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义气之争
《大学》中讲：“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这是告诫我们，无论任何时候，万事德为先。坚持这一点，身边才能聚集人才。
七点刚过，早高峰来临。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匆忙的脚步把生活的节奏也带快了。老城渐渐成了回忆，有一点悲凉的况味，幸好面馆还在。这个四十平方米的狭小空间，承载了我的青春和回忆。我看着面馆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老主顾过来打招呼，或是点头致意，就着面馆里蒸腾的热气，突然感到一股暖流。
“这家面馆，我吃了二十年，还是那个味儿，还是这么火。”
“你常来？”
田蕊诧异地问，我点点头。望着她崇拜的眼神，打开了记忆的话匣子。面馆里各种口味的面，我都如数家珍。二十年了，这里一切如旧。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伙计还是那个伙计，面还是那味道，突然有一种时光穿梭之感。不过，一碗热汤面下肚，我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
“你吃得真陶醉。”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赞我，我竟有些腼腆了。
“你怎么这么爱笑？”我不禁问道。
“没办法，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人们不是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吗？”
“这是哪门子理论？总是笑，你不怕长皱纹吗？”
“不怕，皱纹是成熟的标志。”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仿佛在讲一个不容置疑的道理。
“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孩说不怕皱纹的。”
“对呀，因为我不会长皱纹呀！”
我俩相对而笑。许久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田蕊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尤其对中年男人有致命的诱惑力。
回到公司已经快九点了。田蕊先上了电梯，我特意等下一部，以避免给别人的故事添素材。没想到，电梯里偶遇了老钟。电梯缓缓上行，只有我们二人。老钟一脸倦容，我问他，他不肯说，想来是私事。
“没事就好，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办，能让咱们喘口气的时间不多了！”
老钟眉头一皱，一脸倦容更加明显了，眼睛似乎还有些水肿。
“我想开一次股东大会。”
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我一夜未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不想埋没人才，更不想埋没这个项目。
“你还嫌他们逼债不够狠啊，这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的确是欠了人家的钱，还不许人家过过嘴瘾吗？”
“都召集来，公司还不得吵翻了天？”
“那也得开这个会。”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了。老钟低着头，独自回办公室去了，我也一并跟去。进门口时见到了田蕊，她正跟着秘书学习商务礼仪。投标事件后，为了避风头，我暂时把她调到了秘书组。我朝他们使了眼色，他们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我和老钟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钟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点起一支烟：“究竟为什么要开股东大会？”
我坐下来，把理由详细说了一遍，老钟虽然理解我，但并不赞同我的方法。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些股东哪个不急着催你还钱？就算给项目组正了名，又能怎样？那些股东眼睛只盯着分红，不会在乎你的员工为公司出了多少力。再说，万一有人挑头闹事儿，你控制得住场面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但不能因为可能出现的危机就放弃了。再说，如果不把话摆到桌面上说，谣言还会越传越多，对公司也不利呀！”
“老弟，你还不明白，这事就算你澄清了，想散播谣言的人还会散播，你止得住吗？现在这个阶段应该尽量低调，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再说。”
“我就是想给员工一个交代。”
老钟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说不管用，只得随我去了。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办吧。不过我提醒你，做老板不能太重义气。你对员工讲义气是好事，可你是用股东的钱去赚钱，他们不会对你宽容的。生意、人情最好分开。这些道理你都懂，我也不唠叨了，你好自为之吧！开会时通知我一声。”
