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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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父子团圆

小将一胡一得济杀进八门金锁阵,射下执旗兵,冲着山头上高喊:“六叔!你快来吧!”常遇春双脚一踹镫,飞马下山直奔东阵门,闯进了阵中,按着一胡一得济的嘱咐,瞄着黄旗线走草坪,去救宁国彪。因为刁斗上执旗兵死了,整个八门阵失去了指挥标志,阵主查显纵有托天之力也难以施展,霎时间阵中大乱。就连围困宁国彪的那些兵将也都有些心虚了,进不敢进,退又不敢退。正在此时,常遇春赶到了,他见恩兄宁国彪已然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盔歪甲斜,带散袍松,连掌中的这杆赤丝软藤槍都快摇不动了,眼看就要落马了。常遇春大喊一声:“恩兄沉住气,小弟来也!”拨马杀进了重围。他把大槍摇开,一槍扫去躺下七、八个,两槍就是一大片。那些喽兵一个个抱头鼠窜,四处奔逃,转眼之间都不知去向,常遇春一马当先,来到宁国彪的切近,大声说道:“恩兄,快跟我走!”宁国彪一看三弟来救自己,抖擞精神,跟常遇春一齐紧催坐骑,杀出了南门,来到了东边的这片小树林之中。常遇春下马跪在宁国彪的面前请罪,宁国彪不解其意,赶紧下马上前搀扶:“三弟,若不是你打进阵中救了愚兄,我早就一命身亡了,兄弟有功,跪我何来?”常遇春就把自己误杀宁国彦,奉元帅之命来打八门金锁阵以及前后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恩兄啊,二哥死在哦手,你就发落我吧!”宁国彪闻听一愣,说道:“好兄弟,快别说这些了,你二哥非仁无义,度量狭窄,既已死去,连母亲都不怪你,愚兄我又有什么说的呢?怨他命该如此,兄弟,你就快起来吧。”弟兄二人正在说话,忽听林外马挂銮铃响,两个人一齐往林外观看,只见小豪杰一胡一得济骑在马上面带喜悦,后边还拉着一匹马,马鞍鞒上绑缚着一个人,直奔树林而来。原来方才小英雄一胡一得济闯进阵中,射死了执旗兵,查显赶紧跳下将台,扳鞍上马,抡叉来战一胡一得济。小英雄见查显骁勇,力不能敌,就飞手抖出三环套月索,查显一时射门不及,被一胡一得济生擒活捉,就势捆于马上。喽兵们一见主将被擒,个个惊慌散乱,弃阵而逃。一胡一得济拉着查显的马,出了八门阵,来到这片小松林与常遇春会合。一胡一得济见了常遇春赶紧下马。常遇春忙给引见:“得济,这位就是你宁伯父,快快过来见礼。恩兄,这个孩子是我二拜见一胡一大海之子,名叫一胡一得济。方才多亏是他前来打阵。如其不然,就连小弟我也得丧身在这八门阵中,今日你我弟兄能够存活,此功还应当归于我这贤侄呀。”宁国彪听说是小将军一胡一得济打开的此阵,心中自是感激。见礼已毕,大家带着俘将查显,又接来了金云娘姐弟,一同回到了芜湖关。

宁国彪进城之后,先把一胡一得济母子安排到馆驿休息,嘱咐人们好好款待,又命人把俘将查显押在监牢听候处置。安置完毕,这才和常遇春来到帅府。弟兄二人踏进府门,来到母亲的房内,一齐摘头盔跪倒在地,参拜宁老夫人:“娘亲在上,不孝儿国彪、常遇春叩拜母亲。”老太太一看弟兄两个平平安安地回来,这才放了心,她用袖子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不问宁国彪,先问常遇春:“三黑子。”“在。”“你此番去八卦山救你大哥是否顺利?”遇春说:“母亲不知,这次如果孩儿单人前往,恐怕也得被困阵中。”老夫人说:“噢,这么说还有别人和你同去破阵啦?他是何人?”