诺斯民众,还是要推动瓦普诺斯大陆的社会发展?
如果可以置瓦普诺斯的民众于不顾,也不在乎瓦普诺斯的演化停滞,那么就没有十足的必要性去执行这次穿越计划。
不少人认为,虽然瓦普诺斯仍旧是云球星上人口最多的大陆之一,但其他大陆在这一千多年也取得了长足发展,云球的演化前途不一定取决于瓦普诺斯。比如,奇尔斯特大陆就发展得不错。
前期的时候,奇尔斯特大陆的发展不如瓦普诺斯大陆,但这几百年,奇尔斯特正在快速追赶,同时,奇尔斯特民众的生活并没有瓦普诺斯那么恐怖,坐等奇尔斯特大陆的发展超越瓦普诺斯大陆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问题是,很多人觉得瓦普诺斯的现状不能接受,至少孙斐是接受不了的,亲手肇始这种情况的任为也接受不了。
比起瓦普诺斯民众的处境,瓦普诺斯的演化停滞更让张琦接受不了,他不同意从社会演化的角度放弃瓦普诺斯大陆。
如果拿掉瓦普诺斯大陆,再拿掉极端落后的希尔特克大陆,云球上剩下的地方比伊甸园星也大不了多少了,而张琦一贯认为,地理规模和人口规模是社会演化的前提条件。
其实王陆杰也接受不了瓦普诺斯的现状,因为他不得不大幅缩减窥视者计划中的可用窥视范围,越来越多的云球区域成了用户不可窥视的神秘地点,比如所有的赛纳尔审判所和行刑地。
这些神秘地点不是一般用来吸金的神秘地点,而是无论花多少钱都去不了的绝对神秘地点,这种地方固然可以有,但如果太多显然不好,会影响窥视者计划的用户体验。
说实话,王陆杰虽然忧心忡忡,但他没信心第二次穿越计划能够有多大用处,特别是在观察周期或者说窥视者计划开放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至于下一个观察周期,还要度过一个演化周期,应该又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事情,无论现在的计划执行与否,那时云球都肯定会发生很大变化。不过,去做些什么总是聊胜于无,王陆杰想,万一这种情况竟然真的会延续一千年呢?
其次,杀人也是不行的。
杀掉两个教宗肯定没有任何意义,马上会有人接任那让人垂涎的位置,甚至有很多人本来就在期待教宗的死亡。地球所如果这样做,无非是在介入云球的权力斗争。
至于把所有的大使者都杀掉,这事听起来就很恐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瓦普诺斯绝大多数人都信仰赛纳尔,忽然所有大使者都死掉,你以为打击了赛纳尔,可实际上鬼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被云球人所解释。这是证明赛纳尔不存在的证据吗?不,这更像是反过来证明了,赛纳尔不但是存在的,而且因为某种原因正在发怒,需要云球人更虔诚地侍奉。
每个大使者身边也像教宗身边一样,都有眼巴巴盼着他们赶快死好去接任他们位置的人,这些人无疑会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解释,那多半不会是什么赛纳尔不存在的解释。
找到方案很困难,张琦提出了一个想法:文艺复兴。
多数人认为这个想法是个儿戏。难道真的靠几幅绘画、几座雕塑就可以在世界上肇始改变,从而推动世界前进吗?虽然好像地球历史上是有这么一出,但想想看,如果有一种超自然力量在当时当地有所选择,会做出这样一个选择吗?似乎很不可思议。说实话,张琦也没什么信心,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第一次穿越计划时的想法,去播下一个火种,哪怕熄灭了也没关系,只要让别人意识到可以点火就行了。
确实,第一次穿越计划中,在瓦普诺斯,大张旗鼓的风入松、乌斯里都铩羽而归,但除了治病之外其实什么都没做的纳罕却大行其道,被云球人赫乎达、克其克其、图图、斯特里等人利用,最终形成了今天的不幸局面,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历史总要往前走的,不要妄想改变历史。但是,历史有时需要一块垫脚石,让我尝试一下,能不能成为这样一块垫脚石,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张琦说。
大家都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有人提出,在观看那些残酷的审判场面时,谁都难免有一股冲动,所以,任为或者张琦说自己要进入云球去挽救苍生完全可以理解。但平静下来想,地球所两个主要负责人一起进入云球显然是不妥当的,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严厉一点讲,简直就是幼稚,所以,还是应该像第一次穿越行动一样,招募一些派遣队员来执行任务。
但是张琦反对。
张琦说,第一次穿越行动的确启动了云球的演化进程,从这个角度看是成功的。可是换一个角度看,派遣队员们过于能干了,虽然最后都铩羽而归,并未成就什么霸业,但在过程中却把云球搅得天翻地覆,他不认为这是有必要的,甚至认为这是有害的。
