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灵通漫游未来,未来仍有先生——沉痛哀悼叶永烈先生
著名作家叶永烈于5月15日上午在上海长海医院去世,享年80周岁。
叶先生18岁开始发表科学小品,1959年在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第一部科学小品集《碳的一家》。1960年,他成为《十万个为什么》主要编写作者,1961年完成《小灵通漫游未来》,影响一代代年轻人爱上科学、爱上科幻。叶先生不但亲身参与科幻创作,还编选多部科幻选集,撰写《论科学幻想小说》等多篇理论作品,积极推动科幻文化传播,共发表、出版了300多万字的科幻小说和1400万字的科普作品,其著作也成为无数科幻迷不可替代的美好回忆。1979年3月,他被文化部和中国科协联合授予“全国先进科普工作者”称号。
叶先生一直关心和支持《科幻世界》发展,多次为杂志撰写文章。1991年,科幻世界杂志社承办世界科幻协会年会,叶先生作为重要嘉宾出席,在中国科幻发展的转折期给予了科幻界巨大鼓舞和支持。1993年《科幻世界》改版,叶先生专文祝贺,发表在当年第3期杂志。2019年11月,科幻世界杂志社策划举办第五届中国(成都)国际科幻大会时,特为叶先生颁发“科幻世界40周年特别纪念勋章”,并诚邀叶先生莅临出席,可惜最终先生因身体原因未能成行,未想竟成永别!
叶先生的去世是中国科幻界的巨大损失,科幻世界全体同仁为失去这样一位良师挚友深感悲痛!我们也坚信,叶先生的著作和精神必将永存,若小灵通漫游未来,未来仍有先生。
先生一路走好!
叶永烈生平简介
叶永烈,上海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国家一级作家,上海文史馆馆员。1940年8月30日生于浙江温州。196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六年制本科)。11岁起发表诗作,19岁写出第一本书《碳的一家》,20岁时成为《十万个为什么》主要作者,21岁写出《小灵通漫游未来》。此后,多年从事科普创作,曾先后创作科幻小说、科学童话、科学小品、科普读物1000万字。1979年3月,文化部和中国科协联合举行隆重仪式,授予“全国先进科普工作者”称号以及奖金。曾任全国青联常委、中国科协委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科协常委、上海科普委员会主任、上海市科普创作协会副理事长、世界科幻小说协会理事。2017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28卷《叶永烈科普全集》。
作品《小灵通漫游未来》获第二届全国少年儿童文艺作品一等奖;《借尾巴》获全国优秀读物奖;科学杂文《首先要做“马”》《文与理》《真理诞生于一百个问号之后》选入全国统编中学语文课本;科学童话《圆圆和方方》、科学小品《给自己写信的人》选入全国统编小学语文课本。《科学家故事100个》是教育部指定的中小学生必读书目。
1980年5月叶永烈执导的电影《红绿灯下》获第三届电影“百花奖”最佳科教片奖;根据长篇科幻童话改编的6集动画电影《哭鼻子大王》获1996年电影“华表奖”;2002年担任总编剧的系列片《中华五千年》获电视金鹰奖。
1983年后,叶永烈转向中国当代重大政治题材纪实文学创作。
叶永烈作品总字数为3000万字。
(摘选自《叶永烈科普全集》,四川人民出版社、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叶永烈科幻创作简史
文/三丰
1976年,在《少年科学》第1期发表《石油蛋白》,开启科幻创作之路。
1977年,在《少年科学》第2~3期连载《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引发轰动。
1978年,在《北京少年》《少年科学》《我们爱科学》《科学画报》《革命接班人》等刊物上发表《未来的农厂》《“大马”和“小马虎”》《海马》《伤疤的秘密》等多篇科普型科幻短文。
