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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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她紧接着说:“拜师可是很隆重的一件事,要敬茶,受师训。”

“就跟小哥儿学一下,亦要拜师吗?”施明明赶紧说,他可想起他们的那个师父来,满身傲气,独爱苏秋成。

“韵儿姑娘若是不愿意,便不能跟着我学。且韵儿姑娘既有天赋,说不定比我画得还好。”顾娇垂头,手腕轻移,将笔轻轻落下,不过寥寥数笔,一条肥嘟嘟的红鲤鱼在手下恣意地游着。

南韵儿一口气哽在喉间。

施明明瞅着南韵儿气极的样子,也有些诧异小哥儿的脾气怎么不似往常那般温和。明明平日里小哥儿十分好说,他和施白白有时候问他技巧,他也并不隐瞒。怎地到了韵儿表妹,便要拜师了。

最终南韵儿没有拜顾娇为师,自己寻了一处地儿,兀自画起来。她画的自是高洁的梅兰竹菊,比起顾娇画的那些肥鲤鱼要高贵上许多。

顾娇不说话,自顾画着。时间本就不够用,她可还要帮阿孤挣钱娶媳妇呢。至于那个南韵儿……哼,虽然她在娘亲眼中是个扶不起来的娇养姑娘,却还能看出南韵儿方才对她的不屑,虽然不过一瞬,她却是记下了。南韵儿,配不上阿孤。阿孤值得更好的姑娘,最好长得俊俏,性子温柔,家世清白,最好还有些家底的。

阿孤从外头进来,南韵儿忙扔了笔,招呼他:“云大哥,你来看看我这画得可好?”

顾娇却在一边不冷不热道:“假如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画得好,便不要画罢。”转头却对阿孤说,“你来看看,我这鲤鱼画得还好吗?”

南韵儿又是一口气哽在喉间。

阿孤自是不会去理睬那南韵儿,见顾娇招呼他,正合他的心意。自是走到顾娇身后,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瓷盘中那尾即将完笔的鲤鱼,笑道:“却是正巧。”

而后弯腰,轻轻地在顾娇耳边说:“总是画这一尾鲤鱼,累不累?”

顾娇摇摇头:“不累,只要想到可以卖钱,我就不累。”

还真是个小财迷。阿孤宠溺地轻笑:“若是累了,便出去走走。”

那厢的南韵儿差些没将画笔捏断,一株梅花也画得凌厉异常。南韵儿比起施明明和施白白,的确要好上太多。几株梅花灿烂地在陶坯上绽放,却是少了几分高洁,多了几分匠气。

这些日子阿孤在外头也没有白跑,了解一些为何苏家独大,而其他家却只能瓜分剩下的缘由。原来这冥州以前并不盛产瓷器,是七八年前从京城退下来一位权倾朝野的大臣,名字中有一个“梅”字,自己又分外的推崇“梅兰竹菊”方能显现君子的高贵气质。人虽然退下来了,却不甘寂寞,大力推广冥州瓷,更喜在瓷器上画梅兰竹菊,尤已梅花最甚。他在位时本就门生众多,遍布朝野,恩师推广冥州瓷,门生自然得供着,是以一时冥州瓷畅销大月朝。他更为此设了教授作画的学堂,他的小儿子亲自教授作画,那苏秋成脱颖而出,青出于蓝胜于蓝,一手梅花画得出神入化,更得他的赞赏。是以那些门生自是推崇苏家的瓷器,而旁的那些不过东施效颦,粗制滥造罢了。

南韵儿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她自小没有娘亲,爹却是酒鬼,家中一贫如洗,若不是靠着姑母接济,早不知道被酒鬼爹爹卖到哪里去了。这回姑母告诉她,云孤飞无父无母的,只带着一个弟弟,看着还能挣钱,让她把握机会。她来了施家,觉得云孤飞高高大大,看着的确也能挣钱,却一次次因了那体弱的弟弟而忽视她,心中更加发誓,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将云孤飞勾进她的温柔乡中。

想到这里她倒是不气了,只自去灶房,又亲自擀了面,做了爽口的小菜,还尽量对着顾娇笑道:“小哥儿若是饿了,尽管使唤韵儿。”

顾娇却只淡淡道:“我不想吃面,想吃馄饨。”

南韵儿:“……”她忍,她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是受顾娇一些脸色,比起之前在家中受的那些苦可要好多了。

如此想着,她放柔了脸色:“馄饨我暂时还不会做,不过我会学着去做的。”

顾娇淡淡地睨她一眼,没有回应。当她看那些话本子都是白看的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一个南韵儿,还想与她玩后院中的花样,她可不是吃素的。

南韵儿可怜巴巴地咬着唇儿出去了,施明明和施白白在一旁咬耳朵:“我怎么觉得小哥儿似是很不待见韵儿表妹?”

