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请徐公
张占山的军师李德才率领人马将小张庄一团一一团一围住。众兵丁弯弓搭箭,单等李德才一声令下,就要放箭烧庄。正在这时,一个探马跑得满头大汗来到李德才面前:“报,西吴元帅张玉带领大队人马追来了!”
张玉怎么现在才到呢?原来朱元璋的马一落荒,张元帅便派汤和、一邓一俞、于金彪、一胡一大海率五百兵丁抄近路取滁州,去解救郭光卿、李文忠和郭英,他自己带领其余将领和五百兵丁追了下来。朱元璋那匹受惊的马,如同离弦的箭,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了。张玉等人追到三岔路口可就犯难了:主公往哪条路上去了?张玉在马上辨了辨方向,带人往南追了下去。走了一程,看前面是一座大山,迎面走过来一个猎人。张玉派人把猎人叫到马前问道:“请问壮士,你看见有两员骑马的将官跑进这山里没有?”猎人说:“我从一大早就来到山上打猎,从来没看见有骑马的人进山。”张玉这才知走错了路,立即催马返回三岔路口,又往东追下来。这样一来工夫就大了,所以现在才到。
单说李德才听说张玉追来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想:这一仗损失了几员大将,现在大王已死,军心浮动,若遇张玉的大军,必然不战自溃,只怕到那时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倒不如退回滁州,另谋良策。他打定主意,下令让众人带着张占山的一尸一首,离开小张庄向滁州撤去。不多时,张玉率领众人追来。张玉远远望见大队人马围住个村庄,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心中明白了八九成,准是主公被围庄内。他立即传令:“诸位将军,随本帅前去解救主公!”说罢一马当先向小张庄奔去。眼看离庄门不远了,就见围庄的兵丁纷纷撤退。张玉心中惦记着朱元璋的安危,顾不得追赶敌兵。来到庄前一看,吊桥高悬,庄门紧闭,却不见护庄之人。后边队伍跟了上来,他便叫中军前去询问。中军来到护庄河边,高声喊道:“庄内的兄弟,请问这是什么地方?”这时从垛口上伸出几个脑袋,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中军说:“我们是西吴王驾下的。我家元帅是前来寻找主公的。”中军说到这里,只见城上呼啦一下,站出一大片庄丁。庄丁们乱哄哄地说:“这可好了,快去禀报张员外。”咱哥儿们命大,救星到了。”“瞧那西吴的人马,多威武呀!”有人传话进去,朱元璋闻听张玉到了,如同天下掉下一个活菩萨,喜得他不知如何是好,立即同张员外、姚猛、徐方出庄迎接。君臣见面,欣喜不尽,张员外设筵为朱元璋君臣压惊,不再细表。
第二天,朱元璋和张玉正在商量如何破滁州,中军来报:“杨将军差人来报,他们已战败李德才取得滁州,救出郭员外,迎接主公进城安民。”朱元璋辞别了张员外,带着姚猛、徐方来到滁州。简短截说,朱元璋在滁州,点仓查库,出榜安民,大排盛筵,一方面是给舅父郭光卿、七弟郭英、外甥李文忠压惊,一方面是给众将庆功。酒席宴上,朱元璋封郭光卿为滁州王,众人给郭光卿贺喜。此后,滁州城庆贺三天,然后元帅派出各路探马,探听军情。朱元璋已将家眷接来,夫妻一团一圆,姐弟相会,郭光卿心里别提多高兴。遵照朱元璋的安排,全军将士在滁州休息操练人马,养一精一蓄锐,准备再战。