穿越计划的目的本来只是想去播下几颗种子,在云球里慢慢长成大树,但派遣队员们却都自己去做了大树,还都是参天的大树,这不符合张琦的想法。某种程度上,张琦同意孙斐一直以来的批评意见,第一次穿越行动对于云球的干涉太大了。
张琦认为,在第一次穿越行动中,所有派遣队员几乎都在云球消耗了自己所有的黄金年华,甚至是度过了一生,虽然是派遣队员自己的选择,但从工作角度而言,这对地球所是不合适的。另外,选择和培训新的派遣队员,从时间角度看也来不及。
至于人选,张琦认为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任为所长并不需要去。应该试试看,是否有可能真的只做很少的事情却产生足够大的影响,是否能够用最小的成本去改变云球世界的走向。
任为一点也不想云球被搞得天翻地覆,同时也不想那么多地球人在云球度过一生,这两点他和张琦的想法一模一样。但关于人选,他不同意张琦一个人去,而是坚持自己要和张琦一起去。
任为总是觉得,瓦普诺斯形成今天的局面,自己是有责任的,不应该让张琦去独自面对。至于两位领导同时进入云球,他认为没有什么风险,大家多虑了。毕竟,地球所的改制已经完成,王陆杰已经是副董事长了,而孙斐了解地球所的所有业务,技术上有沈彤彤就完全可以,何况还有新来的辛雨同和罗思浩协助。
任为建议,自己和张琦在云球期间,可以由王陆杰和孙斐负责地球所的日常工作,他们二位完全可以保证地球所的正常运行。然后,他和张琦还承诺,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在下次演化周期启动之前及时回归,绝不会拖到演化周期启动后。
任为和张琦再三保证,说自己会很小心,并且会和裴东来多沟通,确保自己的安全,如果有意外就随时中断计划,立刻返回地球——何况,这次的宿主选择和任务确定,就是充分考虑了安全原则的,和上次的激进做法不同。
裴东来则保证,他和他的团队可以像之前卢小雷关注任为那样密切关注两位领导,随时准备做意识场解绑动作。
既然如此坚持,地球所没有人能说服任为。
但这一回任为没敢再次擅做主张,而是和王陆杰、张琦、孙斐一起去请示了欧阳院长。
任为想,在第一次穿越计划中,虽然发生了种种意外,但总的来说结果还是好的,达到了计划的目的,云球社会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且从安全角度也算是有惊无险,所以欧阳院长应该会同意第二次穿越计划。不过他也在纠结,如果欧阳院长实在不同意,他是应该放弃还是应该再次暗中行动呢?
面对欧阳院长,张琦强调演化停滞,这次停滞不是对系统进行扩容升级就可以解决的。
而孙斐则大大地渲染了瓦普诺斯社会的恐怖情形,她一再说,云球人也是人,不应该过这种生活。她挑选了若干非常煽情的视频片段给欧阳院长播放。在孙斐心目中,欧阳院长看起来很严肃,其实却很慈祥,一定会被这些视频所打动。
同时,王陆杰也讲了瓦普诺斯现在的情况对于窥视者计划的不良影响。除了用户体验不好涉及赚钱能力以外,他还着重指出,就算用户看不到神秘地点,但总能从云球人那里听说点什么,如果万一在地球社会广泛流传,恐怕会对地球所和云球的社会形象不利。
最终,欧阳院长同意了,但强调要注意安全。
本来,瓦尔公爵说很快就要把柯西维和特里带到克雷丁领,但却耽误了一个月,这让柯西维和特里很心焦。而且,作为穿越者,他们必须在亲人和朋友面前隐藏自己的变化,虽然事先对宿主做了研究,可这也不容易,他们不得不非常小心。
但是也好,柯西维和特里没有浪费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没日没夜地画画。这样做可以让他们将来出现在克雷丁领的时候,能够有几幅拿得出手的作品,同时作品内容又能够符合自己的任务目标,而不是柯西维和特里以前画的那些典型的瓦普诺斯风格。同时,这种异常努力工作的状态,也使他们能够尽量少地和周围的人接触,以免自己露出什么马脚。
现在的瓦普诺斯,几乎所有绘画作品都是描绘纳罕、赫乎达、克其克其以及历代教宗或者国王和贵族的。在那些绘画中,基本不会出现其他人物,偶尔出现的时候,都比主要人物小一号并且面目不清。最奇怪的是,即使是主要人物也一个个面目呆板,好像大家欠了他们的钱。虽然从审美角度很难理解,但这已经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原则,否则就有一定风险。教会从未明示,不过事实上,如果乱画有可能会背上亵渎赛纳尔的罪名。出过不少这样的事,所以没有几个画家愿意尝试。曾经尝试过的画家即使没有被抓起来,也都籍籍无名或者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不良嗜好。
显然,任为和张琦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画真正的普通人,并且尽可能画得漂亮一点。如果说这就会对社会演化有什么促进作用,听起来还是蛮可笑的。任为觉得,这就像自己扔石头搞出来个教宗一样可笑——但是,那确实发挥了作用!