常遇春说:“多亏了我二拜兄一胡一大海之子一胡一得济从中帮忙;他虽然年少,但熟读兵书,谙明韬略,他杀进八门金锁阵帮着我救了恩兄又活捉了敌将。”老夫人听了点点头:“那一胡一少爷现在何处?”“我大哥已将他安置在馆驿休息。”“好,国彪哇,等一会儿你我母子再备厚礼、酒席去酬谢一胡一少爷吧。”“孩儿遵命。”老太太又转过脸来对常遇春说:“三黑子,咱们虽然是母子,但也得言而有信,在你临走之前为娘对你说得清楚,我们不保元朝,也不投降西吴,你去把你大哥救出来,这养育之恩就算你报了。我们马上弃关而走,转家为民,这座芜湖关算是你得了。救你哥哥的那位一胡一少爷虽然出了力气,但人家都是看在你的面上,如果没有你常遇春,恐怕他也不知道我宁家是何许人也。咱们说到哪儿就办到哪儿,从今往后你要全始全终地保你主公,但等你大功成就,老身还要前来给你贺功呢。那个时候才是咱们举家一团一圆的日子。我们走后,你就在这城中等候,单等见了那朱贤王和徐元帅以及你营众将,代替我举家向他们问个好吧。”老太太说罢,又叫人去备厚礼、酒席先去馆驿拜访一胡一少爷,然后套好车辆收拾东西,准备随后动身。

常遇春一看母亲、恩兄这就要走了,心中如同刀搅一般难过,二目含泪说:“娘啊,孩儿一切听从母亲的教诲,您老人家虽然执意不让孩儿随您前往,那么让儿亲身送母亲一程,路上再跟娘说上几句知心的话儿吧。”言罢,又跪到地下。宁国彪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受,就说:“娘啊,我看你就叫三弟送送咱们吧,要不然,他的心里也不好过呀。”老太太沉思了片刻:“也好,不过,你如果去送我们,那么城里的事又能一交一给谁呢?你要知道此城历来盗寇相争,倘若你送我们母子一走,要是有人攻进城来,那便如何是好呢?”常遇春说:“此事母亲不必担扰,可以叫得济代孩儿守城,此子聪明过人,武艺出众,定能胜任,娘您就答应了吧。”老太太说:“那也好,既是如此,你就赶快安排吧。可有一件,娘只许你送我们一程,刻下动身,黄昏则归,不许你远行。”常遇春答道:“孩儿遵命。”他来到书房给主公写了封书信,说明一胡一得济的来历,他怎么帮助打的八门金锁阵,生擒的飞叉太保查显,恩母、恩兄怎么献的芜湖关,为什么要转家为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写了个清清楚楚。最后写明,我去送我恩母、恩兄,城中之事都由一胡一得济掌管,望主公见信速领人马接收芜湖关,重赏一胡一得济。他把信写完之后,派人送往西吴营盘。又让贾平找来了一胡一得济细细地嘱托了一遍,把自己的三千常胜军、五百飞虎队都给他留下。安排完毕后,常遇春就带着贾平、王威跟着宁国彪母子出离了芜湖关。

不表常遇春,单说一胡一得济。他把母亲和两位舅舅安排到驿馆,立即率领这三千常胜军、五百飞虎队协同本城的降军更换旗号,出榜安民,点仓查库。全城之中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高搭牌楼,四门扎彩,诸事完善,等候迎接西吴王。天将未时,有人来报:“主公驾到。”一胡一得济赶紧披挂整齐,带领着全城的文武官员出城接驾。且说西吴王朱元璋接到常遇春的书信后,对元帅徐达说:“果然不出元帅所料,宁国彪母子已弃关而走,六弟信中让我们立即进发芜湖关。信中还说贤侄一胡一得济同嫂夫人已进芜湖关,赶快报与二哥得知。”一胡一大海得知妻子到了芜湖关,那份高兴劲自不必说。元帅立即命令拔营起寨,兵进芜湖关。工夫不大他们君臣等人来到关厢,远远地望见芜湖关外真是一派喜气扬扬。城下边跪满了前来接驾的各级官员,最前边有一员小将,穿白带素,低着头跪在那里。朱元璋甩镫离鞍下了坐骑。众人口称:“千岁,臣等接驾!”朱元璋说:“众卿免礼!”说罢走上前去扶起一胡一得济一看,那真是打心里边高兴:这个小孩太漂亮了,忙问:“你可是得济贤侄?”