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昔神农尝百草以疗民疾，轩辕复与岐伯往复辩难，著书垂后，诚欲举百千万世之沉疴而起之也。乃后世瞽瞀⁽¹⁾于医者师承无自，于天地阴阳之奥茫，如扣槃扪烛⁽²⁾，而卤莽灭裂⁽³⁾、草菅人命，遥遥今古，其夷熸⁽⁴⁾于若辈之手者，岂直长平之坑⁽⁵⁾、黄河之投⁽⁶⁾而已哉？夫圣人尝百草以生人，庸人用百草以杀人，窃尝扼腕叹息，慨焉深思，以为必有以起医者之沉疴，庶几百千万世之沉疴于是乎可瘳，而残编虽在，轩岐已往，为之奈何？一日施子学圃以其师沈子目南《金匮要略》《伤寒》之论注似⁽⁷⁾余，余阅之，瞿然⁽⁸⁾起曰：“此仲景之嫡⁽⁹⁾派，《灵》《素》之功臣也，所以瀹⁽¹⁰⁾肺腑而起沉疴者，其在斯乎？盖不明乎天地阴阳之奥则不能调人身之天地阴阳而使之平。轩岐，心通天地者也，故能用理以调气；仲景，心证轩岐者也，故能治气以明理。医学渊源，无殊道统⁽¹¹⁾，则即以仲景为医家孔孟，以仲景书为医家四子之书也，夫何阿然！而仲景去黄农二千五百余年，能阐轩岐之秘而补其未备；东汉至今又阅千七百余年，卒无人焉发仲景之覆而得其传者。天生目南于仲景之后，犹生程朱于孔孟之后，递⁽¹²⁾有所承，而后大有所发，为世道民生计，至深远也。是编出而仲景之微言奥旨如日月经天、如江河行地，俾望闻问切家皆知由流溯源，即表见里，则自今以至百千万世，瞽瞀于是道者，皆若起白骨而肉之，而颠倒与二竖、呻吟于六疾者庶有豸⁽¹³⁾乎！长沙之目南，诚孔孟之程朱也。即唐宋以来，孙思邈、葛稚川、朱奉议、王朝奉、成无己诸人亦以郑注贾疏⁽¹⁴⁾例之可耳，若学圃专心味道⁽¹⁵⁾，相与发明，功实不在李燔、黄干⁽¹⁶⁾下。余因斯而为之序。

时康熙三十一年⁽¹⁷⁾岁次⁽¹⁸⁾壬申正月上元

后五日玉峰⁽¹⁹⁾年家眷弟⁽²⁰⁾徐乾学⁽²¹⁾健庵父撰

【注释】

(1)瞽瞀（gǔmào谷冒）：眼不明。

(2)扣槃扪烛：通过敲盘子之圆、摸烛火之热而推知太阳的样子。比喻不经实践，认识片面，难以得到真知。扣，敲；扪，摸。出自宋·苏轼《日喻》。

(3)卤莽灭裂：草率、粗率。语出《庄子·则阳》：“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

(4)夷熸（jiān兼）：衰败、熄灭，此处指殒命。

(5)长平之坑：战国末年秦赵长平之战，赵国战败，秦军先后坑杀赵军40万人。见《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6)黄河之投：唐末朋党相争，朱温贬逐朝官，并全部杀死于白马驿，投尸于黄河。见《新唐书·裴枢传》。

(7)似：给予，送给。

(8)瞿然：吃惊的样子。

(9)嫡：原作“滴”，据文义改。

(10)瀹（yuè月）：疏通。

(11)道统：宋明理学家所指儒家学术授受的系统。

(12)递：顺序，依次。

(13)豸（zhì至）：解决。

(14)郑注贾疏：郑玄的注、贾公彦的疏。郑玄，东汉末年的经学大师，字康成，遍注儒家经典，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贾公彦，唐代经学家，撰有《周礼义疏》《仪礼义疏》等。

(15)味道：体察道理。

(16)李燔、黄干：李燔，南宋理学家，字敬子；黄干，南宋理学家，字直卿，号勉斋，被朱熹视为道统继承人。

(17)康熙三十一年：即公元1692年。

(18)岁次：也叫年次，中国传统的表示年份的用语。次，值。

(19)玉峰：山名，位于江苏省昆山市境内。

(20)年家眷弟：一般用在交情不深的人之间的客套称呼。年家，本是科举时代同年登科者两家之间的互称，明末以后，不论有无年谊，概称年家；眷弟，宗弟。

(21)徐乾学：清代学者，字原一、幼慧，号健庵、玉峰先生，曾担任内阁学士、左都御史、刑部尚书等职。主持编修《明史》《大清一统志》《读礼通考》等书籍，著《憺园文集》三十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