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觉寺出家
第01章皇觉寺出家
元朝残暴将亡,群雄各据一方,
襄一陽一起义朱元璋,敌寇闻风胆丧。
文有刘基智广,武用徐达兵强,
万众一心驱虎狼,誓把妖烟扫荡。
元朝至元年间,淮西濠州钟离乡孤庄村有户人家,老爹姓朱名叫世贞,娶妻郭氏,膝下四男一女。大儿子朱元锦,二儿子朱元秀,三儿子朱元文,四儿子朱元璋,女儿是九月初九生人,起名叫重一陽一姑。只因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到处是贪一官污吏,横征暴敛,逼得百姓走投无路,纷纷起义反元。战火连绵,灾荒不断,弄得朱老爹的家境越来越穷。为了活命,二儿子远离家乡投军入伍,三儿子跟随邻居出外逃荒,就连不满十三岁的重一陽一姑,也被迫送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家中只剩下老两口和大儿子朱元锦、小儿子朱元璋,一家四口全靠吃树皮草根度日。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朱元璋十一岁那年,淮西流行了一种瘟病,人若是得了这种病,上吐下泻,昏迷不醒,不出三日就气绝身亡。起初人死了还用棺木殓葬,后来人死多了就只好用芦席卷上挖坑掩埋。人越死越多,连芦席也用不上了,只好把死人放在坑内,脸上盖件破衣裳用土一埋了事。朱老爹一家缺衣少食,身体本来就虚弱,一得病就挺不住,没几天一家人就都病倒了。有一天大儿子朱元锦带病出去剜草根死在路上。朱老爹的老伴听说大儿子死了,一着急也咽了气。跟着朱老爹喊了一声“天杀我也”,饮恨而亡。朱元璋守着三具一尸一体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光哭又有什么用,总不能老让一尸一体停在家里呀!向财主去借债,不但借不到钱,还挨了一通骂,给赶了出来。后由隔壁汪妈妈——朱元璋的干娘出头,在村里敛了点钱,买了三领芦席把一尸一体盛殓起来。汪妈妈对朱元璋说:“没有坟地就葬在荒山脚下吧,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你的。谁叫咱赶上这个世道了呢!”
汪妈妈又请了些乡邻帮忙,刚刚把三个席卷抬到荒山脚下,还没等刨坑,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又是雷又是闪,霎时间瓢泼大雨铺天盖地下了起来。众人连忙跑到树林里避雨,只见半空中一道刺眼的闪电,接着就是喀嚓一声巨雷,人们觉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大约下了有半个时辰,雨住了以后,大家到山脚一看,三个席卷不见了。再仔细一瞧,原来是雷雨把山坡冲塌了一大片,恰好把席卷盖得严严实实。有的说:“这可省事了,连坑也不用刨了。”也有的说:“这叫作天一葬,看起来朱老爹造化不小。”大家你一锹,他一铲,培起来三个坟头。朱元璋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又大哭起来。汪妈妈好歹把他劝住不哭了,谢过了众乡邻,把朱元璋带回家中。
朱元璋本来就有病,经过这场变故,又叫雨淋了一下,回到汪妈妈家里,一头倒在床上就昏迷不醒了。汪妈妈见他病势沉重,赶紧去请郎中给他调治。有汪妈妈日夜一精一心照看,他这病总算有了好转。
又过了一个多月,朱元璋病已大好,就对汪妈妈说:“您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多了我这一张嘴,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让孩儿远走他乡,另寻活路。以后若有出头之日,一定回来报答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汪妈妈听了,一把将朱元璋搂在怀里,流着眼泪说:“孩子,你这样小小年纪,我怎忍心让你流落他乡。我也曾想过,你大病刚好,在我家有上顿没下顿的,身体很难强壮起来,莫若到皇觉寺去当个行童。那里僧人众多,香火兴旺,日子要好过得多。你若愿意,我去求求老方丈,他也许能收留于你。”朱元璋点头应允。原来汪妈妈的丈夫在世时,在皇觉寺当过杂役。汪妈妈经常给寺里的师父们缝缝补补。她和寺院的住持僧法兰也熟识。凭着这点面子,她找到法兰师父一说,法兰也就答应了。几日之后,汪妈妈准备了香烛和一点礼物,领着朱元璋来到皇觉寺。