第一天,朱元璋与李善长正在王府书房吃茶,忽见张玉挑帘进来。张玉见礼已毕,在左侧坐下。朱元璋问道:“元帅此来,有何大事议论?”张元帅说:“适才探马禀报,说元朝至正天子命脱脱挂帅,带兵南下攻取滁州。脱脱领兵二十万,离了京城直奔滁州而来。”朱元璋闻听心中一惊,对张玉说:“常言说,兵来将挡,水来上屯,请元帅速作安排,准备迎敌。”张元帅说:“臣已作了安排。但有一事需要禀明:前者臣在于桥镇时,蒙主公错爱封为元帅,自知才疏学浅,不称其职,也曾言明只能做一郡之领将。如今我西吴雄踞大一江一以北,绝非一郡之地,兵过四十万,战将近千员,臣虽有治军之志,但力不从心。脱脱带兵南下,其势浩大,臣才能有限,恐误了军国大事,臣请求退位让贤,愿听调遣。”
西吴王听罢沉思片刻说:“张元帅,你的难处本王也知道,可是,脱脱大军不久就到,若是别求元帅,恐怕来不及了。元帅既愿退位,你看诸战将中何人堪当其职?只要元帅保举,本王即当重用。”张元帅微微一笑说:“非是微臣藐视众人,诸将中无人能任其职。”西吴王说:“既然如此,张元帅权领帅印,本王慢慢得贤之后再做商量。”张玉一笑说:“主公,微臣已经为我主选好了一位元帅,他的才能胜我百倍。”“老元帅,不知你选的这个人是谁呢?”张玉说:“他就是北国元帅脱脱太师的第一个门生,姓徐名达字国显。此人胸怀锦绣,腹隐珠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略,六韬三略,孙子兵法,无一不通,排兵布阵无一不一精一。其人敢比成汤之伊尹,齐国之管仲,兴周八百载之姜吕望,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倘若挂印为帅,执掌兵权,哪怕敌军压境!主公若得此人,定能平定天下,一统山河。”西吴王闻听徐达二字,叹了口气:“哎!徐达的才能我也知道,不过要把他请到西吴来,恐怕不易办到。第一,我跟徐达素不相识;第二,那徐达是当年元朝的红袍元帅,又是脱脱的门生。你想啊,他怎能割断师生之情、君臣之义,前来助我呢?”张玉含笑道:“主公,徐达的底细微臣已经摸清了,他在朝当官,目睹耳闻朝廷昏庸残暴,忠奸不分,对百姓横征暴敛,草管人命,早已料到这个腐败的朝廷不久就会土崩瓦解,曾多次劝说脱脱,不要为虎作怅,与百姓为敌。脱脱哪里肯听,师生为此不和。那年脱脱在京城假设武科场,要用十条绝后计陷害天下英雄。徐达得知,跪在脱脱面前苦苦进谏,言说损兵马,耗钱粮,费国努,遭民怨,事若不成,反而生乱。脱脱不纳其言,徐达一怒之下辞职还家,退归林下,隐居在广泰庄。想当初周文王渭水访贤,刘玄德三顾茅庐,难道主公您就不能学一学这些古人吗?”对张玉这种忠贞无二,豁达大度,西吴王心中十分感动。事关重大,一向谨慎的朱元璋没有立即决定,他对张玉、李善长说:“请徐达出山拜帅是军中大事,惟恐请将只知有张玉,不知有徐达,倘若将帅不和,乃是取乱之道,莫若把此事先与诸将当面讲明,若大家拥戴再请不迟。”二人都同意这样做,于是传下话去,全军战将议论三天。
到了第三天,朱元璋升坐银安殿,聚集诸位将官商议聘请徐达之事。朱元璋说:“前者本王与张元帅商议聘请徐达出山,为我西吴总督兵马,抵挡元朝大兵。本王惟恐诸位将军中有不同意者,到那时将帅不和,自生其乱。故而特今诸位将军商议三天,如果大家不愿聘请徐达,此事就作罢论。”众将闻听,齐声说道:“徐达乃当今奇才,主公若得此人,便是如鱼得水,如虎生翼,哪怕元朝不灭,各国不平。”诸将中并无一人反对,西吴王这才决意聘请徐达出山。
