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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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阿孤猛然将她一拉:“从这边走更快。”

老牛车轱辘一转,又是一顿左转右拐,巷子深深,顾娇仍是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火星味,她抬眼看去,只见黑烟腾起,火光冲天。这等火势,怕是难以救下了。

近了,近了,再拐一个弯,便是城隍夫人的后殿了。

一只黑狗,慢悠悠地从狗洞里钻出来,不偏不倚,挡在正前方。

阿孤猛然一勒,幸得老牛笨重,只略略歪了歪,稳稳地停在黑狗前面,顾娇却差些没撞到阿孤身上去。

只是,怎么多了一堵墙?

顾娇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喊,焦热的感觉越发的逼人。

阿孤干脆爬上牛背,直起身子站在牛背上,扒着墙头准备翻过去。顾娇不甘落后,一手拉住了阿孤的裤腿……

两人对视片刻,阿孤苦笑一声,将顾娇拉上来。

两人才站稳,扒在墙头上,正欲使力翻过去,忽而见从后殿中冲出两个人来,一个略瘦小,穿着道姑服,另一个却是黑色劲装的男人。不过须臾,黑色劲装男人猛然飞起一脚将小道姑踹倒,而后从身上拔出刀来,一刀刀地刺向小道姑。

小道姑瘫倒在地上,男人飞快将小道姑拖进后殿中,左右看了一下,而后翻墙而去。

所有的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间,顾娇被阿孤捂住嘴巴,躲在老牛肚子下,温热的泪水缓缓流进阿孤的手掌中。

良久,阿孤松开手,轻轻抚去上头的泪水,柔声道:“这世上,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还有许多。”

同样无能为力的,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清平镇不大,镇上只得两家小小的客栈,客栈虽小且简陋,房间潮湿逼仄不说,连带床铺都带着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年过花甲的掌柜一脸皱纹,唾沫乱飞,吹嘘着自己的客栈:“我们家这客栈虽然小,但往上数两代,还住过逃难的皇帝呢。虽说那皇帝最后被诛了,但也算御用之物嘛。收你们每晚二十文不贵不贵啦。”

阿孤将二十个铜板数给他,他笑眯眯的接过了,快速地数了数,又道:“我家老婆子向来做得一手好馄饨,也不贵,两文一碗,两位来两碗?”

四个铜板又从阿孤手上到了掌柜手中。他笑眯眯道:“两位客官先歇着,馄饨随后就到。”

老旧的房门吱嘎一声被关上了。

顾娇呆呆地坐在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一声不吭。

阿孤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从货担里抽出一张薄薄的褥子来,小心翼翼铺开。又从货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吹了火折子,点了熏香。

像是山野上热烈绽放的百合,熏香很快弥漫整个房间,将方才的潮气一一驱赶出去。

顾娇回过神来,满是歉意地看向阿孤:“阿孤,我……”

阿孤摆摆手:“人之常情。”

外头掌柜的叫道:“客官,馄饨来咯。”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进了房,上头点缀着翠绿的芫茜,皮薄肉厚,看上去很是美味。吃过馄饨的顾娇困极,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她的气息极匀,因蜷缩着,显得身量更加的小,薄薄的衣衫勾勒着她瘦削的后背,右手被压在下面,露出一段似藕段的肌肤来。她的睫毛浓密,微微翘着,衬着上方的淡眉似远黛。此时脸上虽然抹了黑,他仍然记得她光洁的额头,小而玲珑的鼻头,还有不点而红的朱唇。

是个天生的美人。

这些日子,她由开始的惶惶不安、时而委屈、惊诧、尝试到如今的接受,倒不像是那些他见惯的大户人家姑娘,瞧见他便先撇了嘴。

倒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呢,不扭捏,不矫情,娇憨,像撒娇时的阿白,还有一颗良善的心,也有严正言辞的时候。

她的未婚夫可真是错将珍宝当朽木了。她明明值得,被人将她捧在手心,如若珍宝。

阿孤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她全身心地信任着他,他倒是有些苦恼了。若是以前,他倒是不怕,但经了刘俏俏这一出,他之前攒的银钱都没了,还将货物典当了不少。如今手上除了所剩无几的铜板,便还有那寻人的公子哥给的银锞子了。

想起银锞子,他皱起眉头,从怀里掏出来,在灯下仔细打量,银锞子已然变了形,但他仍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小小“顾”字。

