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喜得二将
张占川棍砸姚猛,姚猛说了声:“哎呀,不好!”急忙拨马闪身躲过。庄丁们一看不妙,慌忙跑回庄去通报:“老员外,表少爷有点顶不住了,请员外拿个主意。”朱元璋一听,不由得暗暗吃惊,心说这张占川确实厉害,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便对张员外说:“请员外在此稍候,等我出去会他。”话音刚落,噌,噌!从屏风后跳出一人,只见他身材矮小,瘦小枯干,用又尖又细的嗓音说:“主公,姚猛不行,还有我呢。”朱元璋眼望张员外问道:“员外,他是何人?”张员外哈哈一笑:“主公,他是我的朋友,姓徐名方,人称圣手小白猿。今日有他出阵,定能取胜。”朱元璋心想,姚猛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尚不能取胜;让这个病夫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因此没有马上答话。徐方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出朱元璋不相信他,便说:“主公,您可别隔着门缝瞧人,把人瞧扁了。实话对您说,十八般兵器,带尖带刃的,带环带刺的,没有我不会使的,我要没有点能耐,敢在您面前说大话吗?”朱元璋一想也对,常言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许他真有点来历。不如让他出去试试,即便不行,还有我接着呢。想罢说道:“徐壮士,你要战那张占川解救姚将军,这是本王求之不得的事。那张占川十分凶猛,你要量力而行。”矬子说:“主公放心。您别瞧我个儿小,显得岁数小,其实我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要是没有点把握,怎敢出来见您?”朱元璋一听这矬子还满有把握,便说:“请徐壮士先行一步,孤王随后就去。”徐方说:“先等会儿,我还有事呢。”朱元璋说:“有什么事,壮士请讲。”徐方说:“主公,我出去会那张占川,他若问我‘你是西吴王驾下的什么人,报上名来’,您说我该怎么报呢?”朱元璋一听就明白了,徐方这是拐着弯儿要官做。徐方跪在地下,那意思是讨封。朱元璋瞧了瞧他那个猴相可为难了,心想,一顶乌纱还不把你压趴下,开口问道:“你让我封你个什么呢?”徐方说:“就封我个大将军……不好,不好,我这个长相不像大将军,就封我个侯爷吧!”朱元璋笑了,说:“我看你骨瘦如柴,小脸枯黄,哪像个侯爷,倒像个小瘦猴。”徐方赶忙磕头:“谢主公封侯之恩!”朱元璋可愣了:“我何曾封你侯位?”徐方一笑说:“您说我脸黄,此乃金面相也;又说像瘦猴,连起来您不就是封我为‘金面相寿侯’吗?您是金口玉言,可不能说了不算。”朱元璋心说,这矬子多可气呀,他连蒙骗带诈唬,抢了个侯位去。想我帐下这么多的战将都是将军,今天他一张嘴就诓了我一个侯去,我跟大家怎么说呀。朱元璋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候徐方倒笑了:“主公,您也不要为难,这话说了先放在这儿,我马上到庄外去会战张占川。我把张占川的脑袋拿来,您封我金面相寿侯的事就算定了,如果拿不来他的脑袋,您也甭为难,我是跺脚一走,远奔他乡,咱就算没有这么回事。您看怎么样?”朱元璋心想,拿张占川的脑袋换个侯位还说得过去,可是这话怎么说呢?张员外看出朱元璋不好答话,便说:“我看徐壮士的主意甚好。我们快快出庄去吧。”朱元璋这才同张员外和矬子徐方来到庄门内厦,顺马道上了庄墙。
