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嚣张三十四点
林明朗回到京都后正好是大年二十九,她哪也没去先去了大院,当初她走的时候老爷子没来送她,回来的时候,那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却拄着拐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在门口等了林明朗一下午。
林明朗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晕晕乎乎的,军区大院没在市里,好在这次老爷子没再逗她,安排了司机早就在机场等她了。
辗转一天,林明朗回了家。老爷子一见到孙女眼里的光挡也挡不住,虽然依旧严肃但是周身的气场温柔了许多。
老爷子见了林明朗的第一眼就说,怎么又瘦了,你妈没给你吃饭吗?林明朗抱了下他,淡淡地回道,南方的菜不合她胃口,不怪林女士。老爷子又唠叨她没大没小,喊什么林女士,那是你妈。
林明朗也没反驳只是拍了拍他肩上的军功章岔开话题,爷爷见我都这么正式的吗,肩上的军功章都挂满了。
老爷子拍掉她碰军功章的手,背过身子气呼呼地说那是规矩,你们过年都要穿新衣服我们这老了的,就喜欢这些旧东西。
一老一少斗了会嘴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家里没别人就老爷子和一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徐婶,如今林明朗回来了,好歹还添了点人气。
晚饭徐婶做的很丰盛,红烧肉、糖醋排骨、油焖大虾,硬菜就摆了好几道,林明朗看着满桌子的菜问老爷子家里还有别人要来吗?老爷子这时候迟疑地哼哼了两声也没具体回答。
等所有菜上齐后,家里的门铃响了,林明朗突然心底一颤,一种本能的恐惧感让她僵在原地。徐婶手里不得空老爷子也没在客厅,只有林明朗闲着,于是她听见老爷子让她去开门。
她心底其实是抗拒的,然而门铃一直在响,林明朗却一步也迈不开,最后还是徐婶开的门。
门外的人穿着一身黑灰色大衣,灰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西装裤子,黑色皮鞋亮的反光,那个男人很精神,至少看起来不像四十岁的人。他手里提着许多东西,林明朗匆匆看了一眼,都是给老爷子的营养品。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小娃娃。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很般配,根本看不出来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
那两人进门后很熟练的换了拖鞋,脱了外套后又把礼物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看到了站在楼梯拐角的林明朗。
男人看到林明朗的时候十分意外,但是眼里的欢喜是明显的,他应该是想上去抱一下林明朗的,但是林明朗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拒绝的意味十足。
几秒后,那个男人温和地笑着对她说:“明朗,你有妹妹了,开心吗?”
这么多年没见,父女俩见面的第一句,林牧却问的是你有妹妹了开心吗?
林明朗只觉得冷,没有边际的寒冷侵袭着她,她心里想我他妈刚在森市多了个哥哥,您又给我弄了个妹妹,真棒。
老爷子这时候也从楼上下来了,他看到林牧拖家带口的来了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算不上开心但是也没有赶人的意味,毕竟人老了喜欢过年的时候热闹点。
只是老爷子下楼的时候拉住了林明朗的手,那双手握过枪拿过刀以前是保家卫国用的,现在他只想护住这小孙女的心。
林明朗被牵住的那一刻一股无言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忽然很想念谢浪,想念他那漫不经心的笑和每一句轻若鸿毛却重如泰山的承诺。
看得出来林牧身后的女人是温婉居家型的,温柔似水,没有一点攻击性,她操着一口软软的南音跟林明朗说了几句话,柔软的根本让人恨不起来。
还有她怀里的女娃娃,生的实在很招人喜欢,葡萄般的大眼睛来回转悠,就连经常不苟言笑的老爷子见了这女娃也稀罕的不得了。
晚饭开始的时候,老爷子把徐婶留下了,一年一次的年夜饭可不能让徐婶一个人回家吃。
林家的饭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静,后来老爷子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酒说要和自己儿子喝一杯。林牧也乐意在这种时候逗自己父亲开心,于是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一个劲的喝酒。
最后还是林明朗说不能再喝了,老爷子才放下酒杯。
这一顿年夜饭吃到十点多,林牧本就没打算走,家里地方也多,自然有他们的房间。
那个两岁多的小娃娃很听话,不吵也不闹给她个玩具能一个人玩上半天,林明朗想这样的女娃娃才讨喜,不像她小时候皮的让人头疼。
自从林牧来了,他试图和林明朗交谈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他的关怀中带着浓浓的愧疚,他想心安理得的过个年,但是从没想过林明朗愿不愿意接受那点不值钱的愧疚。
当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谢浪打来了电话,他那边似乎很热闹,人声嘈杂还有烟花的声音,相比起来林明朗这边清冷的可怜。
谢浪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去他可能会来京都把她抓回去。
他的嗓音沙沙的,可能喝了两杯酒,有一些微醺的醉意,说话的时候比以往的调子更懒,低声对着话筒笑的时候,林明朗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她跟谢浪说,京都也放烟花了,很大,是紫色的,比那次跨年看到的烟花还要漂亮,只是这次是她一个人看的,所以并没有觉得多开心。
谢浪说,那可能是因为浪爷没给你发压岁红包,所以我们家明朗不开心了,等会给你发个红包,睡觉的时候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能赶跑半夜来作恶的年。
林明朗笑他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相信小时候大人骗他们的童话。谢浪反驳说这叫童心未泯,活的才有趣。
两人说了有一个小时,直到有人敲响了林明朗的房门,电话那头的谢浪立马严肃地说,大半夜的,给我裹严实点再出去,不能给男人开门。
林明朗没挂电话,把手机扔床上就去开门了,她以为是老爷子半夜睡不着想让她陪着下棋,却不曾想站在门外的是林牧。
林牧看着眼前的姑娘说:“能和爸爸说说话吗?”
