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的现代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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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礼之起源

关于礼之起源,自古以来众说纷纭,大致有以下几种来源说:

1.祭祀说

“礼”的本义是举行仪礼,祭神求福。王国维认为“礼”起源于宗教仪式:“盛玉以奉神人之器之若丰,推之而奉神人之酒醴亦谓之礼,又推之而奉神人之事通谓之礼。”王国维:《观堂集林》,中华书局1961年版,291页。也就是说,礼的最初形态是指以器皿乘两串玉祭祀神灵,后来也指以酒祭祀神灵,再后来则一切祭祀仪式都统称为礼。据《礼运》“夫礼之初,始诸饮食”,自有饮食活动以来便有了原始简陋的祭祀活动,“其燔黍捭豚,汙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这些都是为了向鬼神致敬。诸如此类的特殊祈祷、例行祭祀、供奉鬼神的活动,没有礼就显得不够诚挚、不够庄严,所谓“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曲礼上》)。

2.人情说

《史记·礼书》:“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具体而言,“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锺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醎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史记·礼书》)《汉书·礼乐志》又指出了礼在人的七情六欲方面的制约和作用:“人性有男女之情,妒忌之别,为制婚姻之礼;有交接长幼之序,为制乡饮之礼;有哀死思远之情,为制丧祭之礼;有尊尊敬上之心,为制朝觐之礼。哀有哭踊之节,乐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诚,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蕃;丧祭之礼废,则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众;朝聘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而侵陵之渐起。”正因为“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史记·礼书》),所以“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长”(《史记·礼书》)。礼是用来修养身心的,“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史记·礼书》)。

因此,《坊记》以为“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所谓礼,就是顺应人情而拟定的节制形式,用来作为人民的提防的。“凡礼之大体,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丧服四制》),全部礼的本质要点是,根据天地,取法四时,仿效阴阳,顺应人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羮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史记·礼书》)。

3.圣人说

据《礼运》参见王文锦:《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07年版,291-292页。,从前上古先王时代,没有宫室,冬天就住在挖掘的土穴里,夏天就住在薪木架上的柴屋。那时还没有发明火,就生吃草木的果实,鸟兽的肉,喝禽兽的血,连毛也咽下。那时还不知道利用苧麻、蚕丝,就披穿鸟羽兽皮,后来圣人出世,才有了发明和创造,文明才应运而生,“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醴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礼运》),圣人研究应用火的热能,熔化金属,注入模型,铸造器皿,合土做坯,烧制砖瓦,用来创建台榭、宫室、窗户,又用火来炮、烧、煮、炙各种肉类,酿制醴酒、奶酪,加工麻的纤维来织布,缫治蚕丝来织绸,人们用种种新的物质生活资料来养生送死,来事奉鬼神上帝。

除了物质上的发明创造,圣人还“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別于禽兽”(《曲礼》)。那么,圣人又是如何来制礼的呢?《礼运》记载:“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圣人制礼必须是本自天理,动用于大地,分列于各种人事之中,变化依从四时,协合于一定的分限。圣人所制之礼不仅体现在“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等有形的方方面面,还表现在无形的个人修养方面,“其居人也曰养”。

4.习俗说

中国自古以来幅员辽阔,《王制》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意思是说,中原加上四面边远地区,五方的人民都各有自己的习性,不可以转变。东方的民族称为夷,披散着头发,身上刺着花绣,其中就有不吃熟食的人。南方的民族称为蛮,额头上刻着花纹,两足脚趾相向,其中也有不吃熟食的人。西方的民族称为戎,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兽皮,其中有不以五谷为食的人。北方的民族称为狄,用鸟羽羊毛做衣穿,挖地穴居住,其中也有不以五谷为食的人。中原、夷、蛮、戎、狄五方的人民,他们都各有自己安适的住处、和美的口味、适宜的服装、方便的生活用品、完备的器具。五方的人民,言语文字不通,嗜好愿望不同,要彼此表达心意,互相交流愿望,这就需要各种翻译了。这种人,东方称之为寄,南方称之为象,西方称之为狄鞮,北方称之为译。参见王文锦:《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07年版,176-177页。

因此,行礼要依从特定时宜,出使要依从他国风俗,“礼从宜,使从俗”(《曲礼上》)。要因地制宜,适应不同地区人民的习俗,《王制》以为“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凡是安置人民居处的物质材料,必须依据当地受天气、地势影响而形成的温度和湿度。广阔山谷地区与长而大的河水流域的居室制度是彼此不同的,人民因生长地区不同而风俗也不一样,刚柔、轻重、迟速的性格脾气不一样,对五味的嗜好不一样,器械的形制不一样,衣服的材料、样式也不一样。国家对广大人民,要实施礼义教育,但不要改变当地的风俗;划一政令刑法,但不要去掉当地的方便。同上,176页。

此外,关于“礼”之起源还有杨向奎的“交换说”,此说认为我国的礼也是起源于原始时期的物品交易关系——所谓“礼尚往来”,氏族社会时的风俗习惯、社会生产和交换行为、社会的生活行为等无一不可变成后来的礼参见杨向奎:《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杨宽的“礼仪说”,此说认为“礼”源于原始社会的种种礼仪,很久以前在原始氏族公社中,人们已习惯于把重要行动加上特殊的礼仪,原始人常以具有象征意义的物品连同一系列的象征性动作构成种种仪式。参见杨宽:《先秦史十讲——名家专题精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