朱元璋和张员外在庄墙之上手扶垛口往外一看,只见姚猛在那儿招招架架,躲躲闪闪,已然是力不能敌了。张占川的一根盘龙棍上下飞舞,招数多变。徐方见此情景,直气得咬牙切齿:“好贼子,你太猖狂了,我今天不拿下你的脑袋决不回庄!”说完一闪身,如同青烟一般,来到庄外。他一边跑一边喊:“哥哥,回去,回去!我来收拾这小子!”张占川闻听一愣,暗说道:他们庄门没开,吊桥没放,人是从哪来的呢?光听见说话的声音,人在哪里?他见姚猛撤马往庄内走,刚要去追,听身背后有个声音说:“哎哎,你往哪里去?”张占川拨马回来,扭头一看,自己的马屁一股后边有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矬子,见他生就两头尖的枣核脑袋,嘬腮帮,瘪太一陽一穴,鸡鼻子,短眉毛,圆眼睛,雷公嘴,芝麻牙,锤子把的耳朵;头戴马尾透风巾,迎门高挑三尖茨姑叶,左鬓边有一朵紫绒球;一身青的短衣襟小打扮,腰系四寸多宽的丝鸾带,带穗子在旁边掖着,脚下是一双牛皮薄底快靴,背后斜插一对少见的兵器。张占川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玩耍?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出来?”徐方说:“好小子,你眼眶真大呀,我这么大的金面相寿侯在你面前站了半天了,你会没看见?”张占川听他的口气挺大,再瞧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哈哈一笑:“小孩子,我不管你是什么猴,我是和朱元璋打仗来的,你快快回去,免得吃苦。”徐方嘿嘿一笑:“大个子,咱俩说到一块啦,你是打架的,我是劝架的。”张占川问:“你给谁劝架?”徐方说:“我由此路过,听说你跟西吴王朱元璋打仗,所以我才来劝架。”张占川一听把嘴一撇:“就凭你能给我们劝得架?”徐方说:“试试呗。劝得了就劝,劝不了我就跟着打呀!我这个人有点子怪脾气,专爱排难解纷,谁要吵嘴打架,我是非劝不可。两家要是都听了我的话,我就和他们一交一个朋友,都不听我就不管了。要是有一个听的,一个不听的,我就帮那个听劝的,打那个不听劝的,不把他打服了不算完。”张占川说:“我先听听,你打算怎么劝呢?”徐方说:“我已经打听明白了,这个事是你的不对,西吴王朱元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所到之处惩贪一官,开粮仓,公买公卖,秋毫不犯,百姓无不欢呼。似这等贤明之人,你不该兴师动众前来征讨,而应该带领你所有的兵将前来投诚,那西吴王宽宏大量,定能收留你们。你看这样好不好?”张占川一听,差点没把肚子气爆了:“矬子,你这是劝架吗?纯粹是劝降来了。回去告诉那朱元璋,要想让我投降,先胜过我这条盘龙根!”徐方冷笑一声:“张占川,你不要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常言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这个人爱管闲事,谁不服劝我就跟谁没完。你若不服,就请来一战!”张占川根本就没把徐方放在眼里,他恶狠狠地说:“娃子,我一棍不把你砸进地里,算你活得结实!”说罢二人就大战起来。
