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永定河患与顺直水灾
在有清一代,自鸦片战争到清王朝最后覆亡的71年,即所谓晚清时期,是社会矛盾最尖锐、社会震荡最剧烈、社会变动最深刻的历史阶段。政治上多种力量的殊死搏斗,经济上新旧成分的兴衰消长,思想上相互对立观念的碰撞冲突,构成了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社会生活图景。由于封建统治已到了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王朝末日,政治腐败日趋严重,人祸不可避免地加深了天灾。于是,在这一时期中频繁发生的各式各样的自然灾害,又为那社会生活画面添上了几笔特殊的浓重色彩。
晚清时期,中国大地上存在着若干个多灾区域,以京师为中心的顺天府和直隶地区,就是其中之一。由于这一地区的特殊政治地位,在这里发生的自然灾害,对于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生活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其他地区之上。因此,研究顺直地区的灾荒状况,自然会引起我们更多一点的兴趣。限于篇幅,本文叙述的范围主要集中在与永定河有关的几次重大的水灾情况。
一
永定河是“畿辅五大河”之一。“旧名卢沟,上流曰桑干。”卢沟的“卢”是黑的意思,“故又名黑水河”。“水徙靡定,又谓之无定河。康熙三十七年,赐名永定。”1871年(同治十年),直隶总督李鸿章在奏疏中曾谈到永定河地位之重要:“永定河南北两岸,绵亘四百余里,为宛平、涿州、良乡、固安、永清、东安、霸州、武清等沿河八州县管辖地面。”“永定河为畿南保障,水利民生,关系尤巨。”但这条横贯畿辅的大河,却河患频仍,成为威胁京畿的重要祸害。1823年(道光三年),河臣张文浩奏称:“永定河水性悍急,一遇大雨,动辄拍岸,步步生险。土性纯沙,所筑之堤不能坚固,每遇大溜顶冲,随即坍溃。防守之难,甚于黄河。”“永定河绵长四百余里,两岸皆沙,无从取土,不能处处做堤,俱成险工。而出山之水,湍激异常,变迁无定,动辄挖根漫顶,如水浸盐,遇极盛涨时,堤防断不足恃。”《永定河志》也说它“有小黄河之目,水性激,挟沙与黄河同”。
据各种资料统计,晚清71年间,永定河发生漫决33次,平均接近两年一次。为了提供一个永定河患的概貌,我们将晚清时期永定河漫决情形列表如下:
③ 本文所引《录副档》《朱批档》,均为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档,不再一一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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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期间,顺直地区的水灾虽并非全由永定河决口引起,永定河漫决时也往往与别的河流“同时并溢”,但无疑永定河是晚清漫决频率最高、为害也最甚的一条河。它确曾给当时的社会生产和群众生活带来过无穷的灾难。
二
从鸦片战争到太平天国爆发前的十年间,即道光朝的最后十年,永定河虽有三次决口,但尚未造成太大的灾害。咸丰年间,永定河漫决四次,其中以1853年(咸丰三年)造成的水灾最为严重。
这年年初,永定河即因冰凌冲击,多处发生险情。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二月十九日奏报:“据永定河道禀称……自冰泮以后,河水迭次增长八九尺至一丈有余,溜势趋向靡定,南岸之南上、南二、南三、南四、南五、南六、南七,北岸之北二上汛、北三、北四上下汛及其北二六、七工等汛,因河流顶冲,堤段纷纷蛰陷。其并无堤工之处,亦多坍刷滩坎。”等到冰凌全部融化后,水势才开始畅消,堤岸亦趋于稳固。春夏间,顺直地区雨水调匀,麦收颇佳,人们满怀希望地期待着有一个好的年景。
