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蕾，马云的下一张王牌

她手上留着马云真正的底牌，这家公司未来的上市，规模和影响将比阿里巴巴（BABA）还要不可限量

9月19日，阿里巴巴在纽交所IPO，成为一场全世界瞩目的资本盛宴。但对马云来说，这或许只是缔造阿里资本传奇的开始。在阿里股票开始交易的钟声敲响的同时，几乎整个全球金融市场也注意到，马云手上还留着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也许就是他的下一张王牌——阿里小微金融服务。对于马云，小微金服的份量并不比刚刚以每股92.7美元开盘价上市的阿里集团轻。很多互联网业内人士认为，也许下一个创造2000亿美元市值的企业，就是脱胎于支付宝的小微金服。

正是因为这种份量，才使阿里巴巴小微金融服务集团（筹）CEO、阿里巴巴创始人之一彭蕾成为新的舆论关注点，无论她在狂欢的现场表现得多么低调和冷静。

当晚，纽约莱克星顿大道541号的W酒店承办了一场小型宴会。这是一场媒体答谢宴，晚上8点多，马云出现，记者们纷纷跑上前将他团团围住，表示祝贺并试图让他回答一两个问题。和他一起出现的一袭黑裙的彭蕾笑着躲到包围圈之外，让出马云身边的位置。

这让人想起5月10日支付宝成立十周年的庆典。那是杭州最平常的一个夏日午后，闷热难当。距离西湖不到1000米的黄龙体育馆里聚集着4000多人，他们前来参加阿里小微金服的年会，同时也是一个叫支付宝的互联网支付平台成立十周年庆典。

彭蕾身穿黑色暗花连衣裙走上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觉得刚刚过去的这一年，过瘾吗？累吗？有成就感吗？”彭蕾的演讲以三个问句开头。她自己的感受是五个字，“痛并快乐着”。

刚刚过去的2013年，是她兼任首席人材官（CPO）的阿里集团准备美国IPO的一年，也是她的老板、顶头上司、中国新首富马云退休的一年。更重要的，也是她就任CEO的小微金服正式筹备建立的一年，是其金融创新产品“余额宝”像条鲶鱼一样搅动整个中国金融市场的一年。

这一年，彭蕾没有让马云失望：阿里小微金服双管齐下，一方面以支付宝钱包在移动支付领域跑马圈地，巩固第一的宝座，同时拓展多项业务发展到超过1亿用户，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站稳了脚跟；另一方面开发余额宝、招财宝等互联网金融产品，迅速抢占这个领域的鳌头。

现年41岁的彭蕾出生在重庆市，1994年毕业于杭州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而后在浙江财经学院做了4年教师，1997年嫁给了自己同系师兄孙彤宇。

孙彤宇结识了另一位从高校教师岗位离职、未来将影响中国整个互联网行业的大佬——马云，并决定追随后者北上创业。于是，新婚不久的彭蕾也辞了职，随丈夫前往北京成为“随军家属”。

1999年9月10日阿里巴巴成立时，彭蕾成为十八位创始人之一。回想起当年，彭蕾曾对外界说自己对于创立一家伟大的公司“既茫然，也没太大兴趣”。

人生际遇就此而变。误打误撞从商的彭蕾，从此推开了命运的另一重大门——门里是一个面向未来的互联网世界，有改变传统经济形态的电子商务，有5年之后的互联网支付，还有更具想象空间的互联网金融。

彭蕾在阿里的第一份工作与HR有关。此后，她就任阿里集团人力副总裁、市场副总裁和服务部副总裁，其中做的最久的还是人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彭蕾会谈到自己和马云一起招聘看简历，为阿里网罗人才。

作为阿里首席人才官，彭蕾擅长与员工或其他高管沟通。阿里首席技术官王坚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谈到一件事，2012年阿里云的年会上，王坚认为当时是阿里云最艰难的时刻，他在台上讲话情绪激动摔了话筒，没讲完就出了门。没多久，马云和彭蕾到了会场，彭蕾还特意跑出去安慰他。

对于彭蕾来说，做“人”的工作可能是常态。阿里拥有2万多名员工，在公司管理层面，CPO的压力不言自喻，能够在这个岗位坚持十年之久，且受到马云的信任和其他高管的欣赏，彭蕾无疑具备超强的管理能力。

这个阶段的彭蕾被认为是阿里的守护神，乐于享受和一群人一起做事，她形容自己的工作是“看护着这一群人以及凝聚他们的那种力量”，“在HR生涯中，我是一个活在心灵世界里的人”，她曾希望找到一种能触碰人心灵的方式，促进员工以及带动团队、组织成长，从而带动业务生长，创造更多价值。

直到2010年1月21日，彭蕾的这种“心灵世界”的状态才宣告结束。阿里集团任命她兼任支付宝CEO，工作重心从HR部门转到支付业务，从幕后转到台前。

这并不代表彭蕾之前无所事事。正是在这段看似清闲的“心灵状态”期间，她配合马云，主导创建并完善了迄今影响整个阿里的文化价值观体系。

在9月19日的宴会中，有人问了马云一个问题，阿里上市后很多持股员工都财务自由了，那公司如何面对人才流失问题。马云哈哈一笑：“好的公司一定要进来困难出去容易，否则进来容易出去困难，那就是监狱了。”停顿了片刻，马云又说，这个问题，应该让彭蕾回答更加合适。