朱元璋在庄墙上望着徐方戏斗张占川,觉出这矬子不是等闲之辈,便问身旁的张员外:“这徐方是何等人也?”张员外将徐方的来历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原来这矬子是江湖上老英雄飞天龙汤云的徒弟,外号人称“圣手小白猿”。当时在一江一淮一带有四个名望很高的大英雄,他们是亲师兄弟,老大人称禀正公王蔼云,老二是五龙火祖严荣,老三叫飞天龙汤云,老四名唤通臂猿猴吴祯。这四个大名鼎鼎的江湖好汉,几十年来好事做了无计其数。到晚年,他们都想收一个如意的徒弟,将各自的一绝传留于世。别人好办,唯独老三飞天龙汤云费点劲,他身材矬小,四尺多高,要找一个同他高矬差不多的徒弟不太容易。他云游各地,一直也选不中一个称心如意的。
单说这一天,汤云走到一个码头上,说来也巧,还真让他碰上了。因为今天的风特别大,码头上有一只商船,被风把桅杆上的篷绳给刮断了,船不能走了。船主人很着急,他本来是想到码头上打打尖,买点东西就走。可是这篷绳一断就没法走了,找人去拴篷绳可谁也拴不了。因为这桅杆足有三丈六尺高,又被风刮得晃来晃去,没有敢上。船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跟过往的行人打招呼:“诸位,诸位!你们看哪,我这船上的篷绳断了,船不能走了,我们有急事等着回去,不管是谁只要能上去帮我们把篷绳拴上,我就出两吊钱酬劳。”在那个年头,要说拴个篷绳出两吊钱,这个数可真够可观的了。船主正在着急,忽然从河坡上跑过一个小孩来。这孩子长得瘦小枯干,形同病夫,浑身上下衣服破烂,胳膊上挎着个小筐儿,看样子是个捡小鱼的穷孩子。这小孩来到船主的跟前,问道:“哎,刚才我听他们说,谁能给你拴上这个篷绳你就给谁两吊钱,这可是真的?”船主说:“那还有假嘛!”小孩说:“我要给你拴上你给钱吗?”船主说:“你呀……”往下的话他没说,为什么呢?他有些瞧不起这个小孩。心里话:这孩子像一把干巴柴禾,三尺多高的小个儿,你怎么能行哪?可是又一想,人家自报奋勇也不能驳人家呀!他要真的能行,那不更好吗!“哎,我说小孩,咱刚才也没说是大人、孩子,不管是谁,只要是能挂上这个绳就给两吊钱,你要能挂上就给你。”小孩说:“好嘞,那我就给你拴拴试试,你拿钱吧!”船主说:“你先别急,我不能隔山卖老牛,行与不行咱得靶子上看,能拴上,这两吊钱跑不了你的。”小孩说:“行,那咱们就先拴后要钱了。”说着小孩子把小筐儿往旁边一撂,把底下的绳子头叼在嘴里,两只手搂住桅杆往上一蹿,弓着腰,弯曲着两条腿,紧蹬住桅杆,噌噌噌亚赛壁虎攀墙、狸猫上树一般,霎时之间就爬到了桅杆顶上。这时在下边看热闹的人们都拍手叫好:“好哇!好哇!”都夸这个小孩身体灵巧,胆大过人。小孩子听到下边喝彩,心中非常高兴,两条腿一盘,扌票住桅杆,腾出两只手,没费多大劲就把篷绳给拴上了,拴完之后两手一抱桅杆,哧溜一声就下来了。小孩来到船主面前,挺神气地说:“掌柜的给钱吧!”船主不能不给呀,二话没说赶紧拿过两吊钱来给了那个小孩。小孩接过钱来说:“哎,我说掌柜的,下回你篷绳再断了可别找旁人,我还来给你拴去!”船主说:“别逗了,我干吗总断篷绳啊。你敢情乐意了,我们受得了吗!”小孩高高兴兴地挎着筐儿、拿着这两吊钱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想,我捡小鱼一个月也捡不了两吊钱,今天可是飞来的福啊,这么会的工夫我就挣了这么多的钱,哎呀,我说老天爷呀,你就大着点刮风吧,要是把他们的篷绳都刮断了,我可就发了财了,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捡鱼了,光控篷绳就行了。