不料夏秋之交,形势大变。连续不断的暴雨,使山水汇注,河流漫溢,造成大面积的水灾。首先是永定河发生决口。讷尔经额于六月十四日奏:“据永定河道定保禀称,六月初八日自未至申,五次共长水一丈五尺二寸,连原存底水,共深二丈三尺四寸。拍岸盈堤,势甚汹涌。各汛无工不险,无堤不蛰。南四北三等工,均有水漫堤顶之处。该道督率厅汛员弁,分投抢护,幸保平稳。惟南三工十三号堤身坐蛰,时当黑夜,水势猛涨,人力难施,以致塌宽三十七丈,掣动大溜。查明民间房舍田禾,间有冲坏淹堤,并无损伤人口。”讷尔经额在此处显有讳饰之意。上表中所引御史隆庆的奏折,称这次永定河决口,“沿河堤岸被水冲塌百有余丈”, “沿河两岸被水淹没村庄数十处,灾民数千”,对灾情的估计就要严重得多。不久以后,讷尔经额因在抗拒北伐太平军时多次溃败,被“褫职”“下狱,论斩监候”,直隶总督由兵部尚书桂良接替。桂良对永定河决口造成灾害的估计,也较讷尔经额所述为重。他在奏折中称:“本年六月间,永定河南三工十三号堤身坐蛰,塌宽三十余丈。……漫口西首续坍三十余丈,连前共宽七十五丈。……固安一带,本年被水较重,此外被灾州县,尚有八十余处。”除永定河外,尚有多处河道漫口。如李滨《中兴别记》载:“是秋多雨,(天津附近)运河决南岸,四围皆水。”薛福成《庸盦笔记》载:“八月朔夜,疾风甚雨,(天津)城西芥园河堤骤决。……城南弥望汪洋,倏成巨浸。静海、沧州来路,及诸歧径,皆没于水,仅存大道而已。”《大城县志》载:“三年,岁歉。夏六月,子牙河决。”《重辑静海县志》载:“五月,二麦被淹。卫河决口,澎湃百余里,平地行舟。”《重修青县志》载:“四月夏间,大雨,河溢,空城等一百一十四村庄成灾。”
这一年连续淫雨的时间颇长,加上多条河流决口,成灾地区十分宽广。署左都御史文瑞在一个奏折中写道:“自七月十九日以后,至二十五日,连番大雨,田地汪洋,百谷已为减色。近京东南一带卑洼之地,如通州(今北京市通县)、宝坻、香河等处,均被水灾,业经就涝。东西北高旷尚可望其秋成,惟是刈获之期全借晴暖,近日雨复大作,平地水深三尺,浸湿已久,抖晾无由,即高地亦复难保。现在云气浓重,雨势无已。”翁心存《知止斋日记》记七月间情形云:“淫雨不止,京南京东低区皆被淹,郊外禾稼皆为风雨所偃,浥烂生芽,十分年成减去三四分矣,奈何!”
减产三四分,也仍然是偏低的估计。按清朝定制,减产三四分,只能叫作“歉收”,不能算作“成灾”,成灾者必须减收五成以上。而这一年,据桂良九月十八日的奏折,“各州县禀报秋禾被灾者,已有八十余处”;仅固安一县,即有“被水各村秋禾成灾七、八、九分”者(成灾七、八、九分,即实收一、二、三成之意)。虽然我们不能确切知道具体的受灾面积,但“被灾”之处几乎已遍布直隶大部分州县,则是明显不过的事实。
这一年的水灾,曾使京师城墙倾圮,街道积水,这也是晚清历次灾情中比较少见的。前引《知止斋日记》中有如下记载:“东直门城墙里皮坍塌者凡三十余丈。……宣武门迤西城垣亦塌数丈矣。城内官署、民居坍损者不少,道皆成坑。正阳门棋盘街水深数尺。良乡、通州皆报大道水深数尺,低者丈余。固安、霸州以永定河溢,被灾最剧。其余永清、文安、武清、宝坻、宁河、蓟州各处,被淹者一二百村庄,或数十村庄,高粱玉米浥烂生芽,豆谷更无望矣。十分年岁,转丰为歉,若此奈何奈何!”翁心存的这一段话,既反映了咸丰三年水灾的严重性,也反映了永定河在造成这场水灾中的特殊地位。
三
同治年间,永定河曾经创造了连续9年决口11次的历史纪录。其中,同治朝的最后四年,在顺直地区形成了极为严重的大水灾。