和老钟的这次小冲突，让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我无法置员工的感受于不顾。即使我永远成不了一名纯粹的商人，但我庆幸自己没有丢掉做人的原则。但更令我担忧的是我们之间经营理念的差异，这是合作伙伴之间最忌讳的，也是最不好调和的矛盾。思忖来去，仍是苦无对策的我，需要去见一个人——王老师。于是，心急如焚的我拨通了兰芝的电话。
“你在会馆呢？”
“是呀，看来这两天你恢复得不错。”
兰芝似乎并没有听出我言语中的急切，还略带调侃地问。
“还好，那天……谢谢啊！”
“你不是在微信里道过谢了吗？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啦？”
我笑了笑，决定开门见山。
“你最近见过王老师吗？”
“见过啊，昨天他还问起你呢，我大致跟他提了提咱们投标的事……”
“昨天？”
我惊讶地问。
“我们会馆接了一个高端商务培训，王老师是特聘讲师。我们闲聊时提起了你，你想见他随时可以，这周日之前，他都在。”
我心中窃喜，当下买了高铁车票赴京。下了高铁，已过黄昏。兰芝已派司机在出站口等候。雪越下越大，到处都是银晃晃的，路面一片惨白。车子缓缓而行，我的心却焦急起来。赶到会馆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会馆里一片暖融融，灯火通明。我到餐厅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急着去见王老师。他正在讲课，台下坐着几十位企业高管。据说，能来这个培训班的都是大型国企高管。我在兰芝的引导下，隔着音响室的小窗子向里面望去，台下坐的都是中青年才俊。就在回眸之间，我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赵瑞，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听课。
“他也在？”
我诧异地看着兰芝。
“他很喜欢王老师的课，据说为了参加这次培训班，花了高额培训费，还以个人名义替培训班联系了一次参观活动，王老师对他都赞不绝口。”
想必兰芝已经同王老师讲过投标的事。
“现在你还觉得荣鑫公司会跟我们合作吗？”
我对赵瑞的疑惑又加深了一步。他为什么要找我们公司合作？以荣鑫公司的地位，什么样的专家请不来？何况我们公司的投标方案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会。”
兰芝斩钉截铁地道。
“你跟赵瑞聊过？”
“没有，但我肯定他会跟咱们合作。”
我怔怔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仿佛藏了很多故事。她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我不想问。转眼间已经到晚上九点，我的旁听生涯也结束了。我原本想避开众人直接去找王老师，没想到还是在楼道里“偶遇”了赵瑞。
“邢总，真巧，咱们又见面了，你也是来听王老师课的？”
赵瑞老远就迎了过来，主动握手问好。
“赵总，您好，是挺巧的，我就是路过……”
意外的巧遇，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一脸惊讶，连笑容也僵硬了。
“哦，我是专程来听王老师课的，讲得真好，深受启发，有机会你听听。”
赵瑞对王老师大加赞赏，令我颇感意外。
“赵总极力推荐，看来这位老师水平不一般。有机会我一定听听。”
我下意识地隐瞒了与王老师的旧识关系。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看这个培训下期什么时候开课。”
没想到赵瑞为人竟如此热情，我连忙谢绝了。
“不用，不用，您这么忙还帮我问培训的事，我自己问就好。”
“邢总别客气，我问比较方便，有结果给你回信。对了，你有我名片吧？”
“有，有。”
幸好兰芝给我留下了他的名片，否则就尴尬了。楼道里过往的学员越来越多，我们的谈话也被迫中断。与赵瑞分手后，我直接去了王老师房间。他的房间与学员不在同一层，相对隐蔽。这是兰芝的安排，为了让王老师好好休息。不过，今晚我还是来打扰他了。
门铃声响过，王老师打开门，见了我，一脸严肃，与见那些学员完全不同。上课时，他总是和颜悦色，轻松幽默，有时候还带着几分自我调侃。但在我面前，他极少露出笑容，总是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势。
“王老师，我又来麻烦您了。知道您喜欢茶，特意给您带了些茶叶。”
我拿出茶包，正要打开，王老师发了话。
“连夜跑了几百里路，就为了送茶？”
我笑了。王老师示意我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我，便直入主题。
“你们公司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投标失利不仅仅是因为一份资信证明，想拒绝总要找个好理由。我的建议跟兰芝一样——跟荣鑫公司合作。不要太在意结果，换作是我，也会选择与国企合作。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招标公司用资信证明来拒绝你们，说明你们的方案的确很好。要对自己有信心！虽然荣鑫公司有实力，你们也用不着妄自菲薄。赵瑞既然抛出了橄榄枝，你就接着。眼下跟荣鑫公司合作，是自救的最好方法。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你不是一直挂在嘴边吗？”
今晚的王老师不像是站在讲台上口吐莲花的大师，更像一位长者。他不仅支持我承接PPP项目，甚至鼓励我主动跟荣鑫公司接触，宁可作为项目的分包商也一定要搭上这趟快车。有了王老师的支持，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