包围圈之外的彭蕾，被马云点名后，走到记者们面前，拿起麦克风，声音和语气平和地说，阿里是一家简单的公司，公司的价值观不会因为上市而有所改变，自己做HR这么多年，公司的人来来去去很正常，如果员工认同公司的价值观，在公司做的开心，自然会留下；反之如果不认可，在公司不开心的话，离开是更好的选择，留下反而对个人和公司都不好。

这不是彭蕾第一次为马云的话做注解。阿里巴巴创建15年来，马云始终是这家公司的灵魂人物，把他认同的价值观覆盖到全公司2.5万余人，依仗的正是彭蕾领衔的人力团队。

2001年，阿里巴巴团队有了100多名员工，马云想用企业文化和价值观让他们跟其他公司不一样的辨识度。此时，曾在多家外企工作过的关明生加盟阿里担任总裁，期间为阿里引入GE的管理模式，制定了代表阿里文化和价值观的“独孤九剑”。而后，这九条企业文化被精简为“客户第一”“团队协作”“拥抱变化”、“诚信”、“激情”、“敬业”，并更名为“六脉神剑”，作为阿里的核心精神被保留至今。

彭蕾则让代表阿里企业文化和价值观的“六脉神剑”落地生根。2003年，在她的主导下，阿里把价值观和绩效考核结合起来，各占50%。这使得阿里的每一名员工都不得不重视价值观，否则业务业绩再好，价值观不达标，年终考核也不合格，并且很有可能被开除。

用马云的话来说，“公司的文化价值观是用来弥补制度的不足，而文化价值观本身也需要制度的保障。”

2005年，一部热播的电视剧震动了马云，随后也影响了整个阿里人力体系。彼时，马云看完这部以中国军事为题材的《历史的天空》后，感慨于主管部队思想的“政委”的角色设置，便让其他高管都来看。

之后，彭蕾便受命在阿里内部设置“政委”——每个业务单元的主管负责业绩，政委负责价值观，员工在业务层面有问题问主管，在价值观或生活层面有困惑找政委。到了考核期，主管和政委分别给员工打分，主管用数字打分，从3.25到4.0不等，政委用字母打分，从A到D不等，其中“3.75A”被认定为一个完美的分数，除了公司对员工的几极高认可，它还代表着丰厚的奖金和概率颇高的升职。

阿里巴巴人力资源总监韩怿指出，彭蕾一手创立的这套政委体系，让公司的人力部门和业务单元无缝对接，成功避免了两者脱节造成的很多问题。

2007年底成立的组织部，也是马云在企业人才战略上的一次尝试，推行者依然是彭蕾。组织部并不独立于人力部门，它由阿里集团资深总监以上的高管组成，每一个晋升到资深总监的员工都被自动吸纳进去，成为组织部的一员。与其他员工不同的是，组织部成员的职位调动、聘用、薪酬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都由集团统一调度。

“进了组织部，就代表认同公司的这一管理模式。我的这几次调动，之前自己是不知道的。”天猫和聚划算总裁王煜磊曾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2013年双11之前他一直是天猫副总裁，双11一过，组织部就任命他做新成立的餐厅项目“淘点点”总经理，2014年3月他又被调任天猫总裁。

彭蕾在马云的一片焦虑中接任支付宝CEO，短短三年，她把支付宝做得使金融江湖血雨腥风，不但缓解了马云的焦虑，更奠定了支付宝在阿里的底牌地位。

支付宝是在现任阿里集团CEO陆兆禧的主导下诞生的，2008年淘宝创始人孙彤宇离职，陆兆禧救火出任淘宝总裁，支付宝被转到邵晓峰手中。此后近两年，支付宝的表现显然不能让马云满意，在2010年1月的支付宝年会上，他把邵晓峰当场骂哭，正式宣布彭蕾出任CEO。

转到业务部门的彭蕾没有令马云失望。这四年来，支付宝历经多次变化，但业务一直处于高速又稳定的增长状态，影响力从中国一二线城市蔓延到全国各地甚至海外，注册用户已经突破8亿；同时它以互联网支付为主干，长出了阿里小贷、支付宝钱包、余额宝、招财宝等增值业务。

如果说支付宝是一棵树，在彭蕾主导下的4年，它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大树，再大的风雨似乎也无法摧毁它。

支付宝也经历过大风大浪。2011年6月，支付宝被马云从阿里集团剥离出来，VIE（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即“可变利益实体”）风波令舆论一时哗然，马云甚至整个阿里面临严重的信任危机。不过，即便在风口浪尖上，彭蕾做事也未曾有过大的闪失。