1871年(同治十年),全国相当一部分省份(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及山西、湖南、四川、江西的局部地区)发生水潦灾害。在这些地区中,以直隶灾情为最重。王之春《椒生随笔》云:“辛未夏秋,直隶大水。顺天、保定、天津、河间境内有成为泽国者。自保定至京师须用舟楫,乃数百年来罕见之灾。”曾国藩于十月间所写书信中亦称:“直隶津、河数郡水灾,为数十年来所未有。民庐荡析,寝处俱无,其困苦情形,较之(同治)八年、九年之旱奚止十倍。”直至次年,御史边宝泉在奏疏中尚谈及此次之灾:“上年直隶水灾之大,为数十年所未有。畿辅东南,几成泽国。至不获已而集捐外省,发粟京仓,议赈议蠲,勤劳宸虑。迄今田庐没于水中者,所在多有。”此次水灾,系因雨泽过多,引起各河漫溢。六月间,永定河、草仓河先后决口;七月,这两条河又再度漫决。此外,拒马河亦于北岸决口,“横流泛滥”,涿州附近26个村庄全遭淹没。同时,天津附近的海河、南运河、北运河也“冲溢数口”, “滨海地面,田庐禾稼多被淹没”。六月二十九日上谕在叙述此事时,特别强调“天津、河间、顺天、保定各属,地势低洼,滨河地方,被灾较广,急应筹款接济”。兵部右侍郎夏同善曾因顺直地区“久雨为灾”,特别上奏折要求皇帝“虔诚祈晴”,并提出“敦节候,广赈济,开言路,清庶狱”几条主张,从自然灾害引申到改善政治上去。同治帝也确实在七月初六日专门“拈香祈祷”,这虽然不过是例行公事式的表面文章,但也多少反映了这次顺直水灾对封建统治者产生了深刻的印象。据统计,直隶全省“被水地方”达87州县之多。在这些地区,“小民荡析离居”, “穷民生计维艰”。《申报》在翌年发表的一篇文章对此灾情做了如下描述:“去年夏秋之际,阴雨连绵,数月不止。河水盛涨,奔堤决口,地之被水者长几千里,广亦八百余里。天津境内之房屋为水冲倒者,不可胜计。百姓之露处于野者,不下七八万人焉。若总直隶一省而计之,则损坏之房产等物所值奚止千百万,而民人之颠沛流离无栖止者,又奚止万人哉!”
第二年,即1872年(同治十一年),顺直地区继续发生严重水灾。前引《申报》文章续称:“今年夏秋之间,雨又大作,较之去年为尤甚。永定河堤为水冲塌,运河亦冲破河埂,水泛滥平地之中,漫淹数十州县,民人皆束手待毙,涕泣呼天而已。夫去年之为灾固甚重也,而今年则倍蓰焉。”六月十二日之《申报》专门报道京师大雨成灾情形:“京师雨水过多,连三日夜不止。计一日之雨,平地水深七寸,各路无不被淹,房屋之倒塌者,不计其数。去岁夏间,京师多雨,而今岁复然,天心其谓之何哉!”两周后,该报又记天津被水情形:“接天津来信,知彼处天气恒多阴云下雨,原野所积之水未退,而各处川渎水势方见日涨。……现在自天津往京都其路甚难行,盖道路半为水所浸,约深二尺余矣。”由于连降大雨,山水暴发,造成永定、滹沱、运、卫、大清、子牙、古洋、潴龙、琉璃等河“同时盛涨漫溢出槽”,加之直隶南部的开州(今河南濮阳)、东明(今属山东)、长垣(今属河南)一带“黄水泛滥”,所以灾区极广。在漫决各河中,尤以“永定、滹沱两大河尤为汹涌,凡附近两河村庄被淹较重”。据直隶总督李鸿章十二月十九日奏折,这一年直隶全省有良乡、房山、宝坻等38州县,分别有成灾五、六、七、八、九分之村庄,另有通州、香河、静海等35州县,分别有歉收三、四分之村庄。不少地方人口被漂没,房屋被刷圮,禾稼被冲淹,给人民群众造成极大的灾难。
1873年(同治十二年),顺直地区连续第三年遭重大洪灾。这一年的六月以前,天时尚可,麦收可达中稔,秋禾亦已播种。不料六月以后,暴雨竟兼旬不止。结果,又是永定河首告漫决。据记载,闰六月初十日以前,永定河盛涨四次,卢沟桥以下连底水共深一丈七八尺,两岸堤工纷纷出险。闰六月十一、十二两日,又倾盆大雨两昼夜,永定河水陡长二尺五寸。以后河水继续增长,于十五日冲决口门约宽五六十丈。接着,通州境内的潮白河水在平家疃决口,造成“东路通州等六州县田庐淹没”。此外,“温榆、蓟运、拒马等河多有冲决,大清、潴龙、滹沱、漳、卫等河冲荡亦甚,天津运堤东岸漫刷成口。统计顺天、保定,河间、天津四府属多遭水患”。拿《申报》报道的天津被淹情形来说,“紫竹林一村,昨已淹没”;“租界左右各处较低者,沉浸水中,郡城内外,沿河诸店面皆被水;城内街衢,多已成河”。