小孩高高兴兴地前边走,可不知道后边有个人跟着他。谁呀?正是三义士、飞天龙汤云。老人家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非常清楚,一瞧这小孩除了瘦小枯干之外哪儿都不错,还挺聪明。他要学我这点能耐,那可是再好也没有了。老头一直在后边跟着,跟到了僻静之处,就把小孩挡住了:咳!小孩,别走了,你先站住。”小孩一愣,仔细地瞧了瞧老头儿,他又乐了。为什么哪?他瞧这个老头儿总共才四尺多高,可是一胡一子却有一尺多长,一哈腰那一胡一子就跟扫帚差不多,都快扫地了。小孩一想,我长这么大也没看见过这么矬的人,更没瞧见过这么瘦的人,今儿个我算开眼了,这个老头比我高点有限,比我也胖不了多少,我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小孩答话说:“哎,我说老头儿,你拦我干什么?”老头儿一笑:“我要问问你,刚才你拴篷绳,上下桅杆是谁教给你的功夫?”小孩说:“嘿!那还用教吗?要说干别的我可不行,要讲爬高上树那咱们是一绝。别说他是三丈六尺高的桅杆,他就是八丈高的我也敢上”!“噢,你没跟别人学过呀!原来是大生的这么伶利。小孩,我想教给你点武术你看怎么样?”小孩一听说要教给他武术,便睁大了眼睛打量了老义士汤云一番。你别瞧这小孩岁数小,可心眼挺多。他想:学武术可是个好事,不过得有一个好师父,才能教得出好徒弟来,常言说,明师出高徒,我得先问问这个老头姓什么叫什么。他想到这儿,就笑嘻嘻地说:“这位老人家,听您的话口,是不是您想收我当徒弟呀?”老头说:“对呀,我是有这个意思。”小孩说:“那我得问问您老人家贵姓,您是哪里的人?”老人家一听这孩子还真有心眼儿:“小孩儿啊,我家住常州,姓汤名云。”小孩闻听“汤云”二字高兴极了,因为在那个时候要是提起这四位义士来,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小孩耳朵里早就听到老义士、飞天龙汤云的名声了。噗通一声,他就给老头跪下了,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您就是我师父了,您不收还就不行了。”老头把他搀起来说:“孩子,我问问你,你要跟我去学艺,你们家能脱得开吗?你的爹娘舍得让你走吗?”小孩一听叹了口气:“师父哇,您还不知道我们家里是怎么回事呢,我就是前边徐家集的,我姓徐名叫徐方。你瞧我长得这么瘦小枯干的,这都是因为家里穷困,吃不饱、穿不暖闹的。我家真可以说是日无鸡创之米。夜无鼠盗之粮,耗子上我们家去都饿得哭着出来。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一顿饱饭,落生不久父母就全死了,我一直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哥哥还好,唯独这个嫂子心狠意毒,把我看得猪狗不如。要是别人家的小孩,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去念书了;可是我呢?还得天天到河边捡小鱼儿,捡少了嫂子还非打则骂。我恨不能找个地方学点能耐,一可是给人家当学徒,人家还不要我,都嫌我个儿小。只要跟您一走我就算闹着了,我嫂子也恨不能让我走了,好少个分家的呀!”老人家点点头:“要是这么说,你就先回去跟你哥哥商量商量,咱们爷儿俩好走。可有一件,你要跟去可千万别怕吃苦哇!”小孩说:“这您就放心吧,什么苦我都吃得下去。”老头说:“那就好!”