1978年,《小灵通漫游未来》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小灵通”这一经典形象从此影响至今。1980年,本书荣获中国儿童文学创作的最高奖——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一等奖。
1979、1980年开始,独立或与人合作创作《小灵通漫游未来市》《飞向冥王星的人》《生死未卜》《疯》等科学幻想电影剧本。
1979年,在《儿童文学》发表《神秘衣》,首开“金明惊险科幻系列”。
1980~1981年,“金明惊险科幻系列”长篇作品《X-3案件》(又名《国宝奇案》)、《暗斗》(又名《塔上敌影》)、《鬼山黑影》(又名《黑影》)、《秘密纵队》等在多家报纸连载,并分别结集出版单行本。该系列共有20多篇(部),总字数超过一百万字。
1981年,在《少年科学》上发表系列儿童科幻作品,包括《不怕冷的“傻”弟弟》《“常有理”》《赶走恶梦》《马大哈和114》等。
1981年,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具有强烈社会批判性的短篇科幻小说《腐蚀》。此后在《小说界》《上海文学》《西湖》《海峡》《人民文学》等纯文学杂志先后发表《并蒂莲》《同行》《魔盒》《连理枝》《正负之间》等社会性科幻小说。
1982年,在《科学文艺》(《科幻世界》前身)第1期发表《搏》,这是叶永烈第一次在《科幻世界》上发表科幻小说。
1984年,在《少年科学》第10~12期连载《小灵通再游未来》。此后逐渐转向纪实文学、传记文学。
1987年,在《成都晚报》连载长篇预言性科幻小说《爱之病》。
1988年,在《科学文艺》发表短篇社会幻想小说《巴金的梦》,引发广泛转载。
2000年,《小灵通三游未来》(《新版小灵通漫游未来》)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深切怀念叶永烈老师
文/杨潇(科幻世界杂志社 前社长)
庚子年初夏,突闻叶永烈老师与世长辞,震惊之余不胜悲痛,哀悼缅怀之情涌上心头。
自1979年《科学文艺》创刊以来,叶永烈老师就积极支持我刊,从《科学文艺》到《科幻世界》,一路都有他深切关注的目光。
20世纪80年代,作为《科学文艺》的编辑,我曾两次拜访上海漕溪新村那个普通却因德而馨的小屋。一次是和我刊美编向继纯同行,另一次是几年之后,我又赴上海约稿。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我再次敲开了漕溪新村那扇小门,叶永烈老师热情接待了我。三十多年过去了,叶老师伉俪二人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我们相谈甚欢,也挺深入,作家和编辑在共识中彼此支持,这份友谊重似千钧。这一次拜访,我更惊讶于叶老师的勤奋和孜孜不倦。他自称“万卷户”,小屋四围书架壁立,他的著作和收藏书籍散发出智慧之光,使得小屋熠熠生辉。交谈间,叶老夫人端给我一碗红豆凉粥,甜甜的,凉凉的。我就着书香用小勺一勺勺享用,体会着叶老师言辞之中的深意,在感动于小屋壁立的书墙之际,记住了叶家一味消暑美食——红豆凉粥。
1988年,《科学文艺》第四期刊载了叶永烈老师的社会科幻小说《巴金的梦》。此文一经面世就好评如潮,直抵人心。《新华文摘》《法制文学选刊》《报刊文摘》等多家报刊争相转载,也载入了《1988年全国短篇小说选》。一篇软科幻小说有如此影响力,我刊编辑都欣喜不已。须知,这篇稿件曾几经周折,连连遭遇退稿,还在大牌的《收获》杂志搁置了两年,不料,却被我刊收获了。在《巴金的梦》里,叶老师以黑色幽默的笔调,借助巴金、叶秘书、郑老三人的梦,在纸上寄托了一个愿望。“梦是一种愿望的实现。”弗洛伊德言之凿凿。
1991年,我刊更《科学文艺》之名为《科幻世界》,叶老师特来专稿热情祝贺。更为重要的是,他以WSF(世界科幻小说协会)第一名中国会员、WSF中国分会理事身份,出席了由四川省外办和四川省科协科学文艺杂志社承办的1991中国(成都)第一届国际科幻大会(即1991WSF成都年会)。
1991年5月21日上午,省政府小会客厅。当我和省外办新闻文化处处长申再望正忙于安排中外代表等待韩邦彦副省长会见时,叶老师和其他代表步入小厅。我兴奋地迎上前去,握住叶老师的手,忍不住直摇晃。叶老师神采奕奕,镜片后目光炯炯,他连道祝贺。后来我才知道,他发自肺腑地感慨:“五月的鲜花,终于在成都开放!”