无论怎么想,既然这么选择了,就要去尽力执行。张琦很认真、很努力,任为也一样。
柯西维和特里作为宿主,拥有娴熟的绘画技巧,而任为和张琦作为意识场,带来了地球上那些流传千古的据说改变了世界的名画。当然,这些名画并不是任为和张琦依靠自己的意识场记忆带来的,而是在穿越者缓冲区里存储了完整的高清数据,并且对高清数据进行了分区处理,以便临摹。
对于柯西维和特里的临摹能力来说,这些高清数据足够他们画出有九分甚至九分五、九分八相像的画作,效果看起来都还不错,至少任为和张琦自己认为是这样的。
任为一直困扰于意识场和空体的能力如何协调这个问题,在一个月的绘画过程中,他对此仍然毫无头绪。现在可以说,自己拥有娴熟的绘画技巧,但他清楚,如果撇开那些要临摹的地球名画,自己就没有任何有意义的想法了——当然,画个猫猫狗狗之类的想法偶尔还是有的,如果那也算想法的话。
实际上,关于如何画出充满力量、充满美或者充满情感的作品,任为觉得相当茫然。显而易见,自己拥有了一个绘画者的技能,却并不拥有艺术家的意识场。这让任为相当怀疑,即使临摹名画,即使技巧很好,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仍然没有灵魂、没有感染力,也就没有任何用处呢?
唉,这都顾不上了,反正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大舞会的现场让任为想起了另一场宴会,在图图府上的那次宴会,自己吟出了风月诗的那次宴会,有菲雅的那次宴会——天哪,那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此时的场景和那时并不相同。眼前的每个人都华衣贵服、装束整洁,不像一千多年前那么乱七八糟,到处是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和穿着透明薄纱的女人。这让任为感觉舒服了很多,头脑也清醒得多,不像当时那么晕乎。而且现在他的萨波语水平高多了,心情也不再像当时那么紧张。
“嗨,两位乡巴佬!”毛鲁鲁·瓦尔走了过来,戴着一顶很夸张的高顶帽子,显得脸非常小,配上他矮胖的身体,整个搭配有点奇怪,但却有种让人亲近的喜感。
毛鲁鲁的声音尖细,嗓门很高,这很好,否则在吵闹的音乐声中恐怕很难被听清楚,“柯西维兄弟,特里兄弟,来见见尊敬的特丽卡·洛基廷伯爵夫人和萝葳·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她们二位是克雷丁领最大的艺术赞助人。”
毛鲁鲁·瓦尔身边跟着两位盛装的中年女人,她们的巨大裙摆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使得三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远。这让他们从人群中走过来的一路显得有点艰难。不过,所有的人看到他们时,都会谦恭地让路,做出一个祈祷礼,同时微微躬身。
柯西维知道,瓦尔公爵在克雷丁领地位很高。而瓦尔公爵的儿子,毛鲁鲁·瓦尔,自己的远方堂哥,在克雷丁领的社交界大大有名。在见面的头天晚上,醉醺醺的毛鲁鲁就对自己和特里说:“我有三百个……或者四百个……你们就理解成女朋友吧!哈!你们这些乡巴佬,可能不理解其他词语的含义。”
柯西维和特里只见到了毛鲁鲁·瓦尔,并没有见过瓦尔公爵,瓦尔公爵很忙,对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兴趣,今天晚上倒是见到了,但只是远远地见到了,瓦尔公爵一直陪着纳斯卡国王和王后。