徐方到家里把钱往炕上一放,又把前后的事情跟哥哥、嫂子一说。他嫂子一听这事可高兴了,去了个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可是那当哥哥的就不同了,他紧紧地拉着徐方的双手,难舍难离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奶同胞的手足弟兄。他掉着眼泪说:“兄弟呀,我实在不放心哪,你本来身体就瘦弱,这回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谁知道你的师父、师娘又是什么秉性!爹娘就生咱们哥儿俩,咱们活在一块活,死在一块死,你还是不去为好,好歹这是咱们的家呀。”徐方听了这些话也很难受,只好劝哥哥:“哥哥您就放心吧,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我师父那老头儿的心眼儿可好着呢。您就别惦着我了。”他哥哥一见兄弟已经决定非走不可了,知道挡也挡不住,只好说:“兄弟,你既然一定要走,那你就再等几天,等着我把舅舅接来,给咱哥儿俩分开家你再走,我给你看着堆儿,哥哥再给你弄俩钱儿,你走喽我也放心。”徐方说:“哥哥,您这不是说远了吗?弟兄本是一母生,祖上家产何必争啊!哥哥你们两口子过吧。过好喽兄弟回来跟着沾点光,过不好兄弟我也不抱怨。我师父还在村外等着呢,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说着话他又跪在地下给哥哥磕了仨头,弟兄二人这才洒泪分别。
徐方出了村庄,找着老义士汤云,爷儿两个动身回到了常州。老爷子喜爱徐方,一进门就教他下腰踢腿,昼夜不停地苦教各种功夫。简短截说,一连就是八年的光景,这八年的时间可把个徐方练得高来高走,陆地飞腾,蹿蹦跳跃,滚脊爬坡,无一不通,无一不一精一。他手使一对鲨鱼棒,身带十二支枣核镖,百发百中。他所练功夫跟他师父一样,那真是横跳黄河竖跳海,万丈高楼用脚踩,夜走千家,如同出入无门之户相仿。不管你这东西藏得多严密,只要叫他们爷儿俩看见,你就甭想再有了。可有一件,他们决不偷百姓,专偷豪门赃官,杀富济贫,除霸安良,解救义夫节妇、孝子贤孙,杀的是赃官逆一党一、贪一官污吏,净干好事。徐方把武艺学成之后,汤云把徐方叫到跟前,对他说:“我教给你满身武艺,是要你为百姓造福,切不可持艺妄为。你现在武艺已经学成,自己出去闯荡吧。”徐方给师父磕了个头说:“师父之言,弟子记下了。”辞别师父离开了常州。这两年虽说是他自己闯荡,可是老义士汤云还不放心,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始终在暗地里查看行踪,怕他有了能耐干出坏事来。老义士汤云跟了徐方两年,见他没有什么差错,没办过坏事,也就放心了。徐方是贫家出身的苦孩子,跟师父这八年又学了不少见识,他不但能耐好,而且品格更好,处处像老义士汤云那样,“一生无私事,光为他人忙”。不过他也有个小缺欠,就是好开玩笑,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同着什么人,他从不拘束。
这一年腊月,徐方从远方赶来给师父拜年。老爷子乐得两眼眯成了一道缝,说:“徐方啊,你的武艺、品行师父我都放心了,我教你这个徒弟可不容易呀!如今眼见元朝昏君残暴,民不聊生,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不能跑一辈子江湖,也应该为国出力报效了。你师大爷的大徒弟武殿章结一交一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胡一大海、汤和、一邓一俞、朱元璋、常遇春、郭英等人,他们都是好样的。尤其是朱元璋,有才有德。你要去投奔他们,共图大业。”老人家嘱咐了徐方一番,徐方离开常州,赶奔凤一陽一府陆家庄。这时候十蛮王撒门也汗已经把陆家庄给烧了。徐方到了陆家庄,谁也没找着,还以为他们弟兄全死了呢。自己又在江湖上继续闯荡开了。后来听说朱元璋在武当山造了反,率领了一支人马,占领了襄一陽一。他又奔襄一陽一来投西吴王。