施白白忽而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莫不是小哥儿有龙阳之好?”

施明明瞪大眼睛,看看顾娇,又看看阿孤,还真的是耶,顾娇一副总是依赖阿孤的样子,而阿孤看向顾娇的眼神也似是有些怪异。他又想起二人从远处而来,落脚在此处,绝口不提家人和故乡,他忽而觉得,施白白似乎聪明了一回。

眨眼便是过了七月中,临近八月,施家再次烧窑,出了一批鲤鱼瓷盘。

数日后的清晨,苏秋寒高欢才起来,繁杏端了铜盆,正要伺候两人梳洗,外头就传来红梅的声音:“大姑娘,大姑爷,公子有请。”

苏秋寒倒是诧异,苏秋成一直是冷冷清清的性子,没有事极少出自己的院子。

她顾不上梳洗,只绾了头发,便匆匆过去。

苏秋成穿着素青的衣衫,半坐在玫瑰椅上,面前的圆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竹篮子。苏秋寒偷偷瞧了一下他的脸色,还是如往常一般冷淡,一颗心忐忑,走近他:“秋成,你可用过早饭了?”

“这只鲤鱼瓷盘是怎么回事?”苏秋成盯着她,开门见山。

只见竹篮子里头一只素白瓷盘,一尾胖乎乎红艳艳的鲤鱼在盘中畅游,看上去赏心悦目。虽然瓷盘的质地不怎么样,但因着有了这尾红鲤鱼,倒是让人全将注意力转到它身上,看了便满心欢喜。

苏秋寒有些莫名,却觉得这尾鲤鱼与那日那只胖嘟嘟的猫是异曲同工。

“这有何不妥吗?”

“一早那焦家便差人将这鲤鱼瓷盘拿与我,问我既出了如此有意头的新品,为何不放在他家的商铺售卖。”

苏秋寒有些茫然:“焦家一向不是只售卖梅兰竹菊的瓷盘吗?”

苏秋成盯着她:“你是当真不知?”

苏秋寒噤声。

“三年前秋闱,冥州出了一位寒门状元,人人都说他是鲤鱼跳龙门。如今秋闱将至,这鲤鱼瓷盘一出,博意头的意味很重,那些书生,定是争相抢买。”

苏秋寒讪笑:“不过是一时盛景,奈何不了我们。何况之前你不是说过,这些难登大雅之堂。”

“我是说过。但我更说过,这些琐碎事情,不要来烦我。近日我要闭关作画,我希望我出来的时候,这些事你已经办妥。”

“你自放心。”苏秋寒立下军令状,将那装了鲤鱼瓷盘的竹篮拎出去。

苏秋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中,方才挺得笔直的腰肢忽而软了下来,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闭着双眼,缓缓地吐了口气。

麻烦,真是麻烦。

……………………

苏秋寒再次来到那间杂货店。这回,她瞧清了那陈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皆有”二字。那掌柜娘子照旧在擦拭门框,像是很闲的样子。

这回苏秋寒放低了姿态:“掌柜娘子,这是我从有德居买的点心,您尝尝可好吃。”

掌柜娘子朝她笑了笑:“苏大姑娘,那卖鲤鱼瓷盘的可没在我这里卖。”

鲤鱼瓷盘的确没在皆有杂货店卖,那是一个长得黑黝黝、高高大大、操着蜀州口音的小伙子蹲在冥州城外太合山的静安寺卖的。那焦家的旁族刚好有人在埋头苦读,一时昏了心智,清晨去爬太合山,想清醒清醒,却瞧见数尾鲤鱼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有如鲤鱼跃龙门,当下大喜,将浑身的钱财都给了那小伙子,买得了十只鲤鱼瓷盘,希望凡事十全十美。瓷盘才拿回家去,那人的娘亲瞧着欢喜,又将瓷盘拿给别人看。刚好焦家的嫡长孙焦佐亦打算在今年的秋闱下场,他的母亲焦黄氏瞧见旁族得了这鲤鱼瓷盘,自己也想买,赶到静安寺时却只剩一只。回到家中越想越觉着自己儿子的运气很可能会被旁族抢走,和自己夫君焦达吹了吹枕头风,那焦达便气势汹汹地寻了个由头,质问苏秋成来了。

苏秋寒当下便使了下人,去寻那个操着蜀州口音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