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病逆顺

凡人形盛脉细少气不足以息者危，形瘦脉大而胸中多气者死，形气相得者⁽²⁵⁾生，三五不调者病。诚哉是言！脉病逆顺之不可不蚤辨也。盖人有强弱盛衰之不等，而脉实应焉；脉有阴阳虚实之不同，而病实应焉。脉病形证相应而不相反，毎万举而万全，少有乖张，良工不能施其巧矣。故脉之于病，有利浮大而不利沉小者，有利沉小而不利浮大者，有大小无拘而以浮沉、滑涩、坚软为顺逆者，又有五行反克，而贼邪乘虚为深患者，请条析而缕陈之。

壮热，脉浮大而疾者生，沉小者死。癫痫，脉坚大而数者生，沉细者死。谵语，脉洪大者生，厥逆而脉微者死。暴忤，脉实大者生，虚濡而小伏者死。诸药中毒，可洪大紧急，不可微小而不齐。疝瘕积聚，可坚急实强，不可沉小而虚弱。腹胀者，浮大则顺，虚小则逆。头痛者，浮大则安，短涩则危。消⁽²⁶⁾渴之诊，贵乎数大紧实，不贵乎微细浮短。水气之诊，贵乎浮而洪大，不贵乎虚细沉微。击坠瘀血，顺则脉坚强，反则脉小弱。中恶吐血，反则脉沉细，顺则脉浮洪。前所谓利浮大而不利沉小者，此也。

伤寒已得汗，沉小之脉安，浮大之脉危。自汗漏不止，虚细之脉安，躁盛之脉危。中恶腹胀，紧细则可，洪急则否。心腹⁽²⁷⁾痛，沉细则可，坚洪则否。厥逆之脉，顺则沉而涩，逆则大而浮。痿缓之脉，顺则散而虚，逆则坚而疾。唾吐衄血，顺者小弱沉滑，逆则坚躁浮洪。金疮血多，顺者微细而虚，逆者躁实而大。久嗽尿血羸瘦者，其正则脉微，其反则洪急。大肠澼泄筋挛者，其正则脉细，其反则坚洪。泄泻注谷下痢，其正者缓细小结，其反者弦数浮洪。金疮与诸下血，其正者细滑而沉，其反者紧急疾大。蚀肛阴，可虚小而不可紧急。产后出血，可沉小而不可疾浮。前所谓利沉小而不利浮大者，此也。

伤寒脉躁盛而不得汗者，阳之极，其治也难。伤寒已得汗而脉躁盛者，阴之极，其候即死。中风口噤，四肢不收，脉浮迟而恬静者存，脉洪数而气粗者亡。上气喘急，面目浮肿，脉浮滑而手足温者存，脉涩涩⁽²⁸⁾而四肢厥者亡。心下牢强，胜则脉紧，负则沉濡。水病腹肿，胜则脉实，负则虚散。病黄疸者，胜则缓大，负则缓⁽²⁹⁾急而坚。卒中恶者，胜则洪缓，负则坚急而⁽³⁰⁾。腹胀便血，活者脉滑，殂⁽³¹⁾者脉绝。肠痈肿结，活者脉浮，殂者脉沉。脓血诸疾，活以滑细，殂以坚强。肠澼下脓，活以其沉，殂以其浮。有迟滑而无紧数，则崩中漏下不必虑；有滑实而无浮虚，则月经闭塞何足忧。诸肠澼，身不热而脉和滑者易愈，身热而脉弦涩者难痊。诸咳嗽，声不焦而脉浮软者易安，弦绝沉坚，或伏而大者难保。逆而坚涩，顺而濡滑，其于上气为可推；反则急坚，正则虚缓，其于厥逆为可验。耳声⁽³²⁾之脉，沉而滑者可疗，浮而涩者难疗。蛊毒之脉，数而软者可苏，数而坚者难苏。前所谓大小无拘，而以浮沉、滑涩、坚软为顺逆者，此也。

心病面赤，喜笑心烦，掌热口干，开目妄语，脐上动气，脉当洪紧而数，反得沉濡而微者，水之克火，一不治。肝病目青，筋急多怒，目痛目开⁽³³⁾，不欲见人，脐左动气，脉当弦急而长，反得浮涩而短者，金之克木⁽³⁴⁾，二不治。肾病面黑，恐欠足寒，逆气腹痛，飧泄后重，腹下动气，脉当沉而滑，反得缓而大者，土之克水，三不治。肺病面白，悲愁嚏哭，吐衄交血，咳喘寒热，脐右动气，脉当沉细而涩，反得洪⁽³⁵⁾大而牢者，火之克金，四不治。五者，脾病面黄，善思善嗜，体重节疼，四肢不收，怠隋⁽³⁶⁾喜卧，腹满泄利，饮食不消，当脐动气，脉来缓大者，脾家正形也。设或反是，弦长而紧，是非木邪之克土乎？前所谓五行反克，而贼邪乘虚为深患者，此也。

虽然，健人之脉病，病人之脉健，阳病得阴脉，阴病得阳脉，凡此皆反也。而刘元宾⁽³⁷⁾以为形病脉和人不死，张长沙以为阴病见阳脉者生，其言岂有诬哉？经云：脉病人不病曰行尸，人病脉不病曰内虚。此二者虽皆非顺，然形病而脉和，犹可用力，形和而脉病，其死无疑。况脉和之与脉健，本自不同，刚暴躁之谓健，调平而有胃气之谓和。毫厘疑似之间，学者当于此而致其辩矣。经云：阴病得阳脉生，阳病得阴脉者死。此二者虽皆非正，然张长沙之论特为伤寒设，谓如伤寒心腹烦满而脉浮大之类是尔。腹满，病在太阴，浮大之脉属阳，亦脾家之本体，故能生焉。学者当于此而通其故矣。噫！逆顺之说故备论之，以俟大贤之折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