五月的鲜花,终于在成都开放!
为争取大会在中国成都召开,我们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叶老师感同身受,并鼎力支持。“我专程赶往成都,在这次世界科幻小说协会年会上,我担任了大会主席,并致开幕词,题为《世界科幻小说协会是友谊之桥》。”
在盛大的开幕式上,成都锦江大礼堂彩旗飘舞,锣鼓喧天,群狮欢腾,四川省委省政府领导亲切接见中外代表,并热烈欢迎WSF各国科幻嘉宾欢聚成都。面对这般盛况,叶老师心中倒海翻江,百感交集:“我深感欣慰,背了多年的世界科幻小说协会‘黑锅’,从此终于端掉了!”
我们共同端掉了“黑锅”,我们身在同一个战壕!
1991年五月初夏,阳光分外灿烂,鲜花竞相怒放。
开幕式结束后,当天下午,WSF论坛在省科协招待所二楼的一间会议室举行,由中外代表分别宣读科幻论文。叶永烈老师和当届WSF主席爱德华兹共同主持论坛。
那间会议室约40多平方米,挤满了与会代表和径自闯来的科幻迷,只见黑头发、栗色头发和花白头发挤挤挨挨。不少人睁大眼睛扫描这一屋最富想象力的头脑,气氛热烈而又松快。介绍来宾之后,论坛开始。代表宣读一段论文,译者(都是志愿者)翻译一遍。美国科幻专业杂志LOCUS主编查理斯·布朗对我嘟嘟囔囔:“杨潇,宣读论文后没有安排提问?这样念、念、念,天又热,我……”他两臂在胸前一抱,头歪着,闭上了眼睛(意即要睡着了)。
那时,省科协会议室只有几个电风扇在摇头晃脑,呜呜地吹出不凉的风。而叶老师却端坐在长条桌隔成的主席台前,认真倾听每篇论文,努力汲取科幻思维的精粹。
由于叶老师和出版社有约在先,他没能继续参加科幻论坛,也没能和中外代表同赴卧龙大熊猫基地考察,第二天便匆匆离开了成都。但他郑重地写下:“世界科幻小说协会1991年年会在中国胜利召开,成为科幻小说在中国重新振兴的重要标志。”
1998年,在南京书市上,我们和叶永烈老师不期而遇。我们团队热烈欢迎叶老师莅临。他在《科幻世界》展台前注目观看,热情赞扬,鼓励我们团队不懈努力,更上一层楼。
叶永烈老师不仅是中国科普科幻界无人比肩的大师、纪实文学大家,他还出版了许多科普科幻史料,给历史留下了重要而珍贵的档案。他把他一生创作的皇皇巨作连同所有的笔记手稿书信采访录音等悉数捐给了上海图书馆,只留下一句话——“请到上海图书馆找我。”
呜呼,斯人已去。叶永烈老师光辉的科学思想和崇高的科学精神永远炽烈,他3500万字的传世巨作如同“主力舰”,永远猎猎航行在智慧的海洋之中。
抬头仰望,星空璀璨,叶永烈老师会化作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太空在未来游弋。他在太空,我们在地球,他和我们都迎向未来。
恭送叶永烈老师远行。
追忆叶永烈老师
文/吴岩(著名科幻学者、科幻作家)
我是20世纪70年代在高士其的引导下跟叶永烈老师建立联系的。此前,我读过他的《奇怪的病号》《烟囱剪辫子》。两本童话书给我太深的印象。那时候文革差不多快结束了,出版业开始恢复。这些书写得都还显得拘谨,但把科学融入了故事,让我这个科学迷久久无法忘怀。我还从同学或者亲戚那里找到过发黄的第一版《十万个为什么》中的几本,还有“文革”前的《我们爱科学》杂志,这些书中都有叶永烈的名字。他还写过一本《燃烧以后》,是讲化学史上氧气发现那段时间的故事,因为特别喜欢,又不是我的书,我差不多整本抄了下来。
粉碎“四人帮”是科普科幻春天到来的一声发令枪。叶永烈老师因为一直保持准备,所以抢跑成功变成了时代的标杆。以《文汇报》为例,有时候一天里面一个版面就有三篇他的文章。为了避嫌,他只好采用儿子的名字或者干脆起一些笔名用于发表。叶老师的科普作品干净利索,有许多很恰当的比喻,这是他潜心研究中国早期科学小品大师们作品后经自己实践获得的心得。他的科学童话也独具特色,段落的排比用得特别流畅。我记得有一篇叫《一根老虎毛》,是他“文革”前写的,已经非常成熟和成功。童话中动物植物会说话,但怎么说更有动物味儿,叶永烈有自己的做法。
叶永烈老师早在1958年就开始科普创作,但科幻创作相对开始较晚。第一篇小说是1976年在《少年科学》创刊号上发表的《石油蛋白》。现在看这篇作品没什么故事,也没有什么意思,结构就是个访问记。但我当时拿到这期《少年科学》时,没完没了地读这一篇。