正在这时,刘伯一温一从襄一陽一九郡归来。西吴王就把张玉辞帅荐帅的事对刘伯一温一讲了一遍。刘伯一温一闻听十分高兴,对西吴王说:“张元帅是一位君子,忠厚老成,对朋友真心诚意,但是年高才短,难当灭元救民的大任。徐达徐国显是个难得的人才,贫道心中早有此人了,只是因为张元帅在位,不便多言。张元帅既然让位,我也赞成由徐达统帅全军。”朱元璋一听,请徐达的决心更坚定了。第二天吩咐备一份厚礼,点二百亲兵,他要亲自去请徐国显。将动身时,刘伯一温一说:“主公,去请徐公,一不能带兵,二不能带礼,只能乔装前去。”朱元璋问:“这却是为何?”“想那广泰庄虽然离滁州只有百里之遥,可附近都是元军管辖之地,如果您带兵前去,必然要引起敌人的注意。依贫道之见,您只能带一两名保驾武将,乔装改扮,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广泰庄。”张玉闻听此言应声说道:“老夫不才,愿保驾前往。”西吴王望了望满头白发的张玉,心说老元帅偌大年纪,又是隆冬季节,路途之上多有不便,再者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若带着李善长先生前去,他有韬略,有口才,倒是合适,可是他是个文官,万一路途上出点麻烦,他是无能为力的。朱元璋正在犹豫,一眼看见了一胡一大海,心中便有了主意,对张玉说:“张元帅,我想你还是留守滁州,让伯一温一军师帮助你守城。我带二哥一胡一大海前去吧!”朱元璋为什么要带一胡一大海呢?这叫知见莫如弟,他知道一胡一大海这个人总好无事生非,自己不在谁也管不了他,带了他去,可省去元帅和军师许多麻烦。一胡一大海这个人平时整天价吃饱了就睡觉养膘,听说西吴王要带他去请徐达,可就发上愁了。心里琢磨:怎么单叫我跟着去,这不是要我的好看吗?外边天一陰一得像锅底一样,来回二百多里,万一碰上元军,我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我不能去,我得好好地和四弟说说。想到这儿,他站起来说:“哎呀,我可不行啊,我大字不认,拙嘴笨腮的哪干得了这个事呀,请贤可是耍嘴皮子的事,咱可干不了,你还是挑个别人吧。”朱元璋说:“二哥你就甭推了,咱们哥儿俩一齐去这是表明对人家的尊重,如果大哥在这里,我就不会要你去了。”一胡一大海一听朱元璋提到大哥,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哪?因为大哥武殿章为了他们兄弟的性命,被困在京城,到现在生死不明。平日兄弟们遇到分争之事,只要一提大哥,谁都不争不闹了。今天朱元璋无意中提了一句大哥,一胡一大海也就不再说下去了,他问西吴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哪?”朱元璋说:“我求贤若渴,心急似箭,既然二哥你没有别的事,咱们马上动身。”一胡一大海一咧嘴:“主公,外边可飞雪花啦。”“下点雪有什么关系?”一胡一大海没好气地说:“既然如此,咱们马上就走。”张玉说:“你们出滁州上西北大道,望着山走,往远说也就是一百多里地。”一胡一大海说:“就这一百多里地,沿途元军设有防地,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你别看一胡一大海粗鲁,到重要的时刻,他粗中有细,心眼是满多的。他这么一提,郭英、汤和、华云都争着要去。张玉说:“众位将军不必争了,本帅已有安排。主公只管放心前去,我派出暗探隐于途中,一旦有事,飞报滁州,援军即刻可到。”这么一说一胡一大海也就不再提什么了。这哥儿俩出门上马,直奔广泰庄而去。
朱元璋和一胡一大海各骑一匹好马,穿林过岭,顶着嗖嗖的西北风来到飞熊山下。这广泰庄就座落在飞熊山的山环里边,弟兄二人停住了马,都舒了一口气。这时,从飞熊山的小道上下来一个樵夫,头戴卷沿毡帽,身穿青布棉袄,肩挑着柴担,一边走一边唱着山歌。朱元璋侧耳细听。他唱得是:
我村有英贤,胸怀十三篇,久有凌云志,肝胆照河山。盐车困良骥,蛟龙卧沙滩,生不逢尧舜,时来待何年?