小英雄点点头笑着答道:“啊,正是,孩儿接驾来迟,还望叔王多多原谅。”朱元璋说:“侄儿初到军前,就破阵守关,安民接驾,叔父可要重重赏你呀。我来问你,你可曾见过你的爹爹?”得济说不曾见过。朱元璋用手一指一胡一大海:“孩儿啊,这位就是你的生身之父,赶快过去相认吧。”然后,他又冲着老一胡一一笑。“二哥呀,你看看这是谁来了?”一胡一大海自从听见主公念了常遇春信之后,心早就飞了。他恨不能一时见到久别十七年的妻子金云娘和没有见过面的儿子一胡一得济。大家一到芜湖关,一胡一大海的两只眼睛就没于别的,光寻找他儿子了。西吴王在前边跟一胡一得济说话,高兴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按他的性子来讲,他早就呆不住了,不过因为元帅在这儿,军中禁律森严,不敢乱说乱动就是了。要是没有徐达在这儿镇着他,他早就跑过去把一胡一得济抱起来了。不但他盼着早见着儿子得济,得济也是想着快点看见爹爹。小英雄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自己的生身之父呢,他能不想吗?西吴王这一搭话,乐得他心花怒放,赶忙紧走几步跪在一胡一大海的面前:“爹爹在上,不孝儿得济给您磕头了。”小孩这一声“爹爹”,叫得一胡一大海浑身的血都热起来了,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得济的胳膊,大眼泪围着眼圈直转,厚嘴唇哆嗦着,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带颤音的字,说:“孩子,你妈哪?”这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们全乐了。西吴王和元帅怕老一胡一难堪,赶紧把脸儿背了过去。这一下倒把个一胡一大海给同愣了:“哎?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因为丁德兴跟一胡一大海两个人从小在一块长起来的,素常就爱开个玩笑。别人不好意思直说,老了可不管那一套,他做了个鬼脸一努嘴,冲着老胡说:“大概你心里边光惦着我们二嫂子了吧?”老一胡一倒是理直气壮,乐乐呵呵地对老丁说:“那是当然了,我们俩是结发夫妻,这么些年了,怎么能不惦着呢!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真没见过什么。”说到这儿,他对得济说:“儿子快起来,爹爹给你引见引见。”一胡一大海挨着个儿给大家引见了一番,得济—一见过了礼。西吴王说:“天色不早了,众卿跟随本王进城。”大家来到芜湖关,西吴王按功行赏,犒赏三军。一胡一大海夫妻相见,举家一团一圆。查显归降,封为将军。芜湖关人声喧闹,一片欢腾,按下不表。

再说宁老夫人还乡之事。宁老夫人坐在车内,暗暗想道:我母子弃关而逃,金陵王得知一定要追赶,若回故里,必然被擒,莫若到兄弟那里躲避一时。老夫人拿定主意,便叫车把式顺着东南大道走下去。走了多半日的工夫,离芜湖关已经有七、八十里地了。隐隐约约望见姜家庄,老夫人叫把车停住。宁国彪见母亲的车停了,急忙下马前来询问:“母亲为何不叫车走?”老夫人说:“唤你三弟过来。”宁国彪告诉常遇春:“母亲唤你。”常遇春来到母亲面前:“母亲,唤儿何事?”宁老夫人用手挑起车帘说:“三黑儿,你就不用远送了,赶快回芜湖关吧。”常遇春闻听,不忍心离去,便哀求说:“母亲,让儿再送一程吧。”老夫人说:“此时西吴王已经进了芜湖关,多少军中大事等你回去相商,你若再送娘,岂不怕误了西吴王的大事?”常遇春听了这话可为难了:“这个……”宁老夫人说:“我儿赶紧回去吧。”说完把车帘一放。宁国彪说:“三弟你就回去吧,免得母亲生气。”常遇春心中难过,又不敢不听,两眼含泪,在车前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说:“娘亲保重,孩儿去了。”说完翻身上马,在马上一抱拳:“恩兄,小弟去了,你在母亲面前多替小弟尽孝吧。”说着眼泪可就落了下来。宁国彪心中也很难过,说了声“三弟,后会有期”,忙命人赶着车辆起程,直奔姜家庄。