我到今天都认为,叶永烈老师最优秀的科幻小说是《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小说就发表于1977年第1、2两期的《少年科学》。当时的编辑部主任黄廷元说,第1期发表之后,人们纷纷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或写信到编辑部,想知道孵化出来的喜马拉雅古生物是不是蛇颈龙。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人也问能不能拍个电影。这篇小说让叶永烈老师坚信,科幻作品是他科普创作升级的一个重要方向。
在阅读了这么多叶永烈作品之后,我心中总是涌起对他的崇拜。我觉得他的名字就这么好听。叶子是绿色的,烈火是红色的。叶永烈这三个字怎么能从绿色变成红色,在我脑子中就有无穷无尽的设计方案。
我在北京中学生跟科学家见面会上遇到高士其爷爷,并想通过他去“表扬叶永烈叔叔”。我写了信,高爷爷回了信。信中说,他会去表扬叶,我自己也可以去表扬他。这样,我就得到了叶永烈老师在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的地址。叶永烈老师跟高士其爷爷一样,对读者通常是有信必复。无论你多大年纪,问题多么古怪刁钻或者无聊无知,他们会都热情反馈。叶老师不但给我回信,还告诉我他常来北京,希望以后可以见面。对一个中学生来说,大作家的这些话听起来甜蜜无比。
我和叶永烈老师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北极阁一个宾馆。那时候他正在为拍摄《红绿灯下》做资料准备,每次到北京都住在公安部安排的招待所。我跟父亲到宾馆的时候,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等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个戴黑边眼镜、穿着背心和西装短裤的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脸盆,里面放着刚刚洗好的衣服。这景象至今也还在我脑海中。我们热情地握手时我能感觉他的手是湿的。这就是第一次跟叶永烈老师的见面。那个年代人们出差多数乘坐火车,车上很脏,大家衣服也带得不多,所以到达后为了消除一身臭汗的影响,都要换洗衣服。
认识叶永烈老师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因为这差不多决定了我后半生所要从事的事业。
我们的谈话海阔天空。随后的一年,我跟叶老师见过一两次,每次我都带着作品。我开始写科学小品和科幻小说。这些作品中多数都被叶老师当场否定了。否定的时候,他会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例如,科学小品应该直接写内容,不要用“少年朋友们,你们知道吗”这种话语开场。哈,这个我觉得挺酷的啊?我当然不会这么跟他说,只是心里这么想。但我会记得删除,并且再也没有这么写过。我给叶老师看的第一篇科幻小说叫《安长岭下》,写的是核电站出事故。不过叶老师说,核电问题写成负面的不好。故事就这么否定了。
精细的点拨让我提高很快。1979年,我在《少年科学》上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两个科学小品和一个科幻短篇。这算是我科普科幻事业的小小开始。但后来因为对科普科幻的热爱,导致我没有良好分配时间,第一次高考名落孙山。在那个人生第一低谷的时段,我跟叶永烈老师也有通信。他明确告诫我,做科普科幻工作必须要上大学!如果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人是根本无法进入科学之门的。我于是安下心来复读。对我的未来专业选择,叶老师也很操心。他跟我和我家里人都说过,想要成为科普科幻作家,需要知识结构的文理兼容。选一个文理相间的专业是最理想的。我遵循他的教诲,选择了心理学。
后来,科幻开始走低,社会上各种批评声音开始出现。叶永烈老师树大招风,是事业的急先锋、也是被诟病最多的作家。我跟他的联系减少了许多。一方面我在大学里面写作明显减少;另一方面,叶老师他们考虑到我是一个学生,为了保护我,他们尽可能不找我参加活动。