据毛鲁鲁·瓦尔说,父亲已经把任务交给了他,由他负责介绍柯西维和特里给克雷丁领的贵族们。虽然毛鲁鲁觉得麻烦,不过他认为父亲做得对,自己完成这个任务比父亲更加合适。
“毕竟他只是一个……过气的老头……只适合男人,不适合女人……你们明白吗?”毛鲁鲁这么说。
柯西维其实不太明白,当时他看了看特里。特里却并没有露出感到奇怪的神色,他笑着说:“我明白。”
两位夫人脸上都涂了厚厚的粉,这使她们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似是而非,不过柯西维能够明白她们确实是带着满脸笑容的。他赶紧对着两位夫人分别做了一个赛纳尔祈祷礼。虽然当初是他确定了这个形式的祈祷礼,现在却觉得有点别扭,两个手掌合起来的时候,总是莫名地感觉手掌心痒痒的发热。做完祈祷礼,柯西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特里,特里脸上也带着笑容,但没有脂粉遮盖,显得真实了很多,他也刚刚做了祈祷礼,正看着两位夫人。
“这位是柯西维·瓦尔,我乡下来的堂弟,据说他的祖父的祖父和我的祖父的祖父是兄弟还是什么,反正他姓瓦尔,他父亲来找我父亲……哈哈……”毛鲁鲁似乎觉得这很可笑,话没有说完。
“这位是特里·根奇,柯西维的朋友,都是乡下人。”毛鲁鲁停下了笑声,抬起手指点着他们两个,接着说,“不过,洛基廷伯爵夫人,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你们都看到了,他们合作画出来的那幅画,那幅洗澡的女人……”他夸张地耸了耸肩,双手举在空中,瞪大眼睛,扬着眉毛,手指不停地轮转,似乎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可真是,有感觉!相当有感觉!”
“有感觉……哈哈哈!”洛基廷伯爵夫人大笑起来,“我的小毛鲁鲁,你可是要继承公爵爵位的人,不害怕被你父亲剥夺继承权吗?”说着话,她抛了一个其意不明的眼神给毛鲁鲁。
洛基廷伯爵夫人是一个身材非常匀称的女人,腰束得很紧,加上巨大的裙摆,使她看起来很端庄,但脸上的笑容却很肆意。
毛鲁鲁也大笑起来,他伸手抓住洛基廷伯爵夫人的手,亲吻了一下,“还有您嘛!我怕什么。”
毛鲁鲁转过身来,对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说:“这位是费斯尔斯伯爵夫人,整个萨波最富有的人,整个西瓦普诺斯最富有的人。这位是洛基廷伯爵夫人——”他扬了扬眉毛,“我们的特丽卡,是大使者最喜欢的女人。”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赶忙又行了一次赛纳尔祈祷礼。“费斯尔斯伯爵夫人,洛基廷伯爵夫人。”他们都恭敬地打了招呼。
“我说,”费斯尔斯伯爵夫人显然没有洛基廷伯爵夫人那么喜欢笑,她一脸严肃,“柯西维·瓦尔先生,特里——这位先生姓什么?”她转向毛鲁鲁问道。她不仅比洛基廷伯爵夫人严肃得多,个子也高了不少,而且很瘦削,脸形长长的,再加上细长上挑的眼睛和高耸挺拔的鼻子,看着让人有点紧张。
“特里·根奇。”特里接话说,脸上带着微笑。
“对,特里·根奇。”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柯西维·瓦尔先生,特里·根奇先生,毛鲁鲁邀请我看了你们的画。我想知道,你们的老师是谁?费切尔男爵还是巴哈尔教授?”
“啊——”柯西维迟疑了一下,“是森希特·胡克老师。”
“森希特·胡克?”费斯尔斯伯爵夫人皱了皱眉,头扭向洛基廷伯爵夫人的方向,“那是谁?”