朱元璋听得真切,心中暗想:看来这广泰庄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样一个打柴的樵夫竟能出口成章,那徐国显又当怎么样呢?他赶紧下马,紧走几步来到樵夫面前,一抱拳:“这位樵哥请了。”樵夫见有人搭话,赶忙止步停身:“啊,这位壮士您可是唤我吗?”“正是。”“您有什么事吗?”“请问前边可是广泰庄?”“对对对,您一直往西,到了上坎西边就是广泰庄。”“那徐达徐国显可在此庄居住?”“嘿嘿,您可算打听着了,庄内大街中间路北有一家灰门楼,那便是徐达的府宅。”“多谢樵哥指引。”“壮士不必客气,咱们有缘再会吧!”樵夫挑担走了。
西吴王朱元璋和一胡一大海又走了三里多地,才来到北山坡下,这儿坐北朝南三间北房,外边用篱笆围着,房前挂着茶幌子。对着这座茶馆,正南是一片山,有一条小路可上。二位骑马上了山坡,往西观看,好大一座村庄。往前走到村东口,瞧对面一棵树上挂着个木牌子,上有三个字:“广泰庄”。君臣二人进了村口,顺着东西大道,又走了半里来地,就见坐北向南有一座宅子,前边是广梁大门,门边有懒凳,当中挂着一个大门灯,对面影壁墙是磨砖对缝。二人迈步上了台阶,进了过道,来到门房前站住身形。朱元璋大声问道:“门上哪位回事?”言还未尽,打里边走出一位年迈的老人,只见他发似三冬雪,须如九月霜,满面皱纹堆垒,头戴甩头疙瘩青毡帽,身穿青棉袄,足蹬白袜青鞋,精神朗朗。朱元璋赶紧上前,双手抱拳:“老人家借光了,请问此处可是徐国显徐公的府第吗?”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朱元璋,见来人相貌堂堂,正在壮年,穿一身便服,紫缎子扎巾箭袖,黄色鸾带束腰,闪披一件紫缎子斗篷,上绣白色一团一花。老人家摸不清这是个干什么的人,慢慢腾腾答应着:“是啊,徐员外就是我们家的主人,你找他有事吗?”朱元璋瞧了瞧四外无人,低声说道:“老哥哥,我们是从滁州来的,我姓朱名元璋字国瑞。”用手一指一胡一大海:“这位是我二哥一胡一大海,我们来到贵庄是特意向徐公讨教的,求老哥哥替我们禀报一声。”“噢,原来你们是来访我家员外的,这可真不凑巧,我家员外午饭后刚刚出去会友赏雪去了。临走之时告诉小老儿,他更初才回来,你们要等到天黑才能等到哇。”朱元璋心想,这回可麻烦了,怎么人家刚走我们就来了呢?要说等着吧,夜幕将垂,雪花飘飘,一直等到天黑半夜可也真够劲的;要说走吧,又觉着怪可惜的,顶风冒雪好不容易来一趟,没见着徐达就回去也不好说话。西吴王回头看了看一胡一大海,表面上和他商量商量是走还是不走,实际上是想找个台阶进去等候。他问道:“二哥,徐贤士更初才能回来,我们是等他还是回去呀?”一胡一大海早就冻得够戗了。一听朱元璋问他,赶紧说:“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在这儿等着多冷啊!”朱元璋又看了看那位老人家,人家跟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搭这个茬。那意思好象是:我不管你冷不冷,爱等你就站在那儿等着;不爱等你就走你的呗!西吴王一瞧人家没给台阶下,那就干脆回去吧:“老哥哥,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我们还来,徐公回来的时候请您转告他,就说我朱元璋来过了。”老头很冷淡地说:“啊,我知道了。”吮当一声把门关上了。一胡一大海这个气,说:“好容易来到了广泰庄,人家还没在家,真倒霉,来回白跑二百多里地。挨了阵子冻还生了一肚子窝囊气。”朱元璋说:“二哥别说了!咱们走吧。”弟兄二人转身返回滁州。