“登高楼远望,西边及西南各处,眼界所及,惟水是见。”天津附近的保定府地方,“以有河堤,久已决圮,水惟顺性而流,四面田园,均有变为沧海之叹。各客之往来者,正如泛海,各处遥望,地皆难觅,均渺茫似重洋也。此保定天津诸客所目睹”。这一年,直隶全省被水灾区达71州县,其中“成灾较重者”包括通州、三河、武清、蓟州、香河、宁河、霸州、保定、文安、大城、固安、永清、东安、顺义、怀柔、雄县、高阳、安州、河间、献县、任丘、交河、景州、东光、天津、青县、静海、沧州、定州29州县。据前引李鸿章十月十二日奏折,这29州县中,成灾八分的村庄共451个,成灾七分的村庄1227个,成灾六分的村庄1073个,成灾五分的村庄772个,歉收四分的村庄936个,歉收三分的村庄864个,还不包括城区在内。灾荒的严重,于此可见一斑了。
1874年是同治朝的最后一年。这一年,顺直地区连续第四年发生严重水灾。前面引用的《申报》文章已说明,由于永定河在六月间多处漫口,使得顺天府属“东八县、北五县半成泽国”。顺天府共辖24州县,东八县为通州、蓟州、三河、香河、宝坻、宁河、武清、东安,北五县为密云、顺义、怀柔、昌平、平谷,大部分为今北京市所属地方或相邻地区。其中一部分,上年曾因潮白河决口而致“田庐尽淹”,这一年,在永定河漫决的同时,潮白河又再度决口,在上年圮塌的平家疃大坝稍北处漫决二百余丈,“其漫溢情形较上年为甚”。从总体来说,本年的灾情较前三年略轻,据十月十九日上谕,全省遭水、旱、雹灾的有48州县。但在永定、潮白二河双重漫淹地方,则“有颗粒无收之处”,再加上在连续三年大灾之后,贫苦饥民要能够免除冻馁而亡的厄运,也实在是难乎其难的了。
四
1875年(光绪元年),是永定河连续决口的第九个年头,虽然在局部地区发生了一点洪涝灾害,但直隶全省却主要是亢旱缺雨。接着,光绪二、三、四年,发生了晚清历史上最为严重、造成的灾难可以毫不夸张地以“惨绝人寰”来形容的秦晋大旱荒,直隶处于这片旱区的东部边缘,灾情也同样十分严重。此后,持续了几年的中等年景。从1885年(光绪十一年)开始,到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止,顺直地区又经历了连续12年的水灾,这一段时期,大体是中法战争以后到戊戌变法前夕,正是中国近代历史上一个十分关键的时期。被光绪皇帝特意从湖南调到京师来参与变法活动的谭嗣同,在给他老师欧阳中鹄的信中,曾说“顺直水灾,年年如此,竟成应有之常例”,指的就是这一历史阶段的情况。
在这12年中,灾情最严重的有两次,一次在1886年(光绪十二年),一次在1890年(光绪十六年)。
1886年的水灾情形,直隶总督李鸿章有详细奏报:“顺直地方前因伏雨过多,边外及邻省诸水汇注,盛潦横溢,顺天、保定、天津、河间等府洼区受灾不小。北运河之武清两岸,子牙河之河间两岸,潴龙河之蠡县南岸,大清河之新城、雄县北岸,及通州之张家湾马头等处,蓟州之蓟运等河,皆有漫口。……乃入秋淫霖不止,七月十六及二十二日又接连大雨数昼夜,上游西北边外山水及西南邻省诸水、山东黄河皆奔腾汇注,势犹汹涌。各河宣泄不及,涨溢益甚,人力难施。顺天等四府洼区水势弥漫,高地亦有淹及。而北运河西岸黄庄漫口,现虽堵合,续于七月十八、十九日东西岸之红庙村、砖厂、火烧屯漫开三口,水淹香河、武清一带。王家务减水坝灰石水土冲坏,其上游潮白河为北运来源,二十一日于通州平家疃漫口七八十丈,刷至百数十丈,过溜十分之八,直灌通州、三河、香河、宝坻、宁河一带。潴龙河之北岸蠡县北陈村、中五夫村、布里村,高阳县之崔家庄,先于六月间续漫四口,现堵合布里村一口。安州既受蠡、高漫水,本境南北堤亦有溃决,沿河沿淀村庄,皆平地漫水数尺。天津为九河汇归之区,四面百数十里内一片汪洋,田禾淹浸,屋宇倾颓。”此外,由于连日大雨,滦河、青河漫溢,卢龙县城于七月二十一日“猝被灌淹”,低洼地区之积水,深及数尺,有的甚至深达丈余,很多房屋被冲塌,“沿河水到之处,百物几致荡然”。滦州城内也遭水淹,虽较卢龙稍轻,但亦有淹殁人口等情形。“迁安、昌黎、乐亭、抚宁各县,处处阻水,东道不通。”所以李鸿章在奏折中惊呼:“据老民声称,今年水势之大,为向来所罕有。灾区既广,民困益深,臣等赡灾乏术,莫名悚惧。”顺天府尹薛福成等在八月初七日的奏疏中,也做了大体相同的报告。
