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网:职场不相信眼泪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9章 风暴眼:人命关天

新春伊始,刚上班的第二天,项前就赶上了一件大事。

正月初五,董事长为裁员的事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纪要当晚OA下发给与会人员,会议的主要精神是:一、公司要大面积裁员,裁员幅度是在职员工的25%;二、亏损事业部裁员比例要求达到30%,没有亏损但负增长的事业部裁员比例控制在20%;三、在职干部的裁员比例一律不得低于35%;四、留下来的干部、员工,干部降薪20%,员工降薪10%;五、全部的裁员工作要求在3月底之前完成。

裁员、降薪,无论对留下来的,还是即将被裁员的,这都是一场灾难!

项前一直不解,除了典型的互联网企业以及和互联网相关的行业,传统制造业哀鸿遍野,自己能接触到的制造业还没看到哪个是欣欣向荣的,为什么GDP增长速度仍然有不可思议的7.3%?

对于康华公司来讲,2014年是历史上最惨淡的一年,家电行业出现了行业性的负增长,赢利的企业可以说绝无仅有,康华的财务报表一出,股价应声下跌。财务报表的主要数据显示,康华公司去年销售额负增长12%,从2013年的383亿下降到2014年的337亿;利润下降65%,从2013年的31亿下降到10.85亿。不但财务报表难看,因业绩不振还有很多隐性的问题没有暴露:库存增加、财务费用增加、呆坏账增加、人工成本和管理费用上升。市场的萎靡不振让事业部的经营负责人寝食难安。不知道老板的年是怎么过的,但他终归是坐不住了,所以才有正月初五的紧急会议。

正月初九上午十点,项前正按紧急会议的精神及董事长的工作部署,紧锣密鼓地制定整个集团公司的裁员方案。正当项前一筹莫展时,董事长办公室的何方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项总,公司出事了,董事长指示,要你和他的助理曲哲赶快带人到现场进行紧急处理。”

项前猛地站起来,问:“什么情况?你慢慢说清楚。”

何方气喘吁吁地说:“石岩工业园有人跳楼,人已死亡,家属堵门,更糟的是工业园员工闹事,具体情况还不是特别清楚。”

人命关天,一听说死了人,项前头都大了,更别说什么群体性事件了。项前片刻不敢耽搁,给曲哲和法务部的主任徐中林打了电话,匆忙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三人聚齐,急忙驱车赶往事发现场。

在大家眼中,曲哲是老板为转型和破局而引进的一个高人,有外资企业工作的背景,来康华之前就职于国内千亿规模的一家通讯企业,职务是培训总监。曲哲去年元旦加盟康华,现在的身份是董事长助理,相当于董事长的一个智囊顾问。两个多月的时间,项前只在会上和食堂与他打过照面。对曲哲,项前陌生得很,他具体的工作内容,项前更是不得而知,项前自认为这是自己很失败的地方。

曲哲的到来,让项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这人的专业方向与自己一样,从业经历比自己丰富,属于高大上的那种。曲哲是项前眼中的那种白相人,中等身材,皮肤很白,眼珠很黄,人看起来和善,但似笑非笑的表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作为人力资源行业里的老手,能让项前琢磨不透的人不多,曲哲算是一个,从直接的心理感受上,项前不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但今天赶上了。

曲哲自己开车,徐中林上了项前的车,一上车徐中林就问:“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项前边打火边说:“兄弟,现在是去救火,不急行吗?出了大事,人命关天,我们的生产基地爆发了群体性事件,至于其他情况,我和你一样,一无所知。”

“这么严重,老板知道吗?”徐中林神色紧张地问。

“想是知道,这些情况是老板的秘书告诉我的,我这是按老板的指示做应急处理。”项前回答他。

拐过深南大道,上了沙河西路,项前驱车疾驶而去。边开车,项前边对徐中林说:“赶快联系,那边应该有我们的人,看那些闹事的工人到了哪里?”