林明朗点了点头,回屋跟谢浪说了声披了件外套出了房门。
两人没去院子里,只是去了二楼的阳台,那里放着老爷子的茶具和棋盘。林牧打开灯又热了壶水,不发一言的沏了壶热茶,他说,爸爸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你现在真的变成大姑娘了
林明朗看着眼前的男人毫无负担的说出好几年没见这种话,一时想笑。
“爸,想和我说什么?”
林牧似乎真的愧疚极了,他拿着好几个红包塞进了林明朗怀里说:“这是补给你的红包,前几年我都太忙了,没顾得上你。还有,我想为以前的事情道个歉,那时候爸爸也还年轻,初为人父不知道怎么照顾你,所以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后来你妈跟我离婚死活夺走了你的抚养权,等我知道如何做父亲的时候你又不在我身边了,这些年我真的很愧疚。”
林明朗没动面前的茶,一只手摆弄着棋盘里的白子淡淡的说:“所以,您现在是想得到我的原谅,然后以后就心安理得的过好后半生了?”
林牧满脸歉疚,放在桌子上的手蜷缩成拳,似乎是真的有悔,他开口道:“我确实很想得到你的原谅,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每晚都会梦到你对我哭,那个模样真的让我心里不安。”
林明朗眼神薄凉,但还是勾起嘴角笑了,她冷冷地说:“那不可能。”
林牧震惊的反问:“什么?”
他面前的姑娘一字一句道:“我说,得到我的原谅,那不可能。”
林牧愣了会又有些局促的笑道:“爸爸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原谅爸爸行吗?至少能让爸爸以后能睡个好觉。”
林明朗看着这个记忆中的父亲只觉得心寒,她冷嗤一声:“爸,您真残忍。”
“你让我原谅您,是原谅您喝醉了酒把我关在房间里毒打,还是说着那些后悔生了我这个女儿的话,或者又是那次你醉的一塌糊涂差点掐死我的事?”
“那个时候我十几岁了,不小了,我不仅记事还挺记仇的,您的女儿什么脾性您不会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林牧急于反驳说的话有些杂乱无章:“你小时候,你几岁来着,就是小时候,我很爱你的,你妈不管你,是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
“你第一次喊爸爸,第一次走路、吃饭、穿衣服,我都记得,我是爱你的,我还记得你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所以在你去森市后,我让李叔给你买了个玩偶熊,你看我是爱你的,明朗。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
林明朗不太想看这个男人眼里的哀求,她错开目光低着头艰难的说:“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你很爱我,除了爷爷这世上恐怕你最爱我了,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在见到您后还能开口喊你一声爸,但是您的爱真的太廉价了。”
“您和林女士离婚那天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说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待着了,说我很皮,不好管教,说很后悔开始这段婚姻,如果可能甚至都不会让林女士生下我。”
“您说我的到来只是给了您带来了短暂的欢愉,而后就是长达漫无边际的失败的烙印。我的存在就是你婚姻失败,工作失败的证明,所以你讨厌我,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觉得我是负担是累赘。”
“您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笃定的很,您说如果可能希望林女士抚养我,因为你受够了我无时无刻的不懂事,但是,爸爸,我那时候十二岁,我天生就是顽皮的性子,我不能拿我当时只是个孩子来开脱我的不懂事,但是您呢?您用什么借口来抛弃我了。”
“林女士不喜欢我,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独立些,不能过度的依赖别人,你看就连最亲的人说不要你就能立刻放手的。”
林明朗顿了会才继续开口:“您可能只是觉得放弃了我的抚养权没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但是十二岁的林明朗觉得天都塌了,因为她的妈妈不爱她,爸爸也不要她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林明朗第一次情绪崩溃,哽咽的像要背过气去:“如果站在您面前的事十二岁的林明朗,您刚刚说完那段话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原谅,但是我现在十八岁。”
“我是真的不想原谅您。”
林明朗说完后就走了,林牧递给她的那杯茶已经凉透了,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刚刚林牧说出那句,他想得到林明朗的原谅只是为了睡个好觉开始。
那天晚上的烟花真的很漂亮,至少林明朗记忆中从没见过这么盛大的烟花,夜里两点了,鞭炮声还不绝于耳,热闹的像是末世的狂欢。
她给谢浪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单,“我今天吵了一架,很爽,我还赢了。”
但我不开心。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没发,她想让谢浪过个开心的年,她虽然不知道谢浪的家庭如何,但是林明朗希望谢浪有一个爱他的父母,这样残缺的家庭,她不希望谢浪也有。
如果谢浪知道林明朗这样想,肯定会摸着她的头笑着说,让我家明朗失望了,浪爷也没人爱呢。
林明朗睁眼到三四点实在睡不着,所以从行李箱里摸出了药瓶吃了两片安定。
这个年过的实在寡淡,林明朗第二天中午才起,但是楼下来给老爷子拜年的人还没走完,她翻了下手机决定去找坤子玩儿会。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跟狐朋狗友去浪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