朱元璋随汪妈妈走到半山坡,就看到迎面这座大寺院,山门上标着“皇觉寺”三个大字。进了寺院门迎面一尊护法神,两手端着降魔杵,神像庄严,令人望而生畏。三层大殿,左右配殿,虽然破旧一些,倒也雄壮。寺院座落在孤庄村的西南角上,离村十五里,里面有四五十名僧人。朱元璋小时候和伙伴们跟着进香拜佛的人来过这里。那时,觉得那些四大金刚、十八罗汉都怪好玩的。可是今天汪妈妈领他来到这里,他看见两边排着的四大金刚横眉怒目,龇牙咧嘴,非常可怕,就连当中那个一脸笑容的大肚弥勒佛,也不那么可亲了。大雄宝殿的如来佛,是寺院最大的一尊佛像,两旁的十八罗汉怪模怪样,每尊都有一个姿态,朱元璋越看越觉得心烦。随着汪妈妈穿过禅堂,来到东跨院,这是住持僧居住的方丈室。这时,从正房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和尚,头戴增帽,身穿褐色袖衣。汪妈妈对朱元璋说:“孩子,这就是法兰师父,快磕头。”元璋双膝跪倒,叫了一声:“师父。”法兰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快快起来。”汪妈妈说:“法兰师父,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法兰把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孩子倒还机灵,只是身体太弱了。”汪妈妈说:“这孩子一场大病刚好,慢慢会强壮起来的。老师父多发慈悲吧。”法兰说:“老施主请放心。”又对朱元璋说:“佛门以善为本,你既人佛门,要多结善缘。佛门规矩和你入寺之后干些什么,会有人告诉你的。”汪妈妈见法兰答应了,赶快又嘱咐朱元璋:“孩子,我要走了。有不明白的事,多向师父、师兄们请教。以后我常来看你。”说罢和朱元璋洒泪而别。
从此以后,十一岁的朱元璋开始了晨钟暮鼓、黄卷青灯的日子。每天除了在经堂扫地、上香、打钟、击鼓之外,还要砍柴、挑水。虽然活儿累一些,但能吃上口饱饭,他也就心满意足了。日子一长了,有的和尚拿他耍笑,寻开心;有的和尚把自己的活儿也推给他干,他嘴上不说,心里憋气。有一天大殿供桌上的蜡烛被老鼠咬坏了,师父责怪他没有管好殿堂。他心里不平,看见那些泥塑菩萨,气就不打一处来。瞧瞧这个,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生气;看看那个,龇着牙瞪着眼,他恼火,嘴里说着:“你们这些东西,什么活儿也不干,还得叫人伺候!”说完抡起笤帚,没好气地扫起来,弄得满殿尘土飞扬。扫到左边的伽蓝殿,他在伽蓝神像面前停了下来,瞪着眼瞧了一会,指着伽蓝神像说道:“你是这庙里护殿的菩萨!既然是你看家,老鼠咬坏了蜡烛,为什么让我替你受责?别人尊你为菩萨,我可不怕你。今天我就要教训你四十笤帚把子。”说完举起笤帚把子,在伽蓝神的屁一股上,啪啪啪一顿好打。打罢又找来一块白灰,在伽蓝神像的背上,写上“发配三千里”五个大字,这才算消了气。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寺院。老和尚们认为这是亵渎神灵,罪不可赦,主张把朱元璋赶走。本寺的长老高彬却和别人看法不同,对朱元璋的这种行为倒很赏识,当众人嚷嚷要赶走朱元璋时,他对法兰说:“孩子嘛,哪能不淘气,何必要辞掉呢,留下他吧。”高彬长老在寺院威望高,他一发话,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从此,众僧觉得他连神像都敢发配,今后不知他还要闯出什么祸来,尽量少和他接近。这一来,再也没人欺负他了,那些让他干活儿的人,也不敢支使他了。他每日无非是早起晚睡,把自己的活儿干完,倒落个清净。