徐中林接连打了三个电话才联系到负责维持闹事现场秩序的干部,问清楚后对项前说:“工人刚过西丽加油站。”

项前“嗯”了一声,一路上不再说话,大脑高速运转,思量着对策。

有了主意,项前对徐中林说:“现在,第一要务是先稳住这批闹事的人,避免事态扩大,最好能截住他们,力求不让他们进入市区;第二要切断死者家属和闹事的人与媒体的联系,避免记者介入,减少负面舆论;第三是查清事故原委,找出各个环节的责任人,上报董事长,进行相应处理;第四是快速平息事态,有关事情,确保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

徐中林略作沉思,说:“我完全同意你的处理意见,不还有曲总嘛,我把您的意见整理一个发给他,听听他的说法,但我有一个提醒,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些人是否招架得住?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多找些援兵以防意外。”

项前点头称是,说:“有备无患,要按最坏的结果做预案。”

说话间,已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人群,这个地方离南山中心区已不到五公里了,徐中林指着前面的人群说:“应该是他们了。”因为是相向而行,他们看到不远处游行队伍所打的条幅,上面写着:“血债血还,依法维权;逼死员工,天理难容。”游行队伍喊着口号正在向市区进发。

项前在离游行队伍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曲哲也把车停下来,项前客气地和曲哲握了下手,三人一起径直走到队伍前面。见有人来,前进的队伍停下来,但口号声更响亮了。这时,工业园的人事经理孔亮急忙跑过来给项前汇报情况,项前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而是面向游行队伍,做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双手做成喇叭状,说:“兄弟们,同事们,请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大家这么一路走来,辛苦了,你们的要求我一定考虑,你们的问题我一定帮大家解决。”

看人群安静下来,项前接着说:“你们这样很危险,这条路路窄车多,很容易发生事故,我提议大家先分成三队,把队伍整好,靠路边站,不要影响正常的机动车行驶,有意见,你们派代表,我们分头协商。”

曲哲回头问孔亮:“谁是领头的?”

听了曲哲的问话,孔亮从人群中引出一个五官端正、身体壮实的黑脸汉子。项前迎上去向对方伸出手,可黑脸汉子没做任何反应,项前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孔亮对项前说:“这是生产二车间的车间主任,周正。”又转身对周正说:“问题归问题,我们还是同事,起码的尊重和礼貌还是要的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是我们集团的领导,集团公司人力资源总监项总和董事长助理曲总,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和两位领导谈。”

“我们要找的是老板,不是普通的领导,我们的要求他们能做主吗?”周正一脸不屑的样子。

“周主任,我和曲总既然来,我们就能代表老板。我想,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架的,所以我们需要正常的沟通,有理走遍天下,有理不在声高,沟通的时候大家还是要心平气和。”

项前向周正再次伸出手,周正还是不情愿,但也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

项前接着说:“我们别的先不说,安全第一,这条路车快、车多,万一出了事故,没有人能负得起这个责任,我不能,我想你也不能,所以,你要先把大家组织起来,按三列排好,靠边站,这个你能同意不?”

周正没说话,未置可否。

项前示意曲哲、徐中林、孔亮配合,用手拉着周正边走边说:“那好,我们一起来,你先跟大家做好沟通,我们几个人一起帮你整队,先把大家安顿好,保证安全。之后你负责选出五名代表,一起把你们的要求说出来。”

周正没有反对,随着项前他们来到了队伍前,五分钟的时间,总算把队伍整好,大家靠路边依次坐了下来,周正挑出来的五名代表来到队伍的最前方,把项前围了起来。

项前说:“这样围着不好交流,我建议大家面向我围成一个弧形,这样话能听得清楚,有利于交流。”五个代表没有反对,按项前的要求依次站好,这时项前说:“你们到总部来是要求解决问题的,我来这里就是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大家态度要积极,开诚布公,什么样的建议、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协商。”

项前接着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我请大家先回到工业园,因为马路上不是协商和解决问题的地方!”

