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单刀会：暗度陈仓
一回到南山科技园公司总部大厦，项前就急急地敲响了董事长的门。
康华集团的董事长董方卓可不是一般人。少年得志，二十八岁做到一家大型国企的副总经理，算是当时的局级干部，在风头正劲的时候毅然下海，创办自己的公司，这需要魄力。初时，创业不顺，血本无归，睡过人家的阳台，吃过人家的剩饭，练就了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后来东山再起，靠做配件起家，生生死死十几次，才打下了如今的一片江山。
等项前坐好，董方卓问：“什么情况？”
项前详细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听完项前的汇报，董方卓轻轻放下茶杯说：“天塌不下来，何必慌张？不过你安排得不错，值得表扬。”
项前一脸苦笑，说：“老板，这才到哪儿啊？还得劳您出马啊。”
董方卓敲了敲桌子，说：“是要加强这次事件危机公关的力度，我现在把品牌部的方华、我的助理曲哲充实进危机事件公关小组。方华媒体关系熟，帮助你处理舆情，曲哲政府关系熟，帮助你协调政府尤其是公安系统的资源，至于我吗，听你的安排，不能让你食言。”
“但我要提醒你：事是大事，可你要举重若轻，不能乱了方寸，我会派工会主席姚少功协助你，就像下棋，我们不能还没开打就弄出个老将来。”
项前连声说是，起身离开老板的办公室。
项前把方华和姚少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三人小组迅速召开了一次紧急专题会。
听完项前对整个事件的讲述，方华说：“事不宜迟，请董办让人在凯宾斯基定个包厢，我马上约华南商报的总编和深圳卫视新闻频道的主任到酒店，你安排工业园的人把记者带到酒店，记住，按人头准备好车马费。”
姚少功接着说：“家属那边，当务之急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转移出工业园，最好是在南山市区给他们安排一家酒店。在事件没有完全平息之前，警察不能离开工业园，这个我来协调，我会接洽好法院和仲裁机构，死者补偿标准就高不就低，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就去安排。”
项前表示无异议，三人随后分头行动。
再去工业园，项前已不那么形单影只，由于老板出动，现在开往工业园的已是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两个小时前去工业园，项前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现在事态明朗了，局势已基本可控，到此时项前才觉得如释重负。
园区门口，已有王宇春带队的几个干部等候，王宇春把以老板为首的若干领导带到办公楼，下车后，老板对项前说：“我先去看望一下记者，你先带着姚总去现场。”
王宇春凑到项前的身边耳语道：“工人都在会场，曲总在二楼的接待室陪几个来访记者。”项前点头表示明白。
项前带着姚少功走进十楼的大会场，只看到有站的有坐的，黑压压的一片。见项前回来，背后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但一定不是老板，下面的人躁动起来。
坐第一排中间的周正猛地站起来，质问道：“项总，你不是请不到老板提头来见吗？你给我们保证的老板呢？”
见周正这么严肃，项前半开玩笑地说：“别急，老板就来，有点耐心嘛。”
等激动的周正坐下，项前又郑重地对大家说：“老板已到了工业园，正在接待政府的有关领导，随后就到。”项前把目光转向工会主席姚少功，做了个手势，接着说：“大家知道，工会是我们的工人之家，有困难、有要求要找组织，下面有请我们康华集团的工会主席姚总给大家讲几句。”
姚少功健步上台，从项前手中接过话筒，对着大家微笑了一下，向大家深鞠一躬后，说：“我不是代表老板来的，我是代表工会来的，工会是大家的组织，理应维护大家的利益，说起来惭愧，平时和大家沟通少了，没能当好大家的保护伞，这让我今天深感不安。你们为王小虎打抱不平，这我不但理解，而且也非常支持，发生这样的悲剧，让我无比痛心，也为他和他的家人感到难过。我今天陪同老板来到工业园，就是要听大家的心声、大家的意见、大家的要求的，一句话，我作为工会主席来到这里是为大家撑腰的。”说到这里，姚少功挥挥了拳，表达他要为工人撑腰的力量与决心，而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姚少功拿着话筒从台上走到台下，语速放缓，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自家人，想什么就说什么，说你们的心里话，不要怕。”
周正站起来，伸手要话筒，工作人员急忙递过去，周正敲了敲话筒，见有声音，说：“我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代表，我叫周正，经过大家讨论，我们一共有四个要求，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今天就正常复工，不答应的话，我相信会有更大规模的罢工。”他说的话得到了工人的热烈响应，掌声一片。
周正做了个“停”的手势，说：“我们的四个要求是：一、血债血还，严惩凶手；二、王小虎，按工伤标准，及时赔偿；三、全体一线工人，按去年收入标准，提薪20%；四、按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拒绝加班。”周正体格壮，底气足，声若洪钟，话音刚落，掌声雷动，工人表示声援。
姚少功走过去和周正握了下手，然后说：“说得很清楚，好！大家的掌声表明，这些要求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姚少功迟疑了一下，说：“这里有个小问题，关于凶手的说法不太恰当，王小虎属于跳楼自杀，所以不存在凶手一说，至于他的车间主任，我认为用‘肇事者’比较恰当。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经常加班吗？”
工人一致点点头。