常遇春眼望着母亲、恩兄已经走远,带着贾平、王威顺着来的路往回走。正走之间,忽听有马蹄声响,猛抬头见对面来了一位将官,只见他虎背熊腰,面如乌金,满部钢髯,头戴一顶乌金盔,身穿一件镔铁打造大叶连环甲,内村一件皂罗袍,大红中衣,虎头战靴。掌中一杆豹尾戟,胯下乌骓马,左右有两名马童。常遇春双脚扣镫,收住马匹,打算让过来将,这时对面来的那人问道:“来人可是常遇春吗?”常遇春在马上一拱手:“正是某家。请问将军贵姓高名?”来将并不答话,抖戟就刺。常遇春急忙摘下文八槍,将马向前一带,两马错头,用槍架住来人的戟杆,厉声问道:“贼人!你忒也无礼了。常某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恨,今日狭路相逢,因何举前就刺?”那人闻听,仰面哈哈大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作敢当,某乃太平府总兵曹良臣是也!”

书中暗表,这曹良臣是九环山的一个山大王,骁勇善战,人称铁戟大将,因为他武艺高强,长得又像常遇春,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叫赛遇春。他的手下有三千喽罗兵,都很能战。因此他凭藉九环山的天险和自己的勇猛,和官兵保持着一种互不侵犯的关系。一年前朱元璋攻取采石矶时,太平府大帅李智信为阻挡朱元璋向太平府进军,选中了芜湖关和太平府中间的九环山,他知道副帅耿再成和曹良臣是结拜兄弟,就让耿再成上九环山,连劝带骗,把曹良臣诓下山来,当了一名总兵。派耿再成去把守九环山。李智信对曹良臣说,今后有了战功,还要为他加官晋级。今天他奉元帅李智信之命,带着自己的两名随从韩金龙、韩金虎到九环山给耿再成送一封公文。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黑大个也带着两名随从乘马走来,那人穿着打扮很像传说中的常遇春。他就贸然问了一句,常遇春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曹良臣一听来人正是常遇春,心想我不如趁常遇春不防,来个生擒活捉,献给金陵王,至少也能弄个元帅当当,想罢抖戟就刺。常遇春用槍架住戟问明了曹良臣的姓名,把槍撤了回来说:“曹将军,久违了,今天你我相逢也是三生有缘,如果你愿意和我比试一场,常某奉陪了。”常遇春是想,曹良臣虽然是太平府的总兵,却是叫人家骗下山的,不是一个死心塌地为元朝卖命的人,如果能把他擒住,说服他投降,他可以提一供太平府的情况,这对主公取太平府十分有利。曹良臣说:“请了!”说罢一抖翰杆直刺常遇春的前胸。常遇春一瞧戟到了,急忙用槍杆相迎,耳听当啷一声,把曹良臣的戟架了出去。常遇春双手向下一落,把槍顺好,照定曹良臣咽喉便刺。曹良臣一见槍到了,急忙将身向旁一闪,射过了常遇春的槍,马打旋回,朝槍并举。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战了几个回合,没分胜败输赢。旁边的贾平、王威一商量,贾平说:“咱得帮家主爷的忙。”王威说:“咱们一人对一个,把那两个家伙逮住。”贾平奔韩金龙去了,一个扫堂腿把韩金龙扔到一边,王威上去摩肩头拢二臂,把韩金龙给捆了个结结实实。