说话春去冬来,朱元璋来到皇觉寺不觉已是一年光景。有一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听着谯楼打过了二更,夜静更深,四外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听见院内有轻轻的脚步声。他心里琢磨:这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他轻轻下了床,扒着门缝往外一瞧,只见外面天晴月朗,如同白昼一般。一位老和尚手拄一根拐棍,弯腰驼背,摇摇晃晃向前殿走去。朱元璋心中纳闷,这老和尚三更半夜到前殿去干什么?便暗暗跟了出来。那老和尚来到前殿天井里,四外瞧了瞧没有人,把手中的拐杖一扔,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一下子像高了许多。眨眼之间,脱去僧衣,露出了一身练武的装束:上身穿一件青缎子瘦袖小夹袄,紧袖口,银护腕,密密匝匝的银钉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腰系一条巴掌宽的皮(革呈)带。下身是青缎子兜档滚裤,青腿带双系蝴蝶扣。足下一双青绒面一皮包头的薄底快靴。只见他的动作敏捷,轻如猫,快似燕,噌、噌、噌,来到殿前的石鼎前边,拉了个骑马蹲裆式,运足了力气,用双手抓住两个鼎腿,双膀一较劲,呼地一声,就将这大石鼎举在了半空中。他稳住身形,撤回了左手,用右手唿唿耍了几个反正花。那六百多斤重的石鼎,在他手里就好像纸糊的一样,毫不费力。老和尚耍了一会儿,又把它轻轻放回原处。朱元璋看得两眼出了神,心里说:谁有这么大的力气呢,莫非说这是一位神人?我倒要看个究竟。他悄悄跟在老和尚的后边,又不敢离得太近了,远远哨着。老和尚进了小角门,轻轻将门带上。朱元璋见他进小角门更觉奇怪了,这里是高彬长老居住的地方,法兰师父曾告诉过他,不经呼唤,任何人不许随便入内,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他扒着门缝往里一瞧,只见这里庭院宽阔,周围古树参天,坐北朝南一溜五间大殿,都是红油漆的格扇门,黄铜门环,汉白玉的台阶,大红的明柱,走廊的墙壁上有画,看不大清楚。西配殿亮着灯,可能是高彬长老的禅房,门前有一棵龙爪槐,树下面有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四面还有青石凳,这大概是老方丈下棋乘凉的地方。只见那位老者来到青石板前一猫腰,把那块石板揭开,又一探身,双手从里边取出一对明光锃亮的瓮金锤来。这对锤,大似牛头,亮如明月,看样子足够二百多斤重。他双手擎锤,在院中练了起来。只见双锤上下翻飞,呼呼作响,行上就下,行左就右,封前挡后,开始还能看得见人,瞧得见锤,后来可就看不见人,瞧不见锤了,只见一个大光圈在院中旋转飞翻。看得朱元璋眼花缘乱。一会工夫,那老人抽身撤步,收住双锤,放回原处,转过身来。借着月光,朱元璋看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哎呀,原来他就是高彬长老!”他不敢久留,急匆匆回到自己房中。
朱元璋躲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不住盘算:这长老有多好的一身功夫!我要有这一身武艺,官府还敢到我家作威作福吗?财主还敢骂我吗?那些和尚谁还敢欺我?可惜我没有这个本事。天快亮了,朱元璋还是睡不着,他简直被长老的那身武艺给迷住了。心想:我明天就去求他收我做个徒弟,白天干活,夜间学艺,有个三几年也可以学到一点东西。又一想,不行,这位高彬长老平时不出后院,也不轻易见人,从来没见他有什么徒弟,哪能收我一个打杂的小和尚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念叨着:“多好的武艺呀!”