一路上饥餐渴饮,不再细表。这一日,徐方来到了小张庄,寻了个店住下。当夜三更天,徐方换好了夜行衣,悄悄潜入了张文义的家里,想探探张文义的为人。他来得真巧,正赶上张家出事。什么事呢?因为这张文义老员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虽说家大业大,骡马成群,可是人口并不兴旺,堂前无儿无女。老员外还是挺想得开,总是说命里无儿不可强求。可是这位老安人就不然了,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常劝员外再娶一房。她说:“咱们老两口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这全怨我没给你生儿养女。我一定给你娶个小,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接续咱们张门的香烟呀!将来也好有人在咱们坟前烧钱化纸。”张员外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说:“你就别提那个了,哪儿的黄土还不埋人哪。难道没儿没女的人就都不活着了吗?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想再娶了。再娶也是麻烦,娶个十七八岁的黄花闺花,或二十多岁的年轻寡一妇,我能般配人家吗?咱们为了生儿育女,也不能不为人家着想,要是为了这个,耽误了人家一生的青春幸福,也太缺德了,说什么我也不娶了。”老安人说:“不娶还行,我还等着抱儿子哪!”老安人私下里给员外说了一个大闺女。这个姑娘是大张庄的人,姓张名叫张香娘,今年十九岁了,长得倒还蛮好。老安人把日子定妥了,准备好了洞房,就把姑娘抬过来了。老安人强迫着员外去拜天地,老员外说什么也不去,所以这个天地没拜成。老安人还有办法,说:“不拜天地也是夫妻,先入洞房吧!”随后连拉带拽地把老头子推进了洞房,她把门锁上走了。老员外没法,只好在洞房坐了一宿,也没跟新娘说话。从那天起,老头不但不进洞房,就连后宅都不去了,每天就在前庭书房写字画画,写累了就在书房睡了。张香娘倒是很大方,每天亲自去给老员外送饭,还夫长夫短地叫得挺甜。老员外没办法,也只好勉强应付。有时候也说句话,可并没有一点夫妻之情,他想:现在我不沾你,将来碰上个什么机会,再给你找个主儿,送你一走也就得了。可谁知道,这个张香娘并不是个守本分的姑娘,一来二去的,就跟本宅的家人张安勾搭上了。她跟张安一有情意,心可就飞了,要是依着张香娘,打算偷着拿点金银首饰细软之物,跟张安远走高飞,两个人找个地方过日子去就行了。可是张安这小子是个意狠心毒的人,光把张香娘带走,还不满足。他说:“老张家这么大的家业,咱们两个卷个小包就走,未免有点便宜他们了。你能甘心,我可不干。”香娘说:“那可怎么办呢?”张安说:“我有办法,我叫他的万贯家财将来都归咱们两口子。”张香娘很纳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绝妙之法,就等着他的信儿吧。原来张安这小子跟药房的先生是表兄弟,他们合着配了一副慢性毒一药。这一料药分成一百包,每天晚上吃饭给下一包,不管是多壮的人只要吃下去,百日内准死无疑。他把这副药配完了,就一交一给了张香娘,告诉她:“这是一百包儿,你每天在他的饭里或者酒里给他搁上一包,反正他也闻不出什么味来,百日后他准完。他死之后那老婆子还禁折腾吗?她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连伤心带难过的一定活不了多久。他俩一死,你是二夫人,名正言顺,这些家产就归你了,我给你里里外外支撑着家务。过个三年二载的,把这事一挑明,咱们两口子就过上了,张家的财产不就归咱了吗?”张香娘为了贪财,也就听了张安的话。今天晚上就把这第一包毒一药给员外下到酒里了。谁知道就在他们俩商量事的时候,正赶上徐方来到他家。这一对狗男女在屋子里说的话,徐方全听见了。他想:这可不行啊,我们专管人间不平之事,看来这个张文义老员外不是坏人,好人受害,我怎么能不管,不能见死不救哇!