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希望之光
老天爷扯着嗓子愤怒的咆哮着,像在为谁的不平的遭遇而感到愤懑,大雨夹杂着造物主的怒气,敲砸着艾斯的尸体。
艾斯原本温暖柔软的身体逐渐硬化,像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噬血而不得不从父亲沉重的身体下艰难的摸爬出来,在泥泞的草原上踌躇着。
空气湿的能挤出水来,几天下来,太阳像得了什么顽疾似的半死不活。终于老天爷发了善心,如泼似倒的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可这对于处于生死边缘的噬血儿来说,是无用功。
血统决定不了一切,狼王的儿子也得靠肉养活。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饥饿无情的折磨着它的肉体,恐惧不止的打压着它的士气,寒冷无理的摧残着它的精神。孤苦伶的它,连觅食草籽的野山雀也敢来挑逗。它只觉得头晕眼花,全身脱力。寒风横空扫过,它像朵濒临枯凋的花,悲伤的颤粟着。
它不明白什么是规矩,什么是血海深仇,但它却恨帕斯迪胜过它的父亲。它仅仅懂得,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狼王让它失去了父爱,失去了守护,失去了幸福,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存在于世间的权利,对于它,这不公平。
它要活着,仇恨的种子已经萌芽。
可可悲的是,它的生命像悬挂在刀锋上的面条,千钧一发的时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重要,一念之差都会让自己坠入命运的轮回,无法逃离,万截不复。
它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天前林间的奔忙。一切都像夏日的暴风雨,让它措不及防。可它的眼神坚定地像竖立直挺的竹竿,丝毫不得动摇。
它皱着眉头啃了一口附在地皮上的草苔,在口里艰难的咀嚼着。它是食肉动物,但它咽了下去,至于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只有它自己知道。草根、树叶、草籽,它疯狂的吞咽着,即使痛苦的惨不忍睹,它也只是默默忍受。野草锋利的棱角把它细嫩的咽喉刮的生疼,这也不足以改变它可怜的执着。它的信念简单平实:也要活着。
如若生命无情的中断,那它所谓的以后,认定了的复仇,都将无从谈起。但很快,它便明白,长期食用没有一丁点营养的烂叶子,即使再怎么拼命,它的命也脆弱得像田边的秸杆,顽强的意志和奋斗的决心总有一天会消磨个干净,果真到了那一步,便到了它的死期。它必须遵循食肉动物的本性,道理很简单:它要吃肉。
噬血儿的身体消瘦了一圈,失去了以往的容光焕发,虽然勉强吊着小命,可它瘦的太可怜了,几乎看得见每一个骨缝,仿佛轻轻一动弹,骨头立即会像多年失修的破草房般倒塌城一堆无用的废墟。对于弱小的它来说,不提什么富含营养的鹿肝猪心。就连那弱不禁风的野兔子都逮不着。
几只秃鹰前来啄食艾斯的尸体。几天下来,噬血儿只吃过一只死老鼠,对于一个刚过哺乳期没多少日子狼崽来说,无疑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对于它来说,就连活下来都难得要死,它根本没有精力,没有资格去考虑营养的搭配。说实在的,雨过总会天晴,只要它撑过些日子,天气再好些,总有它获得新生的那一天。但命运总爱和它对着干,它输给了命运,输给了生活。就连老鼠都销声匿迹!它已经被生活逼上了绝路,它伸了伸劲勃,展了展腿,向艾斯的尸体冲去。命运没有给它选择,但新的路通路往往要靠自己挖掘。对的,投桃报李,道理是不错,但如今,老天爷给它毒剌,它却要还之以密枣。有时候,它的确觉得它的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了,但每每它觉得挺不过去的时候,父亲的话总绕满它的心房。
没错,艾斯要它坚强,有时候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它开始对艾斯的尸体粗暴的撕扯,它想尽可能的多吃一点。但可恶的秃鹰并不乐于分享,在这样的天气里,随处找得见比死狼更好的东西,比起死了几天的狼,它们可以选择更优越更新鲜的食物。但是这群该死的秃鹰也并不打算散发散发怜悯之心,反而更逍遥的吃起来。噬血儿一往上扑,就被秃鹰们毫不留情的踢开或者用它们锋锐的喙啄的死去活来,叫它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要知道,那些死神一般的恶魔可不介意多道小菜。
它要活着,不顾一切。如果它现在放弃,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这显得可笑极了。换个角度,如果它想活得漂亮些,躲藏和后退可满足不了它,它要做的,得做的,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但很快,噬血儿就看明白了。和比自己高出几倍的秃鹰争抢食物是多么的蠢,和它们挤成一团,被弄得精疲力尽,得到的食物跟耗费的精力却不成正比。真是的,太不明智了,太愚蠢了。
再等等,再等等。噬血儿心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可焦急的饥饿灼烧着它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它在荒草堆中忍耐,在忍耐中挣扎,它的胃在为它的懦弱反抗和嘶吼。在这种情况下,血统救不了它,骨气救不了他它,也许此时此刻,选择懦弱才是最明智的。