第二天夜里,朱元璋没有睡,他熄了灯坐在床上等着。果然,在二更天院里有了动静,高彬长老又像第一天那样出现了。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他高兴极了,暗暗想了一个主意:只要老和尚天天晚上练,我就夜夜去偷学。尽管这样学得慢一些,只要时间长,肯下功夫,总可以学到一两手。对!就这么办。从此,朱元璋天天夜间二更天到后殿角门偷学武艺。
光一陰一荏苒,转眼已是半年。一天夜里,朱元璋又到角门偷学武艺,他刚刚站住,正想往里看,忽然背后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小伙子,你又来了?”朱元璋回头一看,原来是高彬长老站在后面。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双膝跪倒,颤颤抖抖地说:“师……师父,我……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高彬长老一看他这副模样,反倒笑了,一把抓住他的肩头,说了声:“起来。”朱元璋觉得身不由己就跟着站起来了,长老说:“此处不是讲话之处,你随我来。”朱元璋战战兢兢跟着高彬走进了禅堂。高彬长老回过身来,看着朱元璋说:“你从四月初九三更天起,就来这里偷艺,现在已经五个月零七天了。你想干什么?”朱元璋一听,暗暗吃惊,心说:这高彬长老真是一位世外高人,我偷学艺的事他全知道了。急忙跪下磕头哀告说:“师父,我实在没有歹意呀!我是想学点本事,自立为人。”高彬长老一摆手说:“你先别急。你这样不辞劳苦地偷学武艺到底为了什么?”朱元璋想了想说:“我的父兄都是老实人,一辈子受官府和财主的欺压,我总想学点本事,不但可以防身,还可以惩治那些恶人。可是,我家境贫寒请不起人来教我,那天夜里,无意间看到师父练武,我下了决心,要偷偷学点武艺,也好长点本事。”高彬长老听了微微一笑:“深更半夜,扒着门缝偷看人家练,你能学到什么本事?”朱元璋一听,以为高彬耍笑他,腾地站了起来,攥紧两个小拳头,咬着嘴唇,两眼瞪着高彬,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高彬长老大喝一声:“站住!好哇!我就喜欢你这股倔劲,过来,我收下你这个徒弟!”这句话使朱元璋感到意外,想不到长者真收他做徒弟了。他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高彬长老。高彬长老说:“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还是不愿意当我的徒弟?”朱元璋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师父,弟子给您磕头了。”高彬长老哈哈大笑,用手搀起朱元璋:“起来,孩子。自打你在伽蓝神背上写了‘发配三千里’那天起,我就觉得你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几个月来看到你夜夜来学武艺,如果是胸无大志,没有恒心的人,这事是办不到的。我一生不收弟子,今天破例收你这个徒弟了。”高彬长老问朱元璋:“你想学点什么呢?”朱元璋说:“弟子想学舞锤、举鼎。”高彬长老对朱元璋说:“你年龄尚小,舞锤、举鼎臂力不够,还是先教你拳术、槍法吧。”这下子可把朱元璋给乐坏了,他往高彬身旁挪了挪:“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学?”高彬长老说:“你先慢着,为师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讲。常言说: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不用,卖给识家,识家不用,作义行侠。能够杀贪一官,除恶霸,搭救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这也不过是个杀富济贫、行快作义之人。你学艺为报私仇,杀田主,可你一个人能杀尽天下所有的田主吗?田主作恶的根是在朝廷,只有立大志推翻元朝,才能拯救天下百姓。为了这个宏图大业,为师提出三条:一、学习武艺,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持之以恒,至少要学五年;二、学艺是件苦事,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要吃得下苦才行;三、学好武艺,要为国为民出力,切不可持艺妄为。徒儿,这些你能做得到吗?”朱元璋立即回答:“弟子全能做到。”高彬长老高兴地说:“那好。从明天起,我每晚教你武艺,以后就到后院干活吧,我也好随时指点与你。”朱元璋高高兴兴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从此,朱元璋留在高彬长老身旁,白天学文,晚上练武。高彬长老对朱元璋连说带讲,由浅入深,由小到大,经常地把那些救国救民的道理讲给朱元璋听,朱元璋慢慢开窍了。他本来聪明过人,又肯吃苦,不但学得快,记得牢,有时自己还能琢磨出点新花样来。高彬长老越发喜爱这个徒弟了,把自己的所有本领都拿出来教他。不觉一晃又是三个年头。正在他学得起劲的时候,谁料到,事不随人愿,皇觉寺起了变化。