一个圆脸、秃顶、单眼皮的胖子激动地说:“不,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到总部,我们要见老板,老板不解决,我们就到市政府,总之今天我们不会回去的。”

项前扫视了大家一眼,目光落在了周正的身上,说:“我今天是代表老板来给你们解决问题的,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

一个白净书生模样的眼镜男说:“你只是你自己,你代表不了老板,谁不知道康华的大事只有老板能拍板,我们今天一定要见老板,你不用在这里废话,我们不跟你谈。”

周正点了点头,回过身,对坐在地上的工人挥挥手,说:“大家起来,我们去总部,为民请命,血债血还,见老板。”

一时间又是群情激愤,大家拉起条幅,又喊起了游行的口号,队伍开始随着周正往前走。

项前急忙挡在周正前面说:“见老板的事,我来解决,但你们要听我指挥。”

胖子吼道:“凭什么啊?”

一直未发言的曲哲走到项前跟前,对项前耳语道:“我已报了警,南山区的警察马上就到。”

曲哲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转过身对着领头的周正说:“你们可以不听项总的指挥,你们也可以不顾几百人的生命安全进行游行示威,但你们知道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了吗?”

曲哲的声音不高,但说得清楚,掷地有声,大家一脸惊愕,显得有些不解。

曲哲扭转身,示意徐中林向前,说:“违不违法,我说了不算,看看我们的法学专家怎么说,现在就请我们的法学专家——法务部主任徐中林点评一下你们的行为。”

徐中林走到代表中间,环视了一下他们,显得异常平静:“你们今天的行为,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啊!你们的行为是什么行为?说好听了是游行示威,说难听了叫聚众闹事,无论好听难听,都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因为没有报批备案的游行示威就是违法行为,你们五个作为主要组织者,违法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知道。”

看着大家有些发蒙,项前急忙接着说:“现在事态已经很严重,警察马上就到,我劝大家悬崖勒马,按你们几位代表的意见,你们就是要见老板反映情况,你们的诉求已经清楚了,见老板的事,我打保票,你们现在就回工业园,我会把老板请到工业园给你们解决问题。”

几分钟的时间,已能隐约听得到警笛声了,几个人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项前,为首的周正说:“要是你请不来老板呢?”

“提头来见,绝不食言。”项前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信誓旦旦,斩钉截铁。

僵持了一会儿,五个人私语了一阵子,周正向队伍作了一个收兵的手势,前队变后队,队伍开始往回走。

事态好转,项前和曲哲相视一笑,项前抚着徐中林的肩膀,嘱托他:“你盯住他们,有事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然后给了孔亮一个手势,说:“跟我上车。”

项前和曲哲的车很快超过队伍,朝着工业园疾驰而去。

项前对孔亮说:“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

孔亮说:“事情是这样的,跳楼的叫王小虎,是一车间的一个组长,平时表现很好,但性格有点偏执。他是四川绵阳的,家境不好,还要供一个妹妹上大学,所以对钱很在意。因车间开工不足,加上过年停产,上个月的工资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今天上午王小虎为这事找车间主任理论,但车间主任行事粗暴,没谈好就打了他,王小虎一时激动,从九楼跳下,当场身亡。”

项前又问:“家属堵门是个什么情况?”

孔亮答道:“王小虎有个堂叔也在石岩的一个工厂打工,一听说王小虎的事,就带了一帮老乡到工业园堵门闹事,还叫来了华南商报和深圳电视台的记者。”

“工人游行又是怎么回事?”项前接着问。

孔亮回答道:“工人游行,王小虎的死是一个诱因。开工不足,收入减半,工人情绪大,周正煽动大家游行示威算是借题发挥。事实上要参加游行的人还更多,他们冲出来得早,没拦住,大部分的人还被关在工业园里,石岩警方出面,局面才算得到控制。”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项前的心里总算亮堂了一点,但这个事件给他带来的压力一点都没减少。