第二天,这雪就下得半尺多厚了,朱元璋大老早的就来找一胡一大海:“二哥,咱们还得去呀。”一胡一大海真是懒得动弹:“哎呀,我说主公,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啊?咱们改日去不行吗?”“二哥,咱们昨天跟人家说今天准到,如果不去岂不是失信了吗?”一胡一大海说:“好,那咱们就走。下刀子顶着锅也去!”说着话弟兄二人来到外边,认镫扳鞍跨上马就出来了。雪还在下,北风呜呜地吹,二人顶风冒雪,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了广泰庄。一进庄口,朱元璋就瞧见昨天开门的那个老家人正在门前扫雪呢。他赶紧下马,拉着马来到老家人切近,满面堆笑:“老哥哥您早哇?您可曾转告给徐公了吗?”老家人带搭不理地说:“啊,对不起呀,我们员外昨天没回来。”一胡一大海一听:得,又白来了,真丧气。一哎,我说老头,你们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老家人一听一胡一大海说话带刺就更不耐烦了,他看了看一胡一大海把脸往下一耷拉:“嗯,我也说不上,他出去要是遇上了好朋友那就更没准儿了,也许三天五天,也许十天八天,也许一月半月,再说就没头了,还兴住个一年半载的呢。”一胡一大海一听这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喽:“哎,老头,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想让你告诉我们一个准日子,省着我们来回白跑道,你可倒好,一句有用的也没有说,说了一大堆都是没准的话,这不是成心吗?”老家人一听这话更火了:“你白跑不白跑的,我管得着吗?你有气自己去找哇,跟我发什么火呀?真是岂有此理!”一胡一大海刚要瞪眼,西吴王赶紧上前挡住:“二哥,咱们是来访贤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他回身说道:“老人家您也不要着急,既然昨天徐公没回来,那我们就明天再来。二哥,咱们先回去吧。”一胡一大海一听,说:“怎么着,明天还来?你可真有这份瘾哪!大冷的天,一个来回就是二百多里地,冻得手脚发麻,耳朵肿得跟琉璃似的,把嘴唇冻得都不会说话了,要是天天白来呀,这罪还有头吗?照这样一辈子也见不着徐达。干脆,我出个主意吧,按照我的主意办,我就不信请不出徐达来。”“这么说二哥你一定有办法啦?”一胡一大海说:“那当然了,也不是跟你吹,我要是请不出徐达来我就不姓一胡一。”“二哥您既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呢?”“我早说你能听吗?”“那好,二哥你就说吧,你的办法要真行我就依你的。”老胡说:“要依着我呀,就先把这个老苍头暴打一顿,然后让我架起火来烧,堵着门口骂,我要骂不出他徐达来就算他有能耐!”朱元璋一听,把袖子一甩,脸往下一沉:“二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请还请不出来呢,哪能堵着门口骂,架起火来烧呢,你这不是一胡一来吗?想当年管仲访贤五返而不遇;刘、关、张也曾三顾茅庐,何况你我兄弟呢?漫说二次不见,就是十次八次我朱元璋也决不灰心!”一胡一大海把嘴一噘:“你不灰心?你那是血迷心窍了。依我看那徐达他也不准是没在家,而是他没什么能耐,不敢出来见咱们就是了,照这样等,甭说请,一辈子连面咱也见不着他的,要不然你就闪开,听我骂骂试试。”说着他这就要骂。西吴王可急了,赶忙把他推到一旁喝道:“不许你多说!”那老家人一看一胡一大海火了,转身要走,朱元璋赶紧上前赔笑:“老哥哥,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个粗鲁之人,您还得多多原谅。”老头见朱元璋说话挺和气,也就站住身形,对朱元璋说:“这没有什么。”朱元璋见老头没有动气,接下去说:“老人家,我想借您的文房四宝一用,为徐公留封书信,您看如何?”老头没有吭气,转身进了门房,取出文房四宝,把一张云笺铺在了懒凳上。朱元璋提笔在手,刷刷点点一挥而成,书上写道:
西吴王朱元璋致书徐公阁下:
久慕贤名,两次进谒,未遇空回,惆怅何似!窃元璋自兴师以来,仰观元朝君昏臣暴,俯睹黎民倒悬之灾,不忍坐视,乃举义旗,除残暴,以救群生,奈元璋虽有匡济之志,实乏经纶之策。仰望国显先生出庄扶助,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宏略,天下幸甚,万民幸甚。先此布达,容斋戒沐浴,再拜尊颜。
元璋顿首拜
朱元璋将修好的书信一交一与老家人:“老人家,请您将此书呈禀徐公。我们明天再来听信。”老头把书信接在手,说了声:“客官请便。”转身走了。朱元璋只好带着一胡一大海扫兴而归。
第三天雪后初晴,红日高照,西吴王为了将就一胡一大海爱睡懒觉的毛病,所以故意地晚了一点,等着太一陽一都出来老高了,才派人来找一胡一大海。老一胡一虽然心里不高兴可也得跟着走。一路之上,朱元璋无论怎么找机会跟他说话,他总是一言不发,皱着眉头噘着嘴没有一点好气。朱元璋只好边走边劝:“二哥,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你要实在顶不住,明天就别来了,我叫七弟跟我来就行了。”一胡一大海还是一声不吭,把脑袋一耷拉,就是不回答。简短截说,天到已时,弟兄二人又来到了广泰庄,前两趟一胡一大海在一道上喊冻得要死,今天却不然。因为一路上走得急,连累带气,太一陽一又晒着,老一胡一还真出汗了,口干舌燥,出气儿也不匀实了。朱元璋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觉得怪疼得慌的:“二哥,村头山坡上有个小茶馆,咱们先到茶馆里边喝点水,歇一会儿再进庄,你看怎么样?”一胡一大海早就渴得受不住了,听说叫上茶馆去歇一会儿,说:“那敢情好。”弟兄二人来到茶馆的门前。这个小茶馆在村口的北山坡下,外边是用竹子圈的一个篱笆小院,里边有三间北房全打通了,门前挂着一块木牌,上写“三友轩”三个字。门上挂着蓝布棉门帘。门的左右一边种着一棵小枣树,左边这棵枣树上挂着个木头牌子,上边写:“棋客注意:观棋莫语,支棋为驴。”不管是谁,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茶馆挂棋社外带着卖点心。两个人把马拴在枣树上,朱元璋看了看牌子没言语;一胡一大海不识字,他也不留心牌子上边写的是什么。
两个人进了茶馆,瞧了瞧屋里挺干净,摆着四、五张茶桌,都擦得明光锃亮,在靠南边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一边吃茶,一边聚一精一会神地下棋。两个人都是文生打扮,看样子像是教书的,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白脸的头戴方巾,身穿青袍;红脸的头上挽着发髻,身穿绿袍。伙计站在旁边抱着肩看他们下棋,瞧见打外边又进来了两位客人,就赶紧过来让座,乐呵呵地说:“二位,往这边请。”他把这哥儿俩让到南边和那两位文生紧挨着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了。随后伙计又给拿来两条手巾叫他们二位擦了擦脸。朱元璋要了几盘点心和两壶龙井茶。伙计刚把茶点端上来,一胡一大海可就忙活上了。你别瞧老一胡一这个人干别的不行,要讲究吃东西那可是好手,他张开了火盆嘴,真好象风卷残云一般,工夫不大,他就吃了四盘点心,喝了一壶茶。朱元璋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壶茶,站起身来对一胡一大海说:“二哥,你慢慢吃喝,我去饮马。”