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别

元宵已过。二月春风恰似剪，万物如裁新。长孙言聿找的这处院子里种有一株桃树，枝繁叶茂，桃花灼灼。慕远夕在床上待不住，便到这桃花树下一坐就是半天。

春风撩人，她发丝微拂。似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她屏息凝神，却如何都听不到任何字句。那如风一般的人儿啊，曾几何时只要她有难，他便会化作缱绻柔意之风萦绕在她周围，不厌其烦地叨扰。她不止一次地嫌弃他，甚至想甩掉他，但任凭她如何恶劣，他对她始终如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到失去，方才恍悟。人啊，为何都这般讨厌……慕远夕真是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夕儿。”长孙言聿从宫中回来，便直奔她这里，“春寒料峭，你伤还未好，当心再受了寒。”

长孙言聿走到她面前，倾身替她将斗篷揽紧了些，可她却站了起来，斗篷顺着肩膀滑落在地。

“二少，我该走了。”纵使时过境迁，慕远夕仍是改不了口，习惯地唤他二少。或许唯有如此，才不会显得受命运错弄的生分吧。

“我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我怕你和白耳会担心，所以还是得当面跟你们说一声。”

长孙言聿垂眸沉默良久，终是应了句，“好。”

他还是这般善解人意，他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却愿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一句话。

倒是林白耳，大老远听到慕远夕说要离开，不管手中端着药就这么一路狂奔，待到慕远夕面前时，药汤已洒了个精光，只剩下了个空碗。

“姐姐你伤还未好，怎么可以离开？如今外头有众多北幽魔卫在四处搜寻姐姐的下落，姐姐重伤在身，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姐姐孤身一人可如何应对？姐姐若是决意要走，那，那也得等伤好了……”

“好了白耳，我的好妹妹，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知道我的，要是没什么打算绝不会说这样的话。”……诶，这场景怎么依稀觉着有些熟悉……好像在几个月前的百里城，他们短暂相遇的时候，慕远夕也这么决意要独自上路前往除魔法会，结果说了一大堆啪啪打脸的话……

“咳咳咳，那什么，话我就不多说了，”慕远夕有些心虚了，忙打住收尾，做个总结：“放心吧，这次我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院子门口便已站了一人，慕远夕估摸的时间刚刚好：“呐，我的人来接我来了。”

长孙言聿和林白耳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见李侍站在那里，神色略有闪躲地低下了头，随即从他身后走出一个清秀少年，一见到慕远夕，便咧嘴笑着冲了过去，边跑边喊：“姐姐！”

此时那两人的面色皆有异常。那少年是李侍领着进来的，约摸思索一番便能联想到事情始末。李侍本来就对自家主子突然救回来的北幽宫中的丫鬟有些不解，得知那丫鬟“清素”便是慕远夕身边的侍女，更是担心不已。他从来都不待见慕远夕，更不希望自家主子再和慕远夕有任何纠葛联系，那丫鬟既然要走，正好合了他意，于是背着主子，帮她进城送信，找人来将她接走。

李侍此刻自知理亏，却不觉自己做错，只微垂着头，全无悔过之色。长孙言聿将他望了一眼，神色冷肃，不再说话。

站在慕远夕面前的林白耳见那少年如此亲切地跑过来，还唤慕远夕作姐姐，心头醋意顿起，这个世界上能认慕远夕为姐姐的只有我林白耳一人！何时轮得到他那个野生外来的黄毛小子！

林白耳脸色极为难看，迅速发力欲将他给挤兑开去，却不想那小子扮猪吃老虎，表面上笑嘻嘻的，暗地里也在发力，而且力道十足，跟头牛似的任凭林白耳挤半天他都还纹丝不动。

慕远夕知道王十二的出现必定会引发这种尴尬场面，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趁着天色未晚尽快离开要紧。

“白耳，你记住了，这是我弟弟，叫王十二，他比你小几个月，所以你也是他姐姐了，这做姐姐的嘛，得心胸宽阔，像我这般。”慕远夕笑着把他俩分别拉开，用长辈的语气训斥道：“以后呢，我就是你们的大姐大，万事都有我罩着你们，可前提是，你们不许给我窝里斗，听见没？”

林白耳和王十二四目相对，彼此都没好脸色，却还是极不情愿地应了句：“听见了……”

“真乖！”慕远夕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揽过王十二的肩膀往外走去，“行了，我们走吧。”

行至院子门口，慕远夕却顿了顿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长孙言聿默然立于桃花树下，夕阳余晖影影绰绰，落了他满身零絮。他远远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平静坦然。不知为何，慕远夕却觉得那画面莫名伤感，心口隐隐作痛。

她继续往前行走，不再回头。她终是又一次地，把他丢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