皇觉寺靠收租和香火养活众僧。淮西的灾情越来越重,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粮一交一租有钱进香啊。寺院的存粮眼看就要吃光了,只好打发挂单儿的和尚去自寻出路,本寺和尚出去化缘,讨来生米熟饭大家食用。朱元璋也不能整日守在师父身边学艺了,只好和其他僧人一样,拿着木鱼、瓦钵出去讨口要饭。他白天出去化缘,晚上回来学艺。后来他又用了一年多时间到淮西一带的合肥、信一陽一、濠州等名都大邑化缘,看到的是贪一官污吏的敲诈勒索,豪门贵族的巧取豪夺,百姓们怨声载道。有些地方,灾荒连年,赤地千里,到处是背井离乡的人群,真是满目凄凉。他也听到不少官逼民反的事情。这时他才领悟到父亲临终时高喊“天杀我也”的真意。这个天,是指天降的灾难,也是指当朝天子。要拯救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就得推翻腐败无能的朝廷。他怀着这个救国救民的雄心大志,回到皇觉寺向恩师高彬长老求教。高彬长老笑道:“孩子,俗话说:‘孤树不成林,单丝不成线’。你想成就大事,必须云游天下,广一交一有识之士,聚集英雄豪杰,万不可单槍匹马地独闯。”朱元璋说:“师父所言极是,弟子年幼,所知甚少,到哪里去寻找高人呢?”高彬说:“我给你介绍一位当今的豪杰,此人姓刘名基字伯一温一,青田人氏。自幼熟读诗书,知天文晓地理,兵书战策无一不一精一,是位博学多才之士。十八岁中了进士,二十岁做了知府。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深得人心。贪一官污吏、豪门贵族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暗算于他。说来凑巧,在他的管辖之内,住有皇上爱妃的表弟,此人名唤王怀。这王怀看中了本村姑娘丽娘,硬要强行婚配。女家不允,他就指使众恶一奴一抢亲,打死了丽娘的父亲,丽娘也含恨自刎身亡。王皇亲害死了两条人命,被人告到府行。开审之前,这恶棍差人给刘知府送去白银二干两,锦缎二百匹。刘伯一温一一见大怒,重责王怀行一贿,当堂秉公而断,判以斩刑。那位妃子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昏君便传旨罢了刘伯一温一的官。从此后刘伯一温一换上了道服,去游在淮南、湖北、河南等地。他到处走访高人结一交一好汉,游说抗元之道。你若能得到这位高贤相助,可算如虎生翼,可以纵横天下了。”朱元璋问:“可是我到何地去访他呀?”高彬笑道:“他如今隐居在会稽山上三清观。你歇息几日便去访他吧!”
过了几天,朱元璋收拾好了行装,拜别过师伯、师叔们,又走去拜别恩师。高彬长老从内室拿出了一把宝剑,对朱元璋说:“孩子,这把青锋剑从战国传到了唐朝,薛仁贵拿它为国立过功,是为师心爱之物,今日赠与你做个纪念。日后离开为师,你见物犹如见人。”朱元璋双膝跪倒,接剑在手,拔出来一看,寒光烁烁,冷气嗖嗖,真是一把好剑。他眼含热泪说道:“不知弟子何日才能报答师父的大恩。”高彬说:“你快快起来。为师年事已高,无力上阵厮杀,日后这反元的大业就指望你了。你带上这宝剑闯天下去吧。”说完又从内室拿出一个红布小包,说:“孩子,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这里有些散碎银两你带上,途中好用。”朱元璋说:“徒儿不能留在寺中孝敬师父,已然是很感不安了,怎好还拿您老的银子。”高彬长老硬把银包塞在朱元璋怀中,说了声:“我送你一程,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说罢,师徒二人离开了皇觉寺。
高彬长老送了一程又是一程,一直送到荒郊野外无人之处,才开口问道:“孩子,你我师徒相处数载,你可知我是谁吗?”朱元璋感到师父这话问得奇怪,便说:“你是我的恩师,高彬长老。”高彬说:“我不姓高,也不叫高彬。”朱元璋一惊:“那您是……”高彬一笑说:“我是朝廷画影绘形到处捉拿的要犯。”朱元璋又一惊:“啊?您是……”高彬说:“我是前朝岳元帅帐下大将狄雷的后代。”朱元璋听说师父是大将狄雷的后代,又惊又喜。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老人们讲的朱仙镇八大锤车轮战、大败金兵的故事,不由得肃然起敬。又问师父:“那您怎么到了皇觉寺?”高彬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我是忠良后代,不甘心当元朝顺民。