叶老师向报告文学的转向,是从他开始写《高士其爷爷》以后发生的。高士其是叶永烈老师的老师,对他很关怀,叶老师写那本传记的时候很认真。但也恰恰是这本传记的成功,让叶老师知道他完全可以在另一个领域驰骋。
在叶老师转向报告文学之后的这些年,我跟他的联系很少。一次是他编辑《中国科幻小说世纪回眸丛书》的时候,找我要稿子。我给了两个短篇。后来才发现,这个系列差不多是对中国科幻的第一个世纪检阅,没有更多提供我自己的稿子是一个错误。
再后来就是这几年中国科协决定要给叶老师颁发科学传播奖。一切都恍如隔世,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已经在秋叶中消失了痕迹。对新一代,这些都是历史或传奇。我记得一次会议是在科学会堂开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餐厅我跟叶老师和师母坐下来聊天。这是我跟师母在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高兴得不得了。她还是那么亲切热情,关怀备至。叶老师呢,也还是我熟悉的那种不变的眼神。
2017年3月,叶老师准备将所有资料捐献给上海图书馆。听说他手中有许多信件亟须电子化,我跟北师大的科幻博士生和硕士生商量后,大家一致认为要去支援叶老师。我们派去的是一个六人组成的小分队。小分队在他家里工作了一周,协助他把上万封信复制完成。在这个过程中叶老师和师母多次关照同学们,还要亲手给他们做饭吃。
多年以来,对叶永烈老师的创作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其中写得多和写得快,还常常成为诟病叶老师创作的一个罪责。虽然此后人们否定了速度跟质量之间的天然反比关系,但怎么从学理的角度提取叶老师的科普科幻创作成就,已经成了阻挡我们认识叶永烈老师生涯的一个难题。2018年8月22日,由中国科普研究所、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主办,上海市科普作协、上海科技发展基金会和长三角科普创作联盟承办的“加强作品评论繁荣科普原创——叶永烈科普作品研讨会”在上海科学会堂举行。在会上我尝试着提出三点:
首先,叶老师作品思想的深度和广度跟我们的时代是非常契合的。如果没有这种时代的契合,他不可能成为一个辉煌时代科普和科幻繁荣的代言人。在过去的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获得了众多读者,这是因为他的创作扎根时代和超越时代,很多作品在当时看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在今天看是顺理成章的。
其次,叶老师的作品通过想象力的张扬,直接对中国的应试教育产生了反抗。阅读他的作品既需要有逻辑思维又需要有想象力,我们永远以逻辑思维为核心的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从哪里得到想象力的培养?是叶永烈和同时代的科幻作家提供了优质的作品完成了这个任务。这么多年叶先生坚持要做这些事情,坚持要做这种对抗,在多少人说他有问题、说他想入非非、说他不符合科学的时候,他坚信自己是对的,坚持要做这个工作,值得我们认可。
第三,叶老师不断地改进创作方法并跟新的时代互动,彰显他的作家天赋和社会责任感。他很早地引进意识流写法,注重题材创新。此外,他不是自己创作,而且带动了整个行业的创作提升。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叶老师在全国各地讲科普,我就听过好几次,他用了大量时间做这些,包括回复信件。他用那么多时间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放在写作上?因为他有社会责任感,因为他想给这个时代做些事情。
叶老师除了写作科普、科幻、报告文学,还是中国科幻研究的先锋和对外推广的先锋。我们今天看到的中国早期科幻史很大程度也来自叶永烈老师的发掘。此外,他很早就说过,中国科幻可能会比主流文学更早走向世界。如果当时没有叶老师往这个方向走,如何有今天的变化?