得到工人的反馈，姚少功又说：“关于加班的事我是这么看的，我们工会是主张按国家法定假日正常休息的，但有这样几种情况我们还是要考虑，一是我们的市场是分淡旺季的，旺季不加班我估计我们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二是据我所知，我们是有加班费的，我们中间，有的人养家的压力很大，他们希望挣更多的加班费，如果个人有加班的意愿，公司还是尽可能地满足，所以加班的事不能一概而论。”
看着差不多了，项前从姚少功的手中接过话筒，调侃道：“娘家人就是娘家人，说的都是体己话，有问题找组织，工会始终和大家心连心啊。”
姚少功到贵宾接待室找到了老板，把工人们的要求一一跟老板做了汇报，然后补了句：“老板，我看您可以出场了。”
会场安静了几分钟，老板的秘书何方匆匆赶过来，跟项前耳语了一句：“老板来了。”
“周主任非要我提头来见，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见老板，还是就想要我的脑袋。”大家哄堂大笑，项前把目光投向会议室大门，只见老板董方卓在王宇春、姚少功等一帮干部的陪同下已到了会场门口，项前拔高声音说：“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董事长的到来。”
作为一线工人，大家很少有机会见到董方卓，今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大家多少有些激动，于是纷纷起立鼓掌。
董方卓迈着方步，神态自若地走到台前，正了正台上的话筒，说：“你们这么想见我，又用这么热烈的掌声欢迎我，我感动啊，是你们让我觉得我责任重大，康华这艘船不能沉啊。”
说到这里，台下的工人纷纷点头，看来老板的话还是让他们入心了。
得到大家的响应，董方卓接着说：“习主席提中国梦，那我们今天就讲讲中国梦，我理解的中国梦往大了说是国富民强、国泰民安，往小了说就是我们老百姓生活有盼头，日子有奔头，人人都能过上小康生活。中国梦靠什么支撑？实业！我们就是要通过做好实业实现我们产业报国的理想，中国制造业的全面崛起不是无缘无故的，这里有大家的贡献，有大家的心血和汗水，我读中学时，有一篇作家魏巍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那里面最可爱的人是抗美援朝战场与敌拼杀的战士，今天，谁是最可爱的人？我们奋斗在生产一线的将士们才是最可爱的人，你们是了不起的英雄啊。”
一下子成了老板眼中的英雄，工人们想都不敢想，但又觉得老板说得有道理，于是台下的人很是兴奋，一时间会场被掌声所淹没。
因为是一次答疑式的沟通会，大家的反应这么热烈，董方卓多少有些意外，所以心有触动：员工是淳朴的，也是可爱的，他们得到的关怀可能是太少了。
掌声停下来，老板略带感叹地说：“康华是一艘船，我是你们的船长，船长难当啊。市场是大海，我们这艘船航行在大海上，有时候会找不到方向，有时候还会一不小心触礁，可我们不能成为第二个‘泰坦尼克号’，我想的是如果船沉了，大家怎么办？什么叫风雨同舟？什么叫同舟共济？说的就是我们啊。经济面不好，实业难做，这大家都感受到了，今天，我在这里跟大家说实话，如今康华的发展的确遇到了问题，2014年是康华发展史上最艰难的一年，你们收入降低了，有怨气，这我知道，在需要患难与共的时候，问题来了：我们是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还是众志成城，共渡难关？”
问了这个问题，董方卓停下来扫视着会场，等大家的答案，姚少功适时地站出来望着大家，挥着拳头喊：“我们工人兄弟要与企业共渡难关！”之后，大部分现场的工人也跟着姚少功挥着拳喊：“共渡难关，共渡难关！”
得到了想要的说法，董方卓点了点头，接着说：“作为船长，我有信心带领康华、带领大家走出低谷，迎接新的发展高潮，但我需要你们给我信心，我需要从你们身上看到你们对公司的信心，此时此刻，信心重于黄金！”
老板停顿下来，掌声再次响起。
“再说说你们的要求。你们的要求我看了，我是毫无保留地支持。今天发生的事是一个悲剧，我们都很心痛。你们找我是还信任我，现在把你们的要求我分别做个答复：严惩肇事者，那个肇事的车间主任解除合同，开除，人事部门正在安排。王小虎，按工伤申请，根据国家有关劳动法规，补偿标准就高不就低。至于加班，公司反对加班，但加班自愿，按国家法规提供加班费。关于加薪的事，我想跟大家做个探讨，这里请大家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想在深圳安家吗？”
“想！”大家异口同声，声音无比洪亮。
“可以说在深圳工作的人没有不想在深圳安家的，对大家而言，问题是房子贵，买不起，所以，我想设置一个住房特别基金，就是帮大家买房，按3%的比例，我们把工作表现优秀的困难职工评出来每年发住房基金特别奖，标准一人30万，我们工厂的周边，付买房的首期就够了，这是帮大家圆一个在深圳安家的梦。而大家的薪资，保证不低于去年的同期水平。”
听到30万的数字，大家的眼睛直放光，掌声、欢呼声响彻大厅，甚至有人喊出了“老板万岁”。
出了这么大的事，仍能得到员工们的拥护，说明大家还认他这个老板，还有足够的理性，董方卓最后说：“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作为家长，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不关注自己的家人呢？困难时期，大家要往远了看，没有翻不过去的火焰山，唐僧取经还要九九八十一难，我们眼前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如果对我的答复你们还算满意，那么你们现在可以鼓掌了。”
项前终于弄明白了老板为什么提示自己要举重若轻。现在看，举重若轻是一种能力，是一种境界。每一个人的成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老板尤其如此，一次别开生面的演讲，项前从老板身上看到了康华的希望，也看到了自身的差距。会场中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经久不息，董方卓向大家挥手致意，在干部们的簇拥下走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