“不知道。”洛基廷伯爵夫人嘟起嘴,摇了摇头。
“某个乡下老头。”毛鲁鲁说。
“我说嘛!”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在你们的画里,我看到了费切尔男爵和巴哈尔教授的一点技法,不过我不相信费切尔男爵和巴哈尔教授会让学生画出这样亵渎的画作。”她也翘起嘴唇,但抿得很紧,不像洛基廷伯爵夫人那么可爱,“要知道,你们这样绘画是会被大使者斥责的。”
“说不定会被烧死……哈哈哈!”洛基廷伯爵夫人又笑了起来。
“和我可没有关系。”毛鲁鲁撇了撇嘴。
“不过,”费斯尔斯伯爵夫人接着说,“虽然有些危险,我还是愿意资助你们其中一位。”她扭过头,对洛基廷伯爵夫人说,“你也资助一位,这样风险比较小,大使者不会动你的人。”
“大使者要是动我的人,我就掐死他。”洛基廷伯爵夫人笑着,白了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一眼,“我就知道,你早就欲火攻心了,却拉着我来垫背。”
“不,”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仍然很严肃,“你是个花痴,我却不是。”她说,“我看到了他们的前途。”
“前途?”洛基廷伯爵夫人说,“你说他们有前途——”她愣了一下,好像很吃惊,“哈哈哈……”她笑得弯下了腰,用手捂住了胸口,只过了几秒钟,她就因为笑得太厉害而咳嗽起来,“咳,咳……哈哈……咳,咳……”咳嗽声和笑声掺杂在一起,交替着出现。
费斯尔斯伯爵夫人静静地看着洛基廷伯爵夫人,说:“你早晚会笑死自己。”
“对,”毛鲁鲁说,“可能是在卧室里。”
“卧室里……”刚刚消停了一点的洛基廷伯爵夫人愣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卧室里……”这次似乎有些准备,她没有再咳嗽。
“不过,洛基廷伯爵夫人笑得也有些道理,他们能有什么前途?”毛鲁鲁没有再理会洛基廷伯爵夫人,转头问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似乎态度还挺认真。
“你介绍他们认识我们,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有前途吗?”费斯尔斯伯爵夫人问。
“天哪?”毛鲁鲁说,“您说什么呢?”他耸了耸肩,“柯西维是我的堂弟,去年他父亲给我们家送了两大车红薯。虽然没什么用,最后都喂猪了,但他父亲来的时候从车上掉了下去,摔断了腿。我父亲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答应了他父亲的请求,要带他来克雷丁领。可父亲又把这事交给了我,我也没办法啊!”
毛鲁鲁走到柯西维身边,拍了拍柯西维的肩膀,接着说:“我可不认为他们有前途,但是我看他们两个都挺帅的,而且好歹也算是搞艺术的,你们一定喜欢。是不是?我亲爱的夫人们。”
“送红薯……哈哈哈……摔断了腿……哈哈哈……”洛基廷伯爵夫人找到了新的笑点,又笑起来。
“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表情中多少带着些鄙夷,“他们是很帅,这很重要。他们也不会绘画,这也没错。但是,我确实认为他们很有前途,这可能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能力。你们就等着看吧,我的话会应验的。”
柯西维忽然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开始呕吐。
毛鲁鲁吃了一惊,伸手在柯西维的后背上拍了几下,“我的乡巴佬堂弟,你怎么了?”他问,一边抬头向远处望了望,然后挥了挥手。
几个仆从迅速走了过来,开始打扫地上的呕吐物。
“你喝酒了吗?”毛鲁鲁有点不解,“我没看到啊!看来你偷偷喝酒了——当然,这里的酒可不是你们乡下的酒能比的。”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伸出手拍了几下柯西维的后背。
特里正扶着柯西维的肩膀,“没有,没有。”他说,“柯西维没有喝酒,不过,他有呕吐的毛病。”
“好吧,”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这我可不喜欢,我卧室里的地毯是乌辛瑞玛的顶级熊毛毯,吐脏了多可惜!”她转向洛基廷伯爵夫人,“他归你了,我能感觉到他有点神经质,和你比较般配。我来资助这位特里·根奇先生,他比较合我的胃口。”
“我卧室里的地毯难道比你的差吗?”洛基廷伯爵夫人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我没进过你的卧室,除了你自己,那不是女人要进去的地方。”
“是吗?这倒不一定。”毛鲁鲁说,他停止拍柯西维的后背,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轻轻拍了拍。柯西维已经好多了,慢慢地抬起了身,地上的呕吐物也已经被仆从们打扫干净了。
洛基廷伯爵夫人把眼睛转向柯西维,看着他,又嘟了一下嘴,说:“我倒也无所谓,看他可怜的样子,我还挺心疼的。”
“我知道你会心疼。”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所以说他归你了,你有的是时间去心疼。”
“慢着,慢着。”毛鲁鲁说,“啊——不,我不是说这个,你们当然可以自由分配,我不会干涉的,我也干涉不了。”他竖起双手,表示自己无意对费斯尔斯伯爵夫人的分配方案发表任何意见,“但是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前途?”