我喜欢作家韩松对《小灵通漫游未来》的评价。他认为叶老师把今天的一切都写在里面了,科技的进步、物质世界的发展、经济的发展,甚至社会的发展都在这本儿童科幻小说之中。《小灵通漫游未来》规范了我们的新世纪发展。
叶老师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遗产还在,会一直激发我们去探索、去发现,走好科幻的未来之路。
悼念叶永烈先生
文/姚海军(科幻世界杂志社 副总编)
从一位记者朋友那里得知叶永烈先生去世的消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但很快媒体的正式报道粉碎了最后一点儿希望。
叶先生走了,不是那种网络误传,一颗曾经给我们带来无数科学趣味与神奇幻想的科普、科幻巨星,真的陨落了。
那剩余的、残破的一天里,我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晚上有个朋友聚会,也是心不在焉,急着想回到家中,重新打开那本被我保存得平平整整的《小灵通漫游未来》,重温一下那个已经和童年融为一体的世界。那本书是我买到的最早的几本科幻小说之一。关于八十年代,我最深刻的记忆之一便是叶永烈先生的《小灵通漫游未来》。这本科幻小说各种版本畅销300万册,影响了不止一代人。
初中时代,我是一名忠实的叶永烈粉丝,床头不仅有《小灵通漫游未来》,还有《碳的一家》《十万个为什么》以及经常刊发他科幻小说的《少年科学》。我后来人生轨迹的改变,跟叶永烈先生的作品在我心中播下的种子密切相关。无论从一个普通读者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科幻出版人的角度,我都要感谢叶先生,感谢他当年写下那么多优秀的科幻、科普作品,激起一个少年对未来的憧憬,更改变了那个少年的生活,让这名少年成为一名科幻编辑。
然而,1982年以后,科幻读者就很难再“见到”叶永烈先生了。那场科幻小说姓“科”还是姓“文”的争论,逐渐演变成为对科幻小说的政治攻击,最终让方兴未艾的科幻热戛然而止。包括叶永烈在内、一批正值创作黄金期的科幻作家不得不放弃科幻写作。
我与叶永烈先生有了书信联系,恰是在科幻发展陷入低谷之后。出于对科幻小说的喜爱,我在1987年创办了我国的第一份科幻爱好者刊物《星云》。这本简陋的刊物得到了叶永烈等前辈的支持。后来我才知道,早在1981年,叶先生即受中国科普作协科学文艺委员会委托创办了更为专业的《科幻小说创作参考资料》。这份旨在帮助作家了解有关动态的内刊汇编了大量文章,既有对科幻小说的批评,也有科幻作家的回应。
《星云》1994年第2期曾刊发一篇叶先生的文章《雪夜观“恐龙”》,文章记述了叶永烈夫妇在匹兹堡与童恩正夫妇一同观看科幻电影《侏罗纪公园》的经过。这部描写科学家根据恐龙基因“复活”恐龙的电影,是根据美国畅销书作家迈克尔·克莱顿1990年出版的同名科幻小说改编而成。无独有偶,叶先生早在1977年就创作了一篇根据恐龙蛋中的活性物质“复活”的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但与克莱顿的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热映全球的命运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这篇意识超前、想象大胆的科幻小说,却被批成了伪科幻的典型,成为污名科幻的标靶。叶先生的那篇文章很平和,并没有提及自己当年的科幻创作,但作为科幻读者、却难免心有不平。
叶先生后来在2000年出版了一本64万字的纪实巨著《是是非非“灰姑娘”》,用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再现了科幻文学在1982年前后的离奇遭遇。叶先生对科幻文学的贡献,固然在于《小灵通漫游未来》,在于他对科幻与其他类型小说融合的探索,但在我看来,却更在于这部书中他对历史的记录与还原。没有这本巨著,1980年代那段科幻史,很可能成为永远的谜案。
