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能力的表现和抑制
人类具有两种能力,一种是表现,另一种是抑制。所以,我们要讨论的问题,不是去做或不去做,而是表现还是抑制。
的确,人生没有一件事,能比这种冲突要重要。
谁都需要生活自由,谁都愿意寻求快乐。可是,最重要的自由,是要依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却并不妨害他人的自由。要是自由没有限制,那就变为了放纵。每个人如果听任自己的天性放纵下去,便会恢复原始的野蛮,便会脱离轨道而将一切事物破坏了。
除了数个月大的婴孩以外,任何人的感情冲动,都不免要受束缚。人世间的种种训练,都是在束缚着人们,使人们不能故意放纵。
于是,在这两种相反的冲动中,便常常会产生冲突。小孩子需要充分的睡眠,但因为贪玩的缘故,不愿意去睡;小孩子喜欢去看新奇的东西,却又惧怕那些东西,结果使惧怕心和好奇心矛盾地对垒着;小孩子希望要其他孩子的玩物,可是没有勇气去把他人的东西抢归己有。
社会,更是我们最大的阻碍。它对我们发出了许多禁令:你不可做这!你不可做那!因为我们是社会的动物,所以我们只好忍受着社会的种种束缚,并且我们的年龄愈大,社会所给予我们的束缚也愈大愈多。
谁都不愿意被人所讥笑,谁都不愿意为人所责骂。许多事情明明是我们心中爱做的,但我们却觉得十分难为情,甚至不敢去做。啊,束缚!束缚!到处都是束缚啊!
无疑,谁愿甘心地去承受这些压制呢?但谁又能避免这些压制呢?于是,我们不得不感到悲伤,郁郁不乐,想反抗。可是,要是真的听任我们的意志去自由地行事,我们不是变成社会的害虫,便是成为毫不思索的专横者了!
不用说,个人的放纵尚可,要是多数人同时放纵起来,这后果的严重是不用我们猜想就可以明白了的。所以,社会要是不执行它的压制任务,那我们也就不称其为社会了。
因此,抑制的问题,便成为人生最重要的问题。经过心理学家们的解释,这问题更由单纯变得复杂起来。
弗洛伊德把人生的两大冲突——表现与抑制,解释为人生心理结构上种种问题的渊源。他认为做梦便是在表现一种被抑制的欲望,也是由于抑制过度而产生的,并且可以由此形成神经症。最后,弗洛伊德认为,人生最强烈的一种冲动便是性欲,而任何人对于性生活总是极力地加以抑制。其实,过分的抑制正与任意的放纵一样,都是不会获得良好结果的。人生有许多极大的变故,都起始于这两个极端。
道德和国家思想也是有着同样的影响的。清教徒高度主张抑制,只怕太过分的时候,会强迫人们走到另一条放纵的道路上去。我们相信车轮是不可缺少铁轨的阻力的,否则便不能前进,不过,要是将轮盘也阻止住,那反而就不能自由行动了。因此,如果我们太随从习俗,不但会太渺小地埋没了自己,而且将失掉你自己的个性。如果过分反抗,任意而行呢?也会常常与其他人冲突,以致弄得一事无成。
这很明显地在告诉我们:假使我们放不开,便不能完全自由行动。但要是过分地自由妄行,过分地完全受冲动的支配,那只有婴儿或心理变态的人才可能。至于其他的人,总应该顾虑到别人,即使你想任意而为,信口乱说,旁人也是不容许的。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一种适当的裁制。于是,人类也很明显地分成了两大类:过度放纵的,多半轻浮、爱口角、粗暴、激烈、愚蠢、夸张、放纵,只知感情用事……过于抑制的,往往胆小、静默、害羞、服从、惊惧,过于小心、踌躇,甚至不会表现自己的情绪……
最有趣的是那些惯于信口开河、随便扯淡的兜生意的人,往往可以说服那些过于抑制的主顾,使他们无论对这东西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后都不得不买。那些口齿伶俐而放纵的人,能够诱引并威胁那些过于抑制的人,使他们对于此种侵略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人类的性情未必真像我们所述说的那么简单。往往有的时候,你要想说一句话,或者要做一件事,却自觉有些说不出口,或者放不开手脚,深恐这事会做得太愚蠢,惹人讪笑,或者这话说得太激烈,以致造成误会。这样,动机虽然早已有了,因为中途遇到了阻碍,结果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动机,渐渐便形成了一种心理习惯。我们常常看见有的人欲言不语,这正是他的心头起着抑制作用呢。
在人类中,这两种性情的区别是最重要,也是最普遍的。所以,我们可以用两个简短的名词来称呼它们:“过纵者”与“过抑者”。
请问你自己是属于哪一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