韩金虎一看哥哥被擒,二话没说,抖身形蹿过来要战贾平。贾平刷刷刷一连几刀,把韩金虎忙活得够戗,没过几招就给他拿住了。曹良臣在马上一看韩金龙、韩金虎被拿,大吃一惊。他稍一愣神儿,常遇春的槍就到了,耳听当啷一声,曹良臣的戟出手了。常遇春微裹里手镫,马抢上风头,军刃一交一到左手,把右手腾出来,趁二马过镫这时候,常遇春用右手的两个手指一点他的左肋。曹良臣哎哟一声,一吸气。这在他吸气这工夫,常遇春的右手伸到他皮(革呈)带底下,手掌往上一抠,抓住皮鞋带用力往过一带,使劲一提,把他提了起来,摔到地下。贾平、王威一瞧,把胸脯一挺:“好!这叫走马活捉!”上前将曹良臣捆好驮在马上,韩金龙、韩金虎二人倒剪双臂,被贾平、王威押着,跟随马后,一行人遘奔芜湖关而去。

常遇春来到芜湖关城下,抬头见城上旌旗已全部换成西吴的,知道主公、元帅已经进城了,便让贾平、王威前去叫城。城上兵丁见是开平王常遇春回来了,立即开城门,放吊桥,请六将军进城。常遇春进了城,直奔王府,见了西吴王和徐元帅,就把自己如何捉拿曹良臣的事禀报了一番。西吴王闻听大喜,立即吩咐:“带曹良臣上堂!”工夫不大,几名军卒押着曹良臣主仆三人来到帅堂。西吴王一见曹良臣相貌十分威武,和六弟常遇春很相似,难怪人家叫他赛遇春呢。西吴王动了爱将之癖,对常遇春说:“六弟,去把曹将军和他随从将官的绑绳解开。”常遇春说声:“遵命”,迈虎步到了曹良臣面前,一拱手:“曹将军受惊了,常某多有得罪。”说罢亲自将曹良臣和韩氏兄弟身上的绑绳解开。曹良臣把眼一瞪:“哼!怨我一时不慎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别给我来这一套!”徐达假意怒喝一声:“大胆的曹良臣,见了我主公不但不跪,反而口出狂言。来人哪,把曹良臣推出斩首!”噔噔噔上来几名刀斧手,架起曹良臣就走。正在这时,常遇春呐喊一声:“刀下留人!”他跪倒说:“请元帅暂息雷霆之怒,末将愿劝说曹将军归顺西吴。”徐达说:“既然开平王讲情,将曹良臣推回来!”刀斧手转身将曹良臣推回。

常遇春命人给曹良臣搬来一把椅子。曹良臣也不言语,坐了下来。常遇春说:“曹将军勇冠三军,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你为何要寄人篱下呢?”曹良臣没好气地说:“曹某的事,何用你来操心!”常遇春说:“想当年曹将军在九环山上树旗起义,替天行道,百姓赞扬,官府害怕,数年来官兵奈何你不得。一是你所居九环山山势险要,官兵难以攻取;二是你骁勇非常,无人敢敌。可是如今我却为曹将军的处境担心。”曹良臣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两眼紧盯着常遇春。常遇春接着说:“太平府大帅李智信要用九环山阻挡西吴军马,故而招你下山。可是从你受了元朝招安,哪里还能替天行道,为民伸冤;而李智信因你曾扯旗造反,也不能真心信赖于你。你虽为总兵,一无兵权,二无立身之处,迟早会被李智信作为异己排除出去。”“啊呀,这个……”常遇春的这几句话刺痛了曹良臣的心,韩金龙、韩金虎在旁边听着也直点头。常遇春接着说:“曹将军,常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元朝天下四分五裂,英雄豪杰揭竿而起,我主公朱元璋为救黎民出水火,在武当山造了反,几年来得襄一陽一、占滁州、攻采石、破芜湖,上顺天意,下得民心,到如今统兵四十万,战将数千员,不久即可攻太平,取金陵,威震大一江一南北,挥师北上,统一天下。望将军弃元朝昏君,入我正义之师,一同转战南北。这样,英雄才有了用武之地。望将军当机立断,不可错过良机。”朱元璋也插话说:“曹将军,我六弟所言,望将军三思,你若愿归顺西吴,我朱元璋决不亏待于你;你若不降,也决不勉强,还你兵刃、战马,你可回太平府。