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追求幸福是一种基本的生活技能
卡尔(Karl),45岁,有博士文凭,事业成功,在美国某大城市的一家非营利机构工作。总体来说,他对生活感到满意。他有两个孩子,婚姻虽不完美,但还不错。他为人亲切友善,优雅,有风度。他中等身材,一头棕发,属于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注意的类型。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他喜欢戴帽檐非常小的软呢帽。总的来说,卡尔是个好人。
像很多人一样,卡尔20多岁时的生活充满了刺激。研究生毕业后,他去了纽约。对在美国中西部长大的男孩来说,他在那段时期像遭遇了旋风。回忆起那段时光,卡尔用的形容是“放任”“自由”“充满活力”“整晚在外面混,四处留情”。
30多岁时,卡尔变得有责任感了,不再飘忽不定。博士毕业后,他开始找工作,也和他那迷人善变的女朋友分手了。分手很痛苦,他说“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下一任女友则踏实、庄重。33岁时,卡尔在政府机关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他34岁结了婚,36岁有了第一个孩子,39岁有了第二个孩子。在感到身负责任之后,卡尔适应得很好:“我在很长时间里并不排斥责任感。那种感觉很有趣,就像一个成熟的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后来,卡尔的生活又开始出现了改变。倒不是外部环境发生了改变,一切都还好,是其他方面似乎出了问题。他已经实现了成年人的所有目标,但“一段时间之后,我感到生活不再有说服力,于是开始想‘哦,生活,不过如此,这简直就是劳役’”。
卡尔没时间陷入中年危机。40岁的时候,他已经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宝宝了。“实际情况不允许我想东想西。不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大部分生活就是工作或回家换尿片,然后再去工作。工作越来越令我感到不满意。”之后,他申请了职位更高的管理工作。一段时间后,他彻底换了工作,开始在一家非营利机构任职。放弃世界上最稳定的铁饭碗之一确实比较冒险,但卡尔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一下。
“这有些帮助,但老实说,我真正喜欢做的事是自己去欧洲住一段时间。”卡尔当然不是在逃避,他不是那种人。“这更像是偷得半日闲。”
卡尔并不感到抑郁,至少没有临床或医学意义上的抑郁。他充满生气,从很多方面看都很不错,他在为自己的梦想而生活。可虽然不抑郁,他却感到不满意,而且对自己的不满意感到不满。他说自己感到害怕。
为了写这本书,我给几十个人发了问卷,以便了解他们对生活的满意度,包括目前的生活和早期的生活。我让他们对自己每10年的生活从0~10进行评分,并用几个词或短语来形容每个10年。卡尔描述自己40岁的词是“困惑”“寻找”“恐惧”。
我问卡尔:“你为什么恐惧?”
卡尔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如果他的人生糟透了,那么还可以理解,但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甚至得到的比想要的更多,或者比他认为自己想要的更多。
“我疯了吗?我怎样才能摆脱这些想法?我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成功的A型人格者,但我感到很迷茫,觉得自己好像漂在海里,不知道码头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是否能到岸边……”卡尔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问卡尔是否考虑过医学方式,如药物等,他答道,医学方式在某些时候有必要或有效果,但现在不合适,尤其是他并不需要服用药物。他说的很对,因为在和我交谈时,他完全没有心理疾病或心理障碍的迹象。
“你和谁谈过这些?”
卡尔停顿了片刻说:“我和一个好朋友谈起过,其他就没有别人了。当然,还有你。”
“没和你妻子说吗?”
“我不知道她能理解多少,”卡尔说他不想引起紧张和慌乱,“那样,事情就会变得很糟。”
“其他朋友呢?”
“他们会觉得我太自以为是。我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平民家庭。如果听我说这些,他们会对我说:‘天啊,你已经得到了一切,还有什么不满的?’我知道,他们中有些人的家人得了癌症。中年危机几乎就是个笑料,谁想提起它,让别人笑话?而且,从根本上来说,这也不合理。我在挨饿吗?没有。我穿着高档衣服,坐在漂亮的办公室里工作。跟几乎所有在职的人相比,我的工作更自由。我有漂亮的房子,身体很健康。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是因为……”但“因为”之后就没下文了。
再来认识另外一个人:多米尼克(Dominic)。
多米尼克比卡尔稍微年长一点,今年50岁。除此之外,两人有很多共同点。他们的工作领域相关,社交圈有重叠,在工作中结识,都出身平民。他们20多岁时都过得很精彩、刺激,不过,多米尼克不如卡尔那么放任自我。他年纪轻轻就结了婚,取得了两所在世界上最具盛名的学校的学位,之后就职于美国国会。
像卡尔一样,多米尼克30多岁时也变得有责任感、稳定可靠了。他说那段时期是以目标为导向的时期,和卡尔不同,他换了职业,“着陆”在自己不喜欢的职业领域。他从事的是压力巨大的商业工作,虽然薪水高,但每周要工作70个小时。
“我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目标同令我振奋或让我觉得有价值的事情没有关系。我工作非常努力,得心应手,但感觉不好。”
过了40岁没多久,多米尼克的状况就糟糕到了极点。他发现,如果不接受让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任务,他就找不到客户。所以,跟40岁出头的卡尔一样,他跳槽去了非营利机构。
“我很喜欢这些新客户,也很喜欢我的同事。我的玩世不恭彻底消散了。”多米尼克在事业上的状态很好。
但是,他依然感到不满。
“40多岁时,我和妻子发现,事情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发展。我实现了自己的职业理想,我的身份很大程度依托于工作,这可能不会改变了。无论以哪种标准来看,我都很成功。我实现了所有的抱负。但当注意到我的一个朋友获得了麦克阿瑟奖(美国文化界的最高奖),另一个朋友当上了美国联邦法官,我开始感到不满。我看到同龄人身居高位,而我的职业道路永远不会带给我这样的结果。在40岁出头的年纪上,我气得咬牙切齿。”
我让多米尼克总结他的40多岁,他用的形容词是“压力重重”,对生活满意度的打分很低。当我让他评价他50岁的生活时,他用的词是“感恩”,生活满意度评分为9分。
“为什么?”我问。
“在快50岁的时候,我对做过的事情和所拥有的一切产生了感恩之心。”他发现自己开始珍视在农场度过的童年、稳定的人际关系和有价值的工作。“我认识到生命、婚姻和工作都是极其珍贵的资产,我充满了感恩。尽管我尝试过,但幸好我没有完全把它们毁掉。”
“是啊,”我说,“但是为什么?又是什么让你重生感恩之心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精神层面的改变,我在精神上成熟了。对生活的看法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不再那么自私。我开始明白‘最好’是‘好’的敌人。虽然生活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但依然很好。我认为这就是对当下的感恩。当然,无论以什么客观标准来看,事情都没有任何改变,比如我依然要处理一大堆问题,孩子也依然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我依然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从很多方面来说,工作不像以前那么吸引我了。外界环境并没有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减少期望或增加感恩之心的结果。”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想,自己既减少了期望,又增加了感恩之心。”
多米尼克说不清哪里发生了改变,使他变得更懂得感恩。他只知道让他不得安宁的失望感消失了。他想到的最接近的解释是,在多年用竞争、成就和分数来定义成功之后,他找到了让自己感到满意的新方向。
“比如什么?”我问。
多米尼克说,有一天,他正在家中工作,11岁的女儿突然说要帮他染脚指甲。“我说,不行,我不想染脚指甲。”过了一会儿,多少有些让他自己吃惊的是,他改变了主意。“所以现在我正顶着大脚趾上的‘笑脸’到处走。”
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