******

鼎州顾家。

顾家二爷顾沾白,向来逍遥。生意由大哥和大侄子操心着,中馈由大嫂主持,他每月月银虽然只有百两,但不管他买任何东西,都可以将单送回顾家,用不着他操心。

是以他乐得逍遥,每日里和小妾们逗逗趣,和二太太玩玩吃醋,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便是儿子女儿们的婚事,老爷子也一一有安排,他更是乐得清闲。

一直到大侄女的婚事出了岔子,老爷子气糊涂了,要去出家当和尚,大哥赶着去劝解了,半个月没回来。大嫂则因大侄女逃婚,竟然病倒了,就连中馈之事,二太太也忙着接过手了,哪来的空闲和他吃醋。

一时之间,偌大的顾家只剩了年仅十四岁的顾源撑着,虽然顾家管事个个都是能人,但好歹要个顾家人出面,他那些还在学堂里读书的儿子们被顾源纷纷赶出去学着管事了,就连他,也被大哥几封急信催着,让他盯着些。

顾沾白不以为然,顾家根基雄厚,两百多年的基业,历经数代都岿然不动,如今一个小小的风浪,哪能击倒顾家呢?

他自然是照旧当他的万年老二,照旧和小妾们调笑。

那天太太忽而亲来拽他,一双眼红肿,声音嘶哑:“珠儿,珠儿怕是不行了!”

小妾们噤了声,看着夫妻俩跌跌撞撞而去,连忙跟在后头,挤进顾珠的小院中。

顾家常用的几个大夫眉头紧皱,无人敢开药。空气中却淡淡地弥漫着一股腥味儿,听说,那是因为二姑娘吐的血太多了。

顾源来了两次后,闹着当和尚的顾又清以及顾沾非也回来了。

康家来了人,听说是快要准备二姑娘的后事了。

一时之间,顾家愁云淡雾,人心惶惶。外头人都传说,是陈家背信弃义作的孽。

消息传到信州陈家,金氏气个倒仰,这门亲事,怕是以后都成不了了。

有一个人更急,她嘶声喊道:“大公子呢,大公子干什么去了?”

春绿赶紧抚着于玲珑的心口:“这几日大公子仍旧盘桓在鼎州呢,公主莫急,大公子定能想到办法的。”

******

陈据人在哪里呢?在前往云州的路上。

云州与大狼国交界,几十年前战火不断,在文宗继位后调了二十万大军,和大狼国足足打了五年,终于让大狼国臣服,此后数十年,云州一直是防守重镇,不提常驻的五万大军,便是云州地处交通要塞,各国商队络绎不绝,云州竟然一跃成为大月朝商业最为繁华的州城之一。

而顾家和陈家,数十年前便在这里设立商铺。顾家在此守着的,是顾又清的一个堂叔,年纪比顾又清还小上十来岁。而陈家,则是陈据的叔叔,陈泽。陈泽善养牛羊,看羊羔的眼光尤其毒辣,在云州是鼎鼎有名的陈大掌柜。

陈泽数天前便快马加鞭送信陈据,说是有要事与他商量。

陈据心想横竖回信州和珑儿也交不了差,便顺水推舟,去云州。

他走的时候,也没能看见陈招。

往西北走,天气仍旧寒冷,陈据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云州边界时,已经穿上了裘皮大衣。一路劳顿并不使陈据疲倦,云州他来过十数次,当地老百姓性情豪爽很是得他的心。

然云州果然是边防重镇,不仅城门重兵把守,仔细盘问,便是城中亦有士兵来回巡逻,让人不禁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陈泽在云州多年,打扮和云州人一般,说起云州话来分外地道,便是吃食和云州人也无异。他穿着厚重的裘衣,将陈据迎进陈家客栈的天字房。天字房陈设华丽,地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走在上头寂静无声,四周皆是琉璃窗,私密性极好。

云州特有的茶砖被磨碎,被投进滚烫的羊奶中,散发出特殊的香味。

一位客人斜卧在榻上,迎着陈据笑了。

与此同时,传说在鼎州顾家手脚忙乱的顾沾非从马车上下来,踏进云州最大最好的顾家天香楼。

天香楼内人声沸腾,各国商人混杂其中,美酒琉璃杯,数只腌好的整羊被放在烤架上炙烤,香气和臭味混合,将人熏得头昏脑胀。

顾沾非从凌乱的厨房中穿进内里小院,一个穿着灰狐裘皮的、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中年人把玩着一只胡萝卜,笑道:“非儿来了。”

顾沾非恭敬地行礼:“见过叔爷。”

此人正是顾又清的堂叔,向来神龙不见首尾的顾章台。

顾章台开门见山:“大狼国怕是要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