“对啊,我的萝葳,”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我也想知道呢!”她看着费斯尔斯伯爵夫人,显得很好奇。
“特丽卡,”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毛鲁鲁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想想看,他们画的画,毛鲁鲁是怎么说的?”
“毛鲁鲁是怎么说的?”洛基廷伯爵夫人重复了一遍,扭头看毛鲁鲁,“你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毛鲁鲁也问,显然他想不起来自己说什么了。
“你说,有感觉。”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
“有感觉?”毛鲁鲁扭头想了想,“那幅洗澡的女人?对,有感觉,相当有感觉!”
“显然,他们能把女人画出感觉来。”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我看了那幅画很久,他们有一种神秘的技能。”
“巫术!”洛基廷伯爵夫人说。
“嘘!”毛鲁鲁急忙把手指竖在嘴前,“别瞎说。就算大使者拿你没办法,最好也不要惹麻烦。”
“特丽卡,你如果不及时笑死自己,迟早会被大使者烧死。”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冷冷地说。
“那全城百姓都会来的。我们的特丽卡被扒光了,带着镣铐,拴着铁链,在火焰中奔向地狱,我的天哪!”毛鲁鲁说,眼睛瞪得很大,似乎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克雷丁领会沸腾的。”
“想想看,我们的女孩子要嫁人之前,总要把画像拿去给人家看,这决定了对方要多少嫁妆。”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可现在那些画家,都把姑娘们画成教宗的侍女。虽然充分表现出了姑娘们的虔诚,但却经常会被未婚夫家多索要嫁妆。”
洛基廷伯爵夫人和毛鲁鲁都在听。特里也在听,很平静,但柯西维一点也不平静,虽然已经不吐了,可看起来似乎很难受,随时都会再次吐出来。
“我们还会把自己的画像挂在客厅里,当然,也是画成教宗或者大使者的侍女,最多画成纳罕的侍女。”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祈祷礼,“更不要说,我们的画像还会被挂在王宫宴会厅、教会休息室、美术馆里,还有现在的喀里希舞厅里。”
费斯尔斯伯爵夫人盯着柯西维,慢慢地转向特里,“他们,”她说,“能够让姑娘们付出更少的嫁妆,而让我们更加吸引人。”
“对!对!”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有点兴奋,伸出手指着费斯尔斯伯爵夫人,“你说得对,那些画家把我画得像木头一样,还是一块陈年的旧木头。”她看起来很生气,“我可以让柯西维·瓦尔先生和特里·根奇先生画我的画像,只有我自己,没有大使者,没有教宗,没有纳罕,只有我自己,然后挂在我的卧室里!就像那幅洗澡的女人——天哪,我多么诱人啊!”洛基廷伯爵夫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并陶醉在其中。不过瞬间之后,她似乎觉得不妥,做了一个赛纳尔祈祷礼,“就算是侍女也没关系,但要有感觉。”她补充说。
“他们的画能够让女人变得漂亮。”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你们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大的力量吗?”
“对男人也有力量!”毛鲁鲁说。
“对男人吗?”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只有对你这样的男人。”她的口气里多少含着些轻蔑。
“哈哈——”毛鲁鲁不以为意,“你丈夫也会喜欢,我认为他一定会喜欢。你不觉得吗?”他扭头看看洛基廷伯爵夫人,“尊敬的洛基廷伯爵夫人,可爱的特丽卡,您觉得呢?”
“我觉得——”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毫无疑问。”
“哼,”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好吧,如果大使者也喜欢,那可就彻底解决问题了。”
“大使者会喜欢吗?”毛鲁鲁看着洛基廷伯爵夫人问,“我只知道国王一定会喜欢,他一个月要用掉不少铅粉呢!”