他透过窗户缝紧紧地盯着张香娘,瞧着她把毒一药下好了以后,把酒饭给员外送进了书房。此时员外正在书房给人家写扇面儿,打完了底稿压在桌案边上。张香娘就把酒饭给端进来了,放在桌子上,笑着说:“员外,今天饭有点晚了,您吃完饭就早点歇着吧!”说完转身出了书房。张文义看着她的背影很难受,心中暗想:这么一温一存的少女总在我的身边,这有多不方便哪,我跟夫人商量了好几回了,想给她打点些金银细软的东西,叫她走就得了,可是夫人总不答应,真叫我左右为难。员外皱着眉一边思索着,酒也没喝,饭也没吃,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工夫徐方可就进来了,他就着员外的纸笔,写了几行字压在酒壶底下。刚要走,这时员外醒了。徐方顺势钻到桌子底下藏了起来。员外觉得浑身发冷,睁开眼睛听了听,樵楼上已经打了三更。摸了摸酒也凉了,他想再把酒烫烫喝上一口好睡觉,一瞧酒壶下压着一个小纸条,墨迹还未干哪。他把纸条拿过来一瞧,登时就愣了。上边写着几句顺口溜:可笑可笑真可笑,你家事情我知道。老夫少妻不般配,我要不来你死了。
“嗯?!”员外看罢纸条,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倒吸一口凉气:哎呀!不用问这是张香娘身上出的差,要不然怎么能提到老夫少妻哪?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哪位英雄豪杰知道了内情,来救我一命啊!哎呀!好险哪好险。老头赶紧站起身四下寻找,看墨迹未干,想我那救命的恩公准还没走呢。他喊了一声:“梁上的君子,你既然救了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恩公,能否与小老儿见上一面?”这时徐方在桌子底下说话了:“我不是梁上的君子,我乃桌子底下的小人,见一面还不行吗?”说着话,咕噜一抖身形跳了出来。老员外一瞧他这个相就是一愣,赶忙施礼:“这位英雄,我家出了什么事了?”徐方说:“哼哼,你家出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快把你的小老婆和家人张安找来,一问你就明白了。”员外闻听,明白了八九成,他打了个咳声:“这都是我的家门不幸,才出了这些丑事,要不是您,我就完了。请问这位英雄您贵姓啊?”徐方说:“不敢担贵字,我贱姓徐,叫徐方,人称圣手小白猿。”员外说:“原来是徐壮士。来来来,壮士在上,受小老儿一拜。”徐方赶快相搀:“不敢当,不敢当。”张员外又说:“英雄救命之恩,小老儿没齿难忘,不过我还得求您莫把我家的丑事宣扬出去。”徐方说:“这您就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是守口如瓶。”员外说:“那就多谢英雄了。您既然救了我的命,咱们就不是外人了。您现在打算到哪儿去呢?”徐方说:“这我还没想呢,我是躺下铺地盖天,起来床去屋迁,腿肚子上绑灶王一爷,人走家搬。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到处周游,自个儿吃饱了,一家子都不饿,我没有一点牵挂。如今是想找个朋友去。”张员外说:“会朋访友不是什么急事,如果英雄赏脸,就请在舍下多住几日,也让小老儿报报您的恩情。”徐方想先住一两天,打听打听朱元璋的消息再走也好,就答应了。
第二天,张员外把张香娘和张安叫来,没有处治他们,数落几句,给了他们一些银两,让他们远奔他乡去了。徐方一看,张员外如此宽宏大量,认准是个好人,就在张家庄住了下来。他一方面打听朱元璋的消息,一方面在这一方做了许多好事。附近的几个贪一官、恶霸,不是接到警告他们的打油诗,就是看到劝说他们改邪归正的顺口溜。也有几个民愤极大的贪一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搬了家。还有几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忽然发现有人偷偷地给他们送去了银两。这一带百姓暗地相传,说有一位救苦救难的菩萨降临了!