只是太平府也并非是你的久留之地,我只可惜将军你一条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却成为李智信的阶下囚。”曹良臣听到这里,心里可就翻腾开了,早就听说西吴王礼贤下士,能识人,善用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有心留在西吴,可我的全家老小均在太平府;李智信要知道我投降了朱元璋,我的老母、妻子、儿女都要遭杀害,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不降吧,回到太平府也难避免做李智的阶下囚。曹良臣正在左右为难,急坏了一旁的韩金龙、韩金虎。这哥儿俩慢慢来到曹良臣面前,韩金龙说:“曹将军哪,刚才西吴王和常将军所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那可是掏心窝的话呀!您回去可没有好处,金陵王赤福延寿残暴不仁,没有一点人性,他能饶得了您?莫若我们三人就归降西吴吧,西吴王宽宏大量,仁义待人,决不会为难我们的。”曹良臣闻听,面带难色,摇了摇头说:“你们的话是对的,俺曹某岂不知归降西吴是一条活路,回太平府是凶多吉少。但是你们二位无牵无挂,归顺西吴好办;我若归顺西吴,消息传到太平府,我举家必然被开刀问斩。我虽存一条活命,但却成了千古罪人。落一个叛臣道子的骂名。故而曹某不敢遵命。”

常遇春闻听曹良臣这番话,明白了他并非不愿归降,而是惦记老母、妻子的安全,因此对曹良臣说:“曹将军,你举家老小的性命全包在我常遇春身上。只要曹将军愿降西吴,我主公和元帅定能设法救出你的老母和妻子、儿女。”曹良臣说:“若能如此,曹某愿降。”说罢站起身形,来到朱元璋和徐达的面前,跪倒叩头:“罪臣曹良臣参拜主公、元帅。”朱元璋心中大喜,急忙下座相扶,说道:“曹将军免礼平身。”又吩咐摆上酒来,为将军接风。工夫不大,酒席摆上,朱元璋请一胡一大海、丁德兴、郭英作陪,君臣传杯换盏,好不热闹。酒饭已毕,将残席撤去。徐达吩咐中军擂鼓,众将来到帅堂,站立两旁。徐达说:“我军已进芜湖关,必须火速攻取太平府。金陵王赤福延寿派了两万人马,在太平府的城外扎下四座连营:第一道连营由完颜金龙率领;第二道连营的主将是完颜金虎;第三道连营主将是完颜金彪;第四道连营主将是完颜金豹。这兄弟四人俱都勇冠三军,人称四猛。诸位将军切莫忽视军令,麻痹轻敌。”诸将答道:“我等知道了。”徐达接着遗兵派将:“常遇春听令!”“末将在。”“命你假扮曹良臣,带着韩金龙、韩金虎回太平府,活捉李智信。”常遇春领命而去。徐达手擎大令:“孙兴祖、曹良臣!”二人答应,徐达说:“命你二人带领常遇春的三千五百人马占领九环山。”二人领命退出帅堂。元帅命于金彪带领三千人马攻取北门,又命一胡一大海、一胡一得济父子带三千人马,隐蔽在太平府南门以外,攻打南门;派丁德兴带三千人马攻取西门。徐元帅派出了四路人马,然后自己同西吴王率领一队人马直奔太平府的东门。

按下别人不表,单说常遇春,他由韩金龙、韩金虎在左右相陪,大模大样,威风凛凛,直奔太平府。来到太平府的附近,就见太平府城外连营挨连营,大寨连大寨,一排排一列列挤挤叉叉,一眼望不到头。军营内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刀槍如麦穗,剑戟似麻林,原来是金陵王派来的两万大军扎下的连营。常遇春来到营前,勒住了坐骑,韩金龙、韩金虎往前走,眼望门军,用蒙古话呐喊了一声:“呔!门军们听真哪,赶快往里报告大都督完颜金龙得知,就说太平府总兵曹良臣在营外求见。”报事的兵丁急忙往里走,来到中军大帐见了完颜金龙说:“启禀大都督,曹良臣曹将军求见。”