功夫不负有心狼,这一回,幸运之神站在它这边。那几只秃鹰似乎吃够了,也好像没了兴致,结着队朝西边飞去了。
噬血儿一头栽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站了起来,像没有脊梁的软体动物,缓慢的向艾斯的尸体蠕动。它的身后被拖出了长长的痕迹,显得有些泥泞。
它站在艾埃不堪入目的躯体上,发出一阵低沉而又略带伤感的抽泣,它杂着血丝与血性的双眼被温柔的泪光打散了。它吞咬着艾斯千疮百孔的尸体,吞咬着别人的剩饭残羹,就连它自己也说不清,它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总之,不太好受。
天逐渐放晴,噬血儿的身体也被金色的阳光萦绕着,温和的清风追赶着落叶,吹干了它黄色的皮毛和湿润的眼窝。说实在的,它更希望当时它眼里流出来的液体是血。
风掠过艾斯白森森的遗骸,发出滋滋的响声,似是它欣慰而又感伤的笑声。
一转眼,两个礼拜过去了。噬血儿站在旷野中心,显得十分迷茫。是追赶狼群还是自寻他路,若是回到狼群,狼王不会接纳它的。
它猛烈的摆动颈部,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粗壮的杨树上,它羞耻的低下头,它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回到狼群,乖乖的屈服于帕斯迪,被他欺辱却只能一声不吭的当它乖顺的臣民,最后遭受和它父亲一样的结局吗?哼!它宁愿饿死在冬日荒凉寒冷的山崖边,也不会跟仇人居于同一屋檐下。也许有一天它会回去,但那个时候,它会狠狠的咬下帕斯迪的双耳,扯断它的脊梁骨,报它父亲的仇,也抱它自己的仇。
它选择自寻他路。
噬血儿的智力发育已经远远赶超同龄伙伴,但那无关紧要。生活给它剥了层皮,它的懂事跟早熟是被逼无奈的产物。它已经被剥夺了拥有幸福童年的权利,可它并不在意,因为它的一生早早的就塑了型。
轻柔的月光为大地蒙上了一层细纱,空气中静的没有一丝风,树木和山峦油画般的静止在黑暗里,昆虫似乎都陷入了沉睡,没有发出一丝鸣叫或者啃食树叶的嚓嚓声。只有嗜血而疾驰在坑坑洼洼的山野间,月光自然的抹亮山洼高出地平线的部分,夜里的一切显得明亮又黑暗。
它正在追赶一头鹿,这是它今晚的宵夜。跟鹿比起来,它的确矮小,好在它爆发力强,拼起命来,对于鹿,它也并非难以逾悦,再加上它灵活的身板,更是使他信心百倍。
笨拙的鹿迈开修长的腿,使劲地跑着,却慌慌张张的被树梢刮伤了右眼。黑漆漆的夜的确容易撞上斜出的树枝。但若是它再冷静一些,凭借它在夜间的视力,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出于本性,挣扎与血腥搅和在一起,足以让噬血儿发疯似的狂奔,猎物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算不上是匹疯狼,但早已丧失理智。它感受到了这些年,它从未感受到过的快活,。是铸就秉性的体验。
它屏蔽了一切感官,除了嗅觉,在噬血儿而正狂的尽兴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像是戛然而止的催眠曲,感觉身体有些失重………
鹿,逃离狼口,可噬血儿并不幸运。当它再一次挣扎着睁开双眼时,只看得见天的一角,它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可一条前腿,却撕心裂肺的疼。它断了一条腿,再看看自己,几乎找不见一处完整的皮肤,它的身上,渡了层血色。
倒霉透了,噬血儿埋怨着。这崖壁并不高的可怕,但如今,它噬血儿拥有的,只有一条摔断的腿和遍体的鳞伤,没有任何资本去劝告它向上攀爬。难道就这样窝囊的死在山缝里吗?被不值一提的啃树皮的破虫子笑话和鄙视吗?不好意思,它这匹狼不喜欢当别人的笑柄。
它又再一次想起了那个让它恨的咬牙切齿的王八狼王,若也现在放弃,那便表示它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它再一次尝试站立起来,努力撑着自己打颤的腿,但那针搅般的疼痛,穿过神经直达全身每个细胞,顿时麻痹了它的全身,它像坨稀泥似的瘫倒下去。每一刻钟的等待都是煎熬,它嚎叫,它抽泣,可回应它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生,近在咫尺,又遥似天涯。
恐惧逐渐瓦解了它生的念头,等待生的希望变成了等待死的来临。我真是无耻!我不配做艾斯的儿子!更没有报仇雪恨的可能。此时此刻,它尝到了害怕的滋味,这种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
秃鹫盘旋在悬崖上空,是它身上的血腥引来了这些死神,噬血儿明白,等它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些秃鹫便会蜂拥而至,用它们贱满灵魂的喙啄开它的皮肤,分食它充满遗憾的心脏,它绝望的闭上眼睛。
突然,人类的歌声伴着短促的呼吸声撞击着它的耳膜,它竭力的将沉重的头抬得很高,有气无力的望了望崖壁上方一眼:一个男孩儿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它跑来。它心里不禁一阵哆嗦,它不知道接下来它要做什么,是喜还是忧。人心比大海更深沉,它可能把自己抓去剥下狼皮挂在市场上,用昂贵的价格销售出去,重蹈她它母亲的覆辙。
随着男孩爬下山崖的喘息声,噬血儿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