说话间,项前他们的车到了工业园的大门口,门口停了辆警车,车里不见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门口游弋,看来堵门的事得到了解决。根据电话沟通的情况,项前直接来到了二楼的会议室,一进门发现制造总部的几个领导都在。

寒暄落座,制造总部的总经理王宇春说:“项总、曲总辛苦,总算把你们盼来了,我们先把两头的情况碰一下,我先说工业园这边。”

“王小虎跳楼发生在九点零五分,事发后我们当即进行了紧急处理,报警。”

“九点二十分,周正煽动工人罢工闹事,工厂全面停产,参与罢工的工人多达2000人,局面一时失控,我们全体管理人员紧急参与了罢工事件的处理,我们拦住了大多数人,只有周正带领300多人冲出了工业园,我安排了孔亮全程跟踪。罢工的事一发生,我在第一时间向董事长进行了汇报,他说会安排你过来处理。”

“九点二十五分,警察到达工业园,我们将王小虎的事件进行了详细的汇报,验过尸,王小虎的尸体已转移到了西丽医院太平间。”

“九点三十分,王小虎家属带领一帮四川老乡堵门闹事,门被堵后,部分工人又跟着起哄,还招来了周边的群众,车进不来,也出不去,大批货车被堵在了门口。在警察的协助下,我已将人安排在了三楼的会议室,目前有十几个保安在那里盯着。”

“九点四十左右,华南商报和深圳电视台记者到现场采访,正赶上当时堵门的混乱场面,他们采访到了死者的家属,并对现场进行了录像,目前记者由我们的行政总监陪同,被安排在贵宾接待室。”

项前说:“我说说那边的情况,我和曲总在沙河西路北环大道的入口附近截住了游行的队伍,经过劝说,他们同意返回工业园,他们要求见老板,我答应他们了,现在徐中林在盯着他们。”

“首先我们来审视一下当前的局面和问题,死人和示威是两件事,又是一件事,准确地说,是一个事件的两面,因为示威是由死人引发的。王小虎跳楼,我们存在管理上的责任,但公司的责任不大,主要是他个人的责任。示威之所以发生,王小虎是诱因,但还有我们市场环境和分配政策方面的因素,有些问题要后续处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重要的是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死人、示威,这个事件很恶劣,对品牌的伤害很大,对我们正常的经营活动影响也很大,所以,老板非常重视。”

“我建议我们先成立一个应急性的危机公关小组,但我们这些人的力量还不够,要从集团补充些人手。小组要从三个方向做工作:死者家属、媒体记者和工人。主要的原则是:一、安抚好家属,在法律框架内解决好补偿问题;二、做好记者的接待和沟通工作,争取把他们采访的内容截留下来,如果稿子已经发出去,想尽一切办法把稿子撤下来,避免舆论上的被动;三、工人看起来不是矛盾的突出点,但人多,对我们的生产经营影响大,所以要格外慎重,会后要尽快恢复生产,把在家的工人钉在岗位上。游行示威的工人回来后,把他们安排到十楼的大会议室,中午给他们备好盒饭,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会场,等老板过来跟他们直接对话。”

项前指定了参与危机小组的人选,现场进行了分工,离开前,他握着曲哲的手说:“曲总,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局面总算有了转机,这里还不能离开人,你负责坐镇指挥,我赶回总部跟老板汇报。”

曲哲点点头,然后把项前送到办公楼门口。

回去的路上,项前的心里依然不轻松。这个事件来得太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有心理准备,有些忙乱是必然的,就像当他看到只有孔亮一个人跟着示威队伍的时候,他当时甚至有些愤怒,工业园那么多管理干部都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事居然只派一个小伙子。但到了工业园,他才发现园区的危机更大,他们的做法就显得有些合理了。老板愿不愿意和工人对话,他心里还真没底,但那种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承诺以渡过眼前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