“这个——”洛基廷伯爵夫人似乎有点拿不准,“大使者很白,用不着铅粉。不过我猜,要是能让大使者的胳膊和腿显得结实一点,他一定会喜欢。”
“从你们的作品里能看出来,你们一定很了解女人。”费斯尔斯伯爵夫人盯着柯西维和特里说。
“嘻嘻,了解——”洛基廷伯爵夫人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声音并不大,样子显得可爱多了。
“了解女人?哈哈哈——”毛鲁鲁的笑声就大多了,“他们了解女人——天哪,你们见过女人吗?”他转过身子问柯西维,“我是说真正的女人,乡下妞儿可不算。”
柯西维没说话,特里说:“谈不上了解女人,但我们村子里的女人,喜欢我们的画和诗。”
“画和诗?你会写诗?”费斯尔斯伯爵夫人问。
“会一点。”特里说。
“写过什么诗?背诵几句来听听。”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
“好。”特里说,“咳咳。”他还清了清嗓子,抖动了一下身体,摆出了背诵的架势。
“你的声音在寂寞的时空穿行,带来宇宙另一端的信息,虽然我听来已面目全非,但我的忧郁已随之消融,而我最微小的一抹喜悦,也在这声音里粲然生辉。”
“我见到你的时候,天色变幻不定,云端传来一声欢呼,我惊诧于眼前的奇迹,竟呆呆地默然不语。当我清醒的时候,刚刚举起我的手臂,身穿彩色羽衣的你,竟已如风一般消失了。”
“我在林中徜徉,林中花叶繁茂,美不胜收,可是光线却如此暗淡;我看不到太阳,因为太阳在枝叶之上,我听不到河流,因为河流在树林之外。”
“我的花朵,允许我吻你吗?要知道,我渴望了这么久,而我已失去了太多,连我的吻都充满了苦涩。”
特里的脑袋微仰,盯着大厅上方的拱顶,那里有着复杂的赛纳尔风格绘画。
背诵了一段,他停下来,头也低了下来,看了看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和洛基廷伯爵夫人,她们似乎有点吃惊,听得很入神。特里仿佛受到了鼓励,重新仰起头看着拱顶,继续朗诵。
“我的情人,我去看望你的时候,大地还笼罩在晨霭之中,马车窗外掠过梧桐、刺槐和白杨;她们像悲伤的少女,默然站立在料峭冬天早晨的寒气中。她们凋零的手臂轻轻挥动,把悲伤轻轻地撒在空气当中,就像少女们投向情人的目光。我也被这悲伤所感染,忧郁的心摇曳不定。”
“我的情人,我全部爱情的所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今天的感觉和以往的感觉有所不同吗?而我从你那里归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划破天际、从飘渺的宇宙深处鼓涌而来的一片激情吗?”
“我读书绘画的时候,你像精灵一样蛰伏在我的心里;我打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你像窗外传来的泥土的新鲜气息一样,飘满了整个房间。”
“你的形象犹如精灵绕过缠绕的花枝,轻轻地来到我的面前,伸出温柔的手指拂过我睡眠的鼻息,我全部美好的情感,在这静谧的时刻勃然升腾,充满了我的心灵。”
特里脑袋又低了下来,看着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和洛基廷伯爵夫人,脸上是期待的表情。
“天哪!”洛基廷伯爵夫人说,“还过得去——这是你写的?看不出来你还写得出这样的诗。”她把目光从特里的脑袋一直移到脚下,仔细打量这个乡下小伙子。
“这诗——好吗?”毛鲁鲁说,“我没听出什么。”
“你能听出什么?”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一眼也没看毛鲁鲁,而是盯着特里,“特里·根奇——我喜欢你。特丽卡,”她转向洛基廷伯爵夫人,“我们说好了,特里·根奇归我了,这位柯西维·瓦尔归你,他会呕吐,我可受不了。”
“我的天哪!”洛基廷伯爵夫人说,“柯西维·瓦尔先生,难道你不写诗吗?难道你不能也背诵两首诗吗?”
“我?”柯西维脑子在转。
柯西维和特里一样,进入云球之前背过一些诗。他并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背这些诗,特里让他背他就背了,画家嘛,背些诗似乎也是应该的。现在看起来果然是有些用处的,不过柯西维却想不起来了。确切地说,他想起来很多,但那些词都被打乱了顺序,胡乱地堆在脑子里,似乎不能称之为诗了。柯西维很想打开鸡毛信查一查穿越者缓冲区,可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做。
特里从背后捅了捅他的腰。
“好吧,我——”他努力地回想,“我试试,我试试。”他很勉强地说。
“我的神祇,我到处在寻找你,耗尽了我的青春。当我来到你歌声的源头,我的皮肤已布满皱纹,头发也都花白了,而我的面前,还耸立着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上画满了奇怪的图案,仿佛都带着神秘的启示,可我由于常年的劳累,头脑已没有年轻时的敏锐,我已不想去领会我领会不到的神启,我只想穿过围墙,进入你的城堡。”
“那边有一扇门,可我却打不开它。门边刻有铭文,可我却不识得这铭文。我呆坐在门边苦思冥想。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是一片深重的青灰,我的心如同一团乱麻。我生命中的一天就这样又消逝在那浓浓的暮气中了,我这样消耗了我的青春,还要这样消耗我的老年!”