这一次的水灾,有一个比较少见的现象,就是在许多河流纷纷漫决的时候,“动辄坍溃”的永定河却意外地渡过了险情。但这种情况只是少数几次的例外,在通常情况下,较大的水灾总是同永定河决口同时发生的。
1890年(光绪十六年)的水灾,据有关资料的说法,是“数十年”或曰“百年来”未有的“奇灾”。七月二十二日的上谕称:“顺天府奏,顺属被水,叠据续报二十四县几无完区,实为百年来未有之奇灾。”李鸿章在次年的一个奏折中也说:“窃查直属上年淫雨为灾,各河漫决,被灾极重之区共计四十余州县,庐舍民田尽成泽国,灾深民困,为数十年来所未有。”而灾情的造成,则是由于连朝暴雨,引起了永定、大清等河的决口。李鸿章六月初九日奏称:“五月二十一日以后,阴雨淋漓,水势逐渐增长,洼区被淹,各河均出险工。……自二十九日起,至六月初六日,大雨狂风,连宵达旦,山水奔腾而下,势若建瓴,各河盛涨,惊涛骇浪,高过堤巅。永定河两岸并南北运河、大清河及任丘千里堤先后漫溢多口,上下数百里间一片汪洋。有平地水深二丈余者,庐舍民田尽成泽国,人口牲畜淹毙颇多,满目秋禾悉遭漂没,实为数十年来所未有。”
水灾甚至破坏了北京城里的正常生活。据记载,五月二十八日,因为“大雨淋漓”,前三门外的水无所归宿,“人家即有积水,房屋即有倒塌”。五月二十九日以后,连下了四天四夜的暴雨,弄得“家家积水,墙倒屋塌,道路因以阻滞,小民无所栖止。肩挑贸易,觅食维艰”。六部九卿各衙门,都浸灌在水中,官员入署,“沾体涂足,甚至不能下车,难以办公”。进出城门时,坐车的水深没轮,骑马的水及马腹,“岌岌可危”。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城门不能启闭。“行旅断绝,一切食物不能进城,物价为之腾贵。”城外的情形更为严重。永定河水将卢沟桥淹没达一尺许。“西南一望,尽成泽国”。几十个村庄全被淹没。对被灾难民,“非用舟船无从拯济”,而又“一时造办不及”,因此不少灾民只能坐以待毙。天津的灾情,较京师更为严重。“天津为九河尾闾,地本低洼,加以东风鼓浪,海潮倒灌,水难宣泄。城外练军营垒并制器制造各局皆在洪波巨浸之中,官署民房多有坍塌,驿道均被阻断,各路电线亦多摧折,文报消息不通。省城西南各郡情形如何尚未可知,就近津一带而论,民间庐舍本多用土砌筑,雨淋日久,酥裂不堪,一经没入洪涛,无不墙倾屋圮。小民或倚树营巢,呼船渡救;或挈家登陆,迁避无方。颠沛流离,凄惨万状,几于目不忍见,耳不忍闻。”据统计,这一年直隶全省被水州县多达98处。
在这样的严重水灾面前,封建统治者仍然骄奢淫逸,慈禧照旧用大量银两修建颐和园。九月间,御史吴兆泰因为“畿辅水灾,决河未塞”,上折请停颐和园工程,得到的回答却是“予严谴”,并命令“交部议处”。这大概颇为典型地说明了封建统治阶级对待灾荒的态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尽管社会条件和抗灾能力已经完全不同于晚清时期,但洪涝灾害仍然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威胁和损害。几年以前,人民日报曾发过一篇题为《提防永定河再次奔腾泛滥》的评论文章。应该说,这个提醒至今并没有过时。据气象专家的预测,1989年北京地区将是雨量较多的一年。因此,防洪抗洪的斗争还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就这个意义来说,了解一下历史上永定河曾经带给人民何等的苦难,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