2016年6月,我利用去上海出差的机会,约好去叶先生家中探望。因为还带着成都科幻博物馆馆长董仁威先生交与的使命,接受叶先生的捐赠,我便叫了上海的科幻作家江波一同前往。那是一次难忘的见面,叶先生聊到他对上海市图书馆的捐赠,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去那里找到他。我注意到客厅里仍有一些收集箱,他说那里面都是有待整理的信件。他很高兴上海涌现出江波这样的年轻科幻作家,并说自己也有新的科幻构思。我趁机“劝进”,希望他重回科幻世界,但他却说,“我不会再写科幻”,转而开始介绍他正在创作的主流小说“上海三部曲”。江波送上自己的新作,叶先生也签了一本自己的新作回赠,而我则得到一本渴望已久的签名本《是是非非“灰姑娘”》。最后,我和江波拖上一大箱捐赠告别,叶先生送到楼门口。当时谁也不知道,那会是我们与叶先生的最后一面。
叶永烈先生一直支持《科幻世界》,与我们的老领导杨潇、谭楷有很深的私人友谊。1991年,科幻世界杂志社承办世界科幻协会年会,叶先生作为重要嘉宾出席,并专文祝贺《科幻世界》更改刊名。1998年南京书市,他亲自到场为《科幻世界》助威。
去年11月,成都举办第五届国际科幻大会,又恰逢《科幻世界》创刊四十周年,杂志社全体同仁非常期望叶先生能够出席盛典。我负责与叶先生联系,却一直得不到回音。我问了与他平时联系紧密的友人,大家都说最近联络不畅。我们一直担心他身体出问题,不想那未能完成的邀约却成了永远的遗憾。为表彰叶先生对科幻文学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大会组委会为他颁发的“科幻世界四十周年特别纪念勋章”还静静地放在杂志社。我想,应该有另一个时空存在。在那个时空,一群红领巾为叶先生戴上了那枚勋章;在那个时空,叶先生又在开始挥笔创作《小灵通四游未来》。
(以上所述创作成就不及叶永烈实际创作之万一,谨以此点滴悼念先生。)
纪念文字摘选
倒下了一棵参天大树,留下一片谁也无法弥补的天空!
举世罕见的高产作家,站在喜马拉雅,立了一根标杆,只可仰望,爬到那个高度,太难!——痛悼永烈兄!
——谭楷(《科幻世界》前总编)
一颗充满智慧和非凡想象力的大脑突然休息了,一生辛勤劳作、笔耕不辍的手突然不再写作了,一颗拥抱世界、对众生无比关爱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永烈兄,虽然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听到地球上此起彼伏不绝入耳的哭声,然而您的骤然离去,使我格外悲痛,分外痛惜。
——金涛(科幻作家)
他的小说很纯粹,描写的是科技的光明一面,用生动的故事描述科学给人们带来的美好愿景。现在的科幻作品变得更加复杂,更多地描绘科技的阴暗面,类似叶老师的作品,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刘慈欣(科幻作家)
人们往往不假思索地说:“叶永烈可真是多产啊!”对这样的评论,我觉得不能满意。其实,产量只是结果,更应该看到的是劳动过程,是作者难以言状的勤奋和创作中的甘苦。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春秋代序,寒来暑往,大半辈子哪,叶永烈努力学习,用心思索,勇于创新,不停地写啊,写啊,写……
——卞毓麟(中国科普作协前副理事长)
有人问我,叶永烈对我有什么影响?我说是他带来了科幻的火种。《小灵通漫游未来》售出五百万册,我甚至觉得当时很多中国人,他们走上各行业各业岗位后,就是在按照这本书的模式建设中国的......这就成了今天的中国。我们不要忘记他和他的时代。
——韩松(科幻作家)
他是与时代巨轮同时启航的一位泳者、勇者。他是拓荒人。他是守夜人。他的写作道路至今仍然鲜明地呼应着“一九七八”的风格、气质与召唤。
——吴越(《收获》编辑、上海作协会员)
叶永烈的不朽在于,他用谆谆的教导,用他对中国小品文的整理、研究,以至亲自躬问,创作了大量的科学小品精品,营养滋润了当代和后辈,为中国的科学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章胜利(浙江省科普作家协会)
在最后的Email通信中,我知道他住院,总以为他只是从美国回来,旅途劳顿,休息一阵就会康复,他毕竟只比我年高七岁,人生八十小不算老。下次见面时,还想和他商量,共同出资,仿效陈伯吹老的“儿童文学园丁奖”,成立一个“科幻小说奖”,鼓励和提携写科幻小说的后进。不料他遽然走了……
——王亚法(原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