二十年前,我到处奔走,联络了一些英雄豪杰,在八弓山上树起了反元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山上有五千多喽兵,杀官差,幼军饷,朝野震惊。朝廷赶紧派了几万兵来剿灭我们。只因有几位首领各怀私心,众兵丁又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在元军重兵围困之下,不得不弃寨而逃。我虽然抵挡了一阵,终因寡不敌众,败了下来。我的妻子儿女,连八十岁的老母都被元军杀害。官府紧追不放,画影绘形到处捉我。皇觉寺的住持僧真奎是我的好友,便把我留在寺中,这才改姓埋名,削发为僧,皈依了佛门。”朱元璋听着师父这些话,望着师父那一把已经花白了的一胡一须,不由得落下泪来:“日后若能成事,定替恩师报仇!”高彬长老还要相送,朱元璋说:“师父年迈,山路崎岖。就不要再送了。弟子到了会稽山,一定捎信回来。”高彬说:“此地离会稽山甚远,一路之上多加小心。刘伯一温一虽然学识过人,但性情乖僻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你要诚心诚意方好。”元璋眼含热泪,双膝跪下:“弟子记下了,恩师请回。”说完一头磕下去。高彬长老强忍住眼泪,说了声:“去吧。”朱元璋含泪别了恩师,走出很远了,回头望望,高彬长老还站在那里,向他频频挥手。
朱元璋一路行来,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再细表。这一日,他来到一座山下,抬头观看,只见此山:
悬崖陡壁人难走,怪石磷磷不易行,奇峰遍长参天树,古木倒挂野萝藤;一一团一一团一白云绕山走,一片片野花山坡生,一阵阵鸣禽穿林过,一双双蝴蝶舞花丛。
朱元璋正在观看山景,忽见从那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走来一个小道童。朱元璋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双手合十:“请问道友,此处可是会稽山吗?”那道童向朱元璋打量一番,说:“正是。”朱元璋又问:“此山之内有位刘伯一温一刘先生,你可知他住在何处?”小道童向山上一指:“刘先生就住在山间的古庙三清观中。”“请指上山之路。”道童说:“你问这上山之路吗?有一远一近两条路,沿着这条石路往上走,需两日工夫,这是远路。”“那么近路呢?”“近路由山间小路爬上去,半日可到。我看你还是走远路吧。”朱元璋说:“朱某求贤若渴,哪能舍近求远。多谢道友指路,告辞了。”说完向山上走去。正如道重所说,这儿哪里有路啊,到处坡陡林密,怪石横生。朱元璋只好攀石而上,千叠万转,好容易来到山顶。遥望对面山腰里,影影绰绰有一座小庙。他心里不由一阵高兴,心想过了这座山,就可见到刘先生了。擦了擦汗,又向前走去。转过一块大石头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原来一条深谷拦住了去路,往下看黑沉沉深不见底。正在为难之际,忽然看见一条野藤挂在右边的陡壁上。心里说,看来只有攀藤跃谷了。他抓住藤条,飞身悠起,耳边呼呼作响,不觉到了对岸。他两脚刚刚落地,就听见前面有呼救之一声。朱元璋侧耳细听,声音来自前面的山谷里,他想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于是飞身向山谷奔去。到了近前,只见一棵大树下面压着一个人,朱元璋顾不得细看,左腿跪下,右腿蹲着,双手抱住树干,往上一较劲,嘴里喊声:“起!”把树干扌周起二尺多高。压在下面的那个人爬了出来,朱元璋一看,原来是在山下碰见的那个采药道童,便问:“你怎么跑到这里?伤着没有?”那道童连个谢字也不说,掉头就走,一眨眼就不见了他的影子。朱元璋想,哪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风起,像有个什么东西向他扑来,一回头,可了不得啦,从山石背后蹿出来一只斑斓猛虎。但见:
这只虎,一张大嘴赛血盆,满身上下扁担纹,顶门之上一王字,四颗獠牙上下分,目如铜铃碗口大,四只蹄爪似铜铸,蹿山跃润如平地,百兽之中它为尊。
这虎一声长啸,前爪悬起,后脚一蹭,向朱元璋直扑过来。朱元璋一纵身闪过,老虎扑了个空,连吼几声,尾巴一甩,像一条钢鞭扫了过来。朱元璋往上一纵身,虎的尾巴又扫空了。老虎掉转身来,虎须一奓,大嘴一张,两眼瞪着朱元璋,想找个下口的地方。朱元璋此时已经累得通身是汗,嘘嘘带喘,心想,这时要有杆长槍就好了,谁知他这一走神,却给老虎一个空当。那虎照定朱元璋的两肩扑了下来。朱元璋站不住脚跟,被虎扑倒在地。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朱元璋的哽嗓咽喉就咬。朱元璋把眼一闭,心说,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