2013年初，马云宣布即将辞任阿里集团CEO，外界猜测彭蕾是最有可能的接班人之一。当年3月，马云发出内部邮件选定陆兆禧接任CEO，令外界大吃一惊。但这只是表面。马云的另一项安排也许更为重要，筹备组建小微金服，让彭蕾担任CEO。此时，互联网金融大潮已经席卷，相比淘宝、天猫等电子商务平台，支付宝无疑是更有想象空间的一张金牌。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支付宝员工说，彭蕾每天都会在网上看关于支付宝的帖子，即便是一个很小的用户体验感受，彭蕾也会发到小微金服的高管群，让相关业务负责人尽快解决。

2013年10月，在一次小型媒体见面会上，一向低调的彭蕾罕见地和记者们交流了两个多小时，对各种问题一一作答。当时彭蕾说，小微金服一定会上市，但会选择中国大陆。

2013年开始，互联网金融在中国市场以野蛮之势发展，仅仅一年多，投身其中的大大小小互联网公司已经有近百家。其中，支付宝和天弘基金合作的余额宝最为传奇，一面世就引爆了中国用户的投资热情，使得天弘基金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一举成为中国最大的基金管理公司。

“我们要对金融保持尊重和敬畏之心。”在2014年5月10日的庆典上，彭蕾如是说。她向台下的员工们解释，互联网和金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互联网的本质是开放自由流动分享，而金融的本质是严谨专业风险安全高监管，“不要把监管对立化”。

区别于外界将支付宝和银行的对立，彭蕾认为两者永远是一种竞合关系，如何在每个业务细节处理这种微妙的关系，正是考验支付宝智慧的时候。如果支付宝有处理能力并将它完美呈现出来，就构成了核心竞争力。

面向互联网金融的未来，彭蕾站在小微金服的船头，给员工们指出几个战略方向：平台化、金融云、大数据、无线端、国际业务。

阿里巴巴给美国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递交的招股书中称，当小微金服独立上市时，其估值应该在250亿美元以上。不过，按照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的算法，，目前小微金服的估值已经超过500亿美元。以互联网金融的发展速度，也许数年之后，它将会成为马云旗下另一个估值超过2000亿美元的上市公司。

仅就在公司内的地位而言，彭蕾是如今全世界互联网公司中最重要的三位女性高管之一，其余两个是雅虎的CEO玛丽莎·梅耶尔和FACEBOOK的COO桑德伯格。与后两者更多公开亮相且均已著书立说谈生活和工作不同，彭蕾极其低调内敛，极少接受媒体采访，从不对外讲自己的个人生活。

在不多的媒体见面会上，支付宝公关特意对记者说，拍照保存可以，但是希望不要将彭蕾的照片发表在媒体上。

从彭蕾不多的公开照片中，有人发现她和马云“长得很像”，并称这是彭蕾能够不断上位的主要原因。这种说法在马云即将宣布接班CEO人选时达到顶峰，阿里内外到处都有类似言论。

彭蕾发了一封内部邮件，第一次谈到了自己的婚姻。她说孙彤宇是自己的丈夫、高自己两届的师兄，两人曾短暂离婚又很快复婚，“有很多共同的趣味，经历过婚姻的跌跌撞撞，但仍然彼此欣赏，视对方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在邮件里，她形容孙彤宇“有才华，有魅力”。

彭蕾有文艺女青年的一面。她常在阿里内网发帖，文字中喜欢引用台湾作家龙应台书中的内容，比如《目送》、《野火集》、《孩子你慢慢来》等。她还喜欢微博名人“老树画画”的作品，经常把对方的微博作品转到内网上，还在杭州购买过不少画作。

彭蕾生于1973年9月，处女座。供职于支付宝6年多的市场品牌资深总监陈亮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彭蕾没有处女座的挑剔和难伺候，也没有外界传言的强势凌厉，反而从不介意在工作中表现女性的温和。在支付宝十周年年会上，在主讲了小微金服的未来战略之后，彭蕾要求员工不要为了工作牺牲身体，“在辛苦工作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自己的亲人”。

在阿里自己开发的社交网络“来往”上，彭蕾表现得也很活跃。她会上传自己拍的风景或同事工作照，会转发马云发的帖子，会在世界杯期间和大家一起赌球，也隔三差五讲个笑话。

曾在阿里巴巴工作9年、担任淘宝商业智能总监的李荣智指出了彭蕾的另一面。一方面彭蕾的谦和让他印象深刻，在她做HR的时候，会坦承自己不懂业务，主动跟业务部门学习；但同时她也很自信，不会因为自己一开始不懂就退缩。“我们有过一些接触，她有事说事，简单直接，绝对不绕弯子，做事情是结果导向”。

这和一位入职阿里巴巴15年、担任技术部门总监职务的员工感受相同。他说，彭蕾雷厉风行又充满感性，永远对事不对人。

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小微金服掌舵者的感染力和性格张力。在阿里内网上，同事们对彭蕾评价最多的标签有“率真”、“聪慧”、“真性情”，但置顶的一个是“女神”。

（原载于《商业周刊/中文版》2014年10月6日刊）