朱元璋走后,一胡一大海又吃了两盘点心,他觉得肚子也不饿了,身上也不冷了,也歇过劲来了,他的闲心可也就来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三凑两凑就凑到了下棋的这两位先生的旁边,站在白面先生的身后看起棋来。要讲下棋,白脸的先生可没有红脸的棋术高,这个红脸的棋招步步加紧,闹得白脸的先生手忙脚乱,挤得他老将围城直转,眼看就要完了。你别瞧一胡一大海大字不识。下棋可有两手。他看着白脸先生的棋,直替他着急,恨不得把人家拨拉到旁边,他坐那儿才好呢!他在后边急得又攥拳头又咬牙,又使劲又瞪眼。猛然间,红脸的先生走了个漏招,他没看见对手的车,让连环马过河了。白脸先生的车、炮都看着对方的将呢,马一过河就顾不了后头了,这不是找倒霉吗!红脸的先生走完了这步也后悔了,想着回一步棋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就等着挨吃了。可是就这么一步好棋,白脸的先生硬是没看出来,他光注意对方的马连上了,他还直害怕:人家的连环马过了河我可怎么办哪?急得他抓耳挠腮的,鬓角上的汗都下来了,拿棋子的这只手直哆嗦,不知道走哪个合适了,拿起左边的象来就要飞对方的马。一胡一大海在旁边可实在憋不住了,他用手一捅白脸先生:“哎,我说你这个棋怎么这么臭哇!眼看着好棋就在这儿摆着,你是飞哪家子象啊?炮不是在那儿吗?打相将军吃他的马呀,他要敢踩你你就使一个炮换他俩马,这够多便宜呀!”他这一支嘴不要紧,白脸先生一看恍然大悟,可不是吗,这么好的棋我怎么会没有看见呢?他赶紧放下了象,拿起炮来就打了过去,不但白吃了一个相,还将上那边的军了,只要一歪将,马就又丢了。当时就给红脸先生来了个措手不及。这一炮打得可真厉害,这边将着军,那边打着马,歪将落仕都得丢马,红脸的先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狠狠地瞪了一胡一大海一眼,认可丢马,往下落仕吧。虽然他是连环马可也不敢动炮,为什么呢?人家的车在那儿看着呢,你要一踩炮,人家的车就吃你的马,这就叫“一炮换双马。”这一下不要紧,红脸先生的棋势当时就减了一半,气得他直摇晃脑袋。一胡一大海不管那套,你爱生气不生气,我还是看我的。他还美滋滋地接茬儿往下看。那红脸先生下棋确实有两下子,一会儿的工夫就又缓上来了,走了没几步又占了上风。白脸先生还真是不行,刚缓上来的棋又下去了。人家对方的炮沉了底,又把车调过来了。眼看就要抽将了,白脸先生没有察觉,还慢条斯理地在那儿跳马呢,老一胡一可又着急了:“哪儿啊,我说先生哎,你怎么还跳马呀,那马来不及了,快点拉过车来跟他兑车,只要你兑了车,他这盘棋就算完了。”一胡一大海这回再一说话,红脸先生可就不让了,他哗啦一声把棋子往旁边一推,看着一胡一大海狠狠地说了一声:“你是驴!”您想啊,就凭一胡一大海那脾气他哪听得下这个呀!腾地一下火就上来了:“刚才你瞪了我一眼我就没理你,这回你又张嘴骂街说我是驴,我能饶得了你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一胡一可不吃这个亏。”说到这儿,一胡一大海提高了嗓门喊道:“你说我是驴,你是狗!”“你是驴!”“你是狗!”“我说你是驴就是驴!”“我说你是狗就是狗!”“我们这儿就是这规矩,只要你张嘴支棋你就是驴!”一胡一大海说:“我看棋就得说话,谁不让支嘴谁就是狗!”那位先生一听他一胡一搅蛮缠就更急了:“好小子,你敢到我这儿来撒威卖狂,摸摸你的脑袋还有吗?我们广泰庄连三岁的顽童、五岁的花姐全算上没有一个好惹的。”一胡一大海说:“不好惹你能把二爷怎么样?不怪你自己的棋奥还反来说我,你有本事跟二爷下一盘。”“你少说废话,我不跟你这个驴来!”“我还不跟你这个狗来呢。”二人越说越僵,老一胡一攥着拳头瞪着眼就要往前冲,那红脸的先生也不示弱,顺手抄起了棋盘就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