完颜金龙因为知道这曹良臣的来历,所以没起疑心,只是问道:“他们可有太平府大帅李智信的令箭?”兵丁说:“他们有李元帅的令箭一支!”完颜金龙说:“既然有李元帅的令箭,就请进来吧!”兵丁传出话去,工夫不大常遇春下了马,和韩金龙、韩金虎一齐来到营门。进了中军大帐,常遇春一抱拳:“哎呀,大都督在上,曹良臣这厢有礼了。”完颜金龙听说过曹良臣是个英雄,今天一看果然不假,论个头、相貌都出人一头,不禁肃然起敬,挺客气地说:“曹将军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谦虚呢?”常遇春说:“大都督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我们可就要见李元帅一交一令去了,就请您放行吧。”完颜金龙回身呐喊一声:小番八吐噜,两厢闪开,放他们过去!”一声令下,吱呀呀营门打开吊桥放下。常遇春上马带着韩金龙、韩金虎闯过了第一道连营。第一道连营一过去,那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就好办了。天到已时,常遇春来到太平府城下。只见城头上滚木、檑石、灰瓶、炮子、一弩一弓药箭堆积如山,三军大小各拿刀、槍、剑、戟、斧、钺、钩、叉站在城头之上,城门紧闭、吊桥高扯,简直是燕雀难过。

常遇春在马上眼望城头抱拳搭话:“城上的三军们,请往里报告李元帅,就说曹良臣回城一交一令!”城上的军兵们刚要转身下城去报告李智信。这时候从旁边转过一人,这个人头戴青铜盔,身贯青铜甲,外罩大红袍,面如姜黄,颔下是一部残白的一胡一须,他正是花面阎罗李智信的老岳父、三一江一大帅陈也先。陈也先怎么又来到了太平府呢,前回书中讲到常遇春跃上采石矶,杀得元军东窜西逃,副帅陈也先不知去向,原来是逃到太平府他姑爷这里了。那花面阎罗李智信见陈也先丢了采石矶跑来以后,气得不如如何是好,心想自己这个老岳父真不作脸,一怒之下就要杀他。幸亏众将官讲情,说现在朱元璋大兵压境,正在用人际,既然老帅错了,也是一时之过,就请元帅暂且饶恕于他,等着事后再说吧。李智信也是看在自己妻子的面上,无奈何只好命他严守城池戴罪立功。陈也先挺怕自己这个姑爷,知道他铁面无私,所以就点头应允下来,终朝每日在城头上转。今天常遇春到了城下一叫关,兵丁们刚要往里通禀,陈也先就来了。兵丁们赶紧上前施礼:“报告三一江一大帅。”陈也先说:“什么事?”“曹良臣带领韩金龙、韩金虎回城复令。”陈也先说:“在哪儿呢?”“您瞧,那不是在城下吗?”三一江一大帅手扶着垛口往下一看,只见城下只有三人,一匹乌骆马,马上端坐一员将官,韩金龙、韩金虎在左右相陪。陈也先虽然认识曹良臣,但天色已晚,又加上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离得挺远,也看不清面目,见穿着打扮没错,他吩咐门军:“开关落锁放吊桥,放三位将军进城。”门军们心里边暗犯嘀咕,心说天这么黑了,你倒是看清楚没有,也不仔细问问就要开城,这可太悬了,所以没有人答言。陈也先一看自己的命令没人听,登时把眼睛一瞪:“胆大的一奴一才,你们竟敢违抗本帅的将令,快把城门开开!”门军们没办法,这才把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常遇春一见城门大开,心中暗暗欢喜,掌中一压铁戟,撒马直奔城门。刚要进城,就听城内有人呐喊:“黑贼常遇春,竟敢冒充曹良臣诈我太平府,焉能容得!”常遇春双脚一扣镫,擎戟观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哎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