今天朱元璋被张占川追到了小张庄,徐方的调皮劲又上来了,跳门楼,说顺口溜,又要点心又要酒,同西吴王开了几个小玩笑。听说姚猛敌不过张占川,他便跳出来请战,奔出庄去要同张占川开个大玩笑。
再说张占川被徐方气得哇呀呀怪叫,举起盘龙大棍,照定徐方头顶,呜的一声砸了下来。徐方嗖一下没影了。张占川大棍走空,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徐方,就听见左边一阵笑声:“好小子,你侯爷爷在这儿呢!”张占川抡起大棍向左边扫去,徐方一闪身没影了。张占川收回大棍,就听见右边又是一阵笑声:“小子,我在右边儿,你瞎划拉个什么!”张占川抡圆了大棍向右边扫去,小矮子来了旱地拔葱,棍又扫空了。张占川气得左一棍,右一棍,连扫带砸,怎么也打不到徐方的身上,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徐方说:“张占川,你左一棍右一棍的,也砸得够多了,这会该我打你了!”说罢伸手嚓楞楞从背后撤出两条鲨鱼棒。这两条小棒锤的形状和鲨鱼一样,有尾巴,有分水,鱼嘴是尖的。这是一种短兵器,一尺六寸多长,鱼嘴尖利能挑能扎;脊梁和分水比钢刀还快,能削能拉;尾巴能刮。别看这东西不大,可是厉害得很。徐方一摆鲨鱼棒直奔张占川打去。张占川的眼睛都气红了,心中暗想:人没三块豆腐高,武器也小得可笑!他刚想用棍去破鲨鱼棒,徐方虚晃一招,从马肚子下边钻到马后,一纵身蹿上马背,举起鲨鱼棒,照定张占川的后脑勺就砸。张占川听见脑后有风声,急回头用棍去捅徐方。因为他的头一歪,鲨鱼棒正打在他的肩上。张占川的棍到了,徐方只好跳下马来。鲨鱼棒的分水刮到张占川的衣服上,就听吃啦一声,从肩头一直扯到了底,张占川的肩膀子、后背、半拉胳膊全露出来了。气得他抢棍追打徐方。徐方在张占川的马前马后、马左马右蹿蹦跳跃,怎么也打不到他。时间一长,累得张占川上气不接下气。徐方一看是火候了,便伸手在囊中取出两只枣核镖。镖发寒光灼,逢将穿心过。徐方一扬手,说了声:“看镖!”只见一道寒光直奔张占川的面门而来。张占川一歪头,这只镖擦耳飞过,吓得他张大了嘴:“啊……”徐方的另一只镖像流星一般,嗖!从那张着的大嘴里刺了进去。张占川翻身落马,仰面而亡。
正在这时候,朱元璋和张员外在庄墙上听见远处人喊马嘶,号角齐鸣。他二人赶紧举目观看,只见前面烟尘滚滚,旗幡招展,大队敌兵如同潮水一般,向小张庄涌来。朱元璋站在高处看得清楚,敌兵队列整齐,行进神速,马上将披袍挂甲,步下兵各持利刃,长槍手紧护马头,短刀手紧随马尾,铜牌手队前开路,弓箭手贴身相随,旗角下趟开一匹花斑马,马上端坐一人。朱元璋仔细一看带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占川的军师李德才。朱元璋忙对张员外说道:“李德才带领大队人马前来接应张占川。张占川已被徐方打死,他们岂能善罢甘休。我们这个小小的庄子恐怕要被他们踏成平地。依我之见,赶快鸣锣收兵。叫回徐方,悬起吊桥,命众庄丁带上弓匣箭一弩一、灰瓶炮子、滚木檑石,上墙守庄!”张员外不敢怠慢,一声令下,跟着当当当三棒锣响,徐方一溜烟跑进庄来,吱吱呀呀吊桥提了起来。庄子里众人听说大队敌兵来了,一时都慌了手脚,乱成一一团一。
李德才带领大队人马来到庄前,一看张占川倒在血泊之中,慌忙翻身下马,抢步上前,抱一尸一大哭:“大王啊!不想某家一步来迟,你你你……你就一命身亡了!”手下兵将也都甩镫离鞍,跪地大哭,齐声说道:“我等愿以一死为大王报仇!”李德才一面叫人收拾张占川一尸一体,一面命令众兵将攻庄。有人来报:“护庄河又宽又深,吊桥已然提起,庄墙上又有许多庄丁死守,实在难攻。”李德才闻听,喝令二千人马将小张庄一团一一团一围住,放火箭烧庄。霎时间,二千人马把个小庄子围得水泄不通。弓箭手准备点燃火箭,搭弓在手,只待一声令下,干支火箭齐发,就要把小张庄变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