“你的歌声为什么让我如此沉迷,可我根本不懂得它的含义。我的万能的神祇,在我心中那烈烈的火焰,你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吗?”
柯西维的声音有点颤抖,磕磕巴巴,他感觉到特里似乎又在他腰上捅了一下,不过他没搞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毛鲁鲁严肃起来,这次仿佛听懂了。
“还有吗?”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冷冷地问。
费斯尔斯伯爵夫人的语气似乎不太友善,这让柯西维愈发紧张了。他在脑中使劲地搜索,看看还有什么诗。倏然之间,一首诗蹦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终于下了决心,再也不去朝圣拜神了,我要在家砌我的婚房,我要永远离开朝圣的道路,再也不听神祇的音乐。我要把我的婚房砌得金碧辉煌,用金子砌地基,用美玉砌墙,用钻石装饰窗户,用鳄鱼皮当作壁纸。”
“我亲爱的人,你肯到我的婚房来住吗?你肯当我的新娘吗?”
“你是否还要在朝圣的道路上等我?你是否要顽固地等个通宵?当东方露出微红的晨曦,你还强忍着睡意,睁着疲倦的双眼,遥望我曾走来的方向,有多少次呢?我和晨风一起走来,有时赶在晨风前面,天空还全是黑夜的深沉,有时我姗姗来迟,只够和你共进午餐。”
“可是现在,我亲爱的,你还在等吗?你等到太阳再次西沉的时候,也不会看到我的影子,我太忙了,我要砌我的婚房,我要找金子、玉、钻石和鳄鱼皮。”
“你肯收回你欲穿的望眼,移动你疲倦的脚步,来到我的婚房周围走一走吗?我知道我的渴望是虚幻的,你一定不肯住进这房子,你看到忙碌的我,自我欣赏的微笑,渴盼婚期的眼神,你会愤然而去的。”
“你让我重新走回那条路吗?不,不可能了。那条路崎岖坎坷,又遥无边际。我们每次不都半途而废吗?每次都饥肠辘辘,困顿不堪,我们无法带上足够的食物,我们刚刚走出我们居住的领地,就不得不回来填满我们的肠胃,而我们就为了那飘渺的音乐,那谁也未曾真正听清楚的音乐。”
“不了,永远不了。除非我们能带上足够的食物,除非我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带给我健康的安宁,除非我的房子盖好了,我的新娘在里面快乐地生活。”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你就走吧,我的爱情也许行将消失,但是我将得到我的生活。我要守着我的新房,等候我的新娘,我宁愿在深夜里痛苦,也不愿在旅途上死去。”
“特丽卡,看来柯西维·瓦尔先生的确适合你。”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只有你才能让他安全地活着。”
洛基廷伯爵夫人似乎在发呆,没有接话。
“还有一个问题,”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这个问题将决定柯西维·瓦尔先生和特里·根奇先生是否真的有前途。”
“什么问题?”特里问。
“你们能把女人画得很有感觉,特里·根奇先生还能写出让人心动不已的诗歌,这位柯西维·瓦尔先生的诗歌是另一回事,但他的绘画也还可以。不过,你们画的那些女人我们从未见过,不知道你们是否画得像她们本人。能否在把女人画得很有感觉的同时,也能够像这个女人,这是一个问题。如果不像本人,都是一个模样,就算是有感觉,就算是都在洗澡,那也不好,总要认得出来才行。”费斯尔斯伯爵夫人说。
“可以,没问题。”特里马上回答,“没问题,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我可以保证,既有感觉,又像本人。”
柯西维没有说话。他听到了特里的话,知道特里说的没错。柯西维和特里本身的绘画能力就可以保证画得像本人,十多年的绘画训练不是白费的。至于有感觉,在进入云球之前,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向辛雨同学习知觉通感。其中最重要的一课是如何在视觉中展现嗅觉。只要在绘画中做很细微的调整,就可以传递出所谓的感觉——掺杂上某种